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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胖子皇帝杨浣正在忙着批阅奏折，胖嘟嘟的手抓着西洋进贡的钢笔，在纸面上写写画画，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极了以勤政闻名的先皇。
在小太监们的眼中，眼前端坐在上，看似人畜无害的杨浣实则是暴戾异常的雪山白熊，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落笔就要取人性命。
每当一本折子合上，或是杨浣觉得眼有些发涩，皱着眉眨巴了两下时，四下总会投射来惊惧敬畏的目光，搞得杨浣一阵无语。
没办法，许先生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定了规矩，说养心殿的太监必须不定时更换，以确保雪皇陛下的安危。
这一规矩在常人眼中看起来的确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全天下谁不知道，雪皇殿下的养心殿，里里外外可都有大内高手护卫着。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别说是翻墙进入的刺客，就算是近在咫尺，想行凶的卧底，也定会在出手的瞬间被深不可测的大内高手结果掉。
在这深宫大院里，每一位能进养心殿的太监，也绝对是经过了重重严苛的审核，在几近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敢放在陛下的身边。
不定时更换一批，耗费人力物力不说，甚至有时候还会平添麻烦。
就比如杨浣一伸手，常年服侍他的太监定会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而刚上任的可能就会恭恭敬敬地递上文书。
究竟为何这般做，真正知晓内情的其实寥寥无几。
杨浣将笔盖顶在自己的双层下巴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倒不像是在批注，而是借着工作的时间忙里偷闲，在大臣普遍俊秀的小楷下添上涂鸦。
当年许先生主导大局，光那一手宫变，就足足策划了两年有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宫中兵马调动的讯息，就是来自于服侍在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再者，自内阁成立之后，六部的文书都会汇总到养心殿，信息的保密性也成了至关重要的一项。
内幕秘辛与显而易见的缘由结合起来，在加上一些古古怪怪的传闻，养心殿的氛围也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在皇宫的太监群体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则怪谈，说是每一批从养心殿卸任的太监最后都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踪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而且每当这个看似诡异，实则漏洞百出的怪谈被提及时，总有一些声称知晓内幕的人跑出来混淆视听，把原本就云里雾里的人带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一搞，几乎每位被调度到养心殿的太监们都会提前写好绝笔信，想着换任之后被暗中处理了，也能走的没牵挂一些。
红衣总管也习惯了小太监们如避蛇蝎的滑稽模样，缓步走到杨浣的身后，轻声提醒道：“陛下，北边的蛮子早些时候也进了城，虽然提前跟我们打了招呼，但这人都来了，去不进宫面见一下陛下，是否有些不合礼数？”
杨浣心虚地把画满小人儿的折子合上，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蛮子就是蛮子，如果他们真的懂得礼数的话，当年我也就不会答应放那个‘魔头’回去了。”
当胖子杨浣说到“魔头”两字时，原本憨态可掬的肥脸突然一阵收紧，眉宇间流淌的杀意更是难以隐藏。
那个人，可是杀害父皇的罪魁祸首。
“当年的事，调查地可有眉目了？”
杨浣话锋一转，冷冷道。
“陛下吩咐的事，奴才一直在派人去办，可当年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数年了，再加上证据本就零散不堪……”
红衣总管解释着，额头上的汗珠和手心上的细汗一同溢出。
“我问你话，可不是想听你解释的。”
杨浣摊开奏折，平淡的语气中，视线就未曾离开过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奴才该死！”
韩季当即俯身跪地，额头直顶在地板上，惶恐不安的眼睛瞪得浑圆，声音颤抖着，“信息零散是一方面，更大的阻力，其实是有人暗中阻拦……”
“是吗？”
杨浣长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朝堂之上，如今仍有人敢跟我过不去吗？”
沉默之中，杨浣站起身来，离开了案牍，蹲在了中年太监韩季的身前，手臂用力，想要搀扶着他起来。
“奴才有愧陛下嘱托！”
中年太监迟迟不愿起身，再次悲怆地揽责道。
“起来吧，再不起来我腿就要麻了。”
杨浣摇了摇头，没再搀扶了，而是独步在养心殿内，扫视了一圈如履薄冰，惊惧异常的小太监们，突觉一阵好笑。
“虚假的声势带来虚幻的畏惧，铁血的手段才能造就王权。”
杨浣手负身后，望着悬在门庭上空的圆日，一阵出神。
“听说那个魔头在蛮洲收了几个徒弟，这次怕是也来了吧。”
还没等红衣总管回复，杨浣就自问自答道，“是的呀，肯定来了，我都把洞挖好了，他们岂有不跳的道理。”
“这么说来，好像惊雷谷夺魁也没那般容易了。”
北境白熊嘴角含笑，白色的围墙拦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知道，在距眼前这堵墙十里外的宫门前，站着一位面戴黄金鬼脸的少年练气士。
他的到来，定会为此次惊雷谷之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将散去笼罩在雪皇陛下心头上十余年的阴霾。
……
宫门前，沐清水心有所感，他转过身去，笑声戛然而止。
望着除却侍卫仪仗队外就空无一人的街道，沐清水自言自语道：“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是的确有人在注视你。”
心海中，皮蛋的声音冒了出来。
“这雪国皇宫可是有堪比护宗大阵般的防御措施，且时刻运转着，就算是我有大宗师级别的神识之力，也只能将有效距离保持到方圆五里。”
沐清水挠了挠头，神情疑惑，“再往前，可就要露馅了。”
传闻，雪国皇室只有三位大宗师轮番坐镇，且身份都极为隐秘，不为世人所知。
其实，从沐清水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了那似有若无的窥视，自觉告诉他，还是小心为妙，不要为了一时兴起，就主动将目光投过去。
要知道，皇城内的大宗师可都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莫说是毫无背景的草根平民，就算是流淌着王族血脉的皇亲国戚，只要心有歹念，举止可疑，就都会被盯上，严加看管。
“木兄，皇城不比都城，就算有我站在你身边，也还是拘谨一些。”
不知何时，杨影悄然来到了沐清水的身侧，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嗯呢，刚才被皇城里恢宏大气的建筑给吸引到了，一时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沐清水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随即，他又在心中与皮蛋对话道，“喂，你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你要知道，我们共生一体，你能体会到的我都感同身受。”
皮蛋语气坚定，“反正我敢肯定绝对有人在窥探你，不过那个眼神不想是有敌意的样子，反而……”
皮蛋犹豫了一会儿，在酝酿着措辞，“反而有几分期待的意味。”
“期待？”
沐清水舔了舔嘴唇，重复着皮蛋的话，轻声地呢喃着。
杨影和小六子都发觉到沐清水有些奇怪，就默契地走到近前，询问道：
“木兄是累了吗？”
“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可能是昨晚练功练得太勤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沐清水摆了摆手，解释道。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杨影拍了拍沐清水的肩膀，“现在距惊雷谷试炼也就半个月的时间，算不上很充裕，不过也够准备了。”
她伸手唤来一旁待命的带刀侍卫，吩咐道：“木公子是我的贵客，可要将他安全送回客栈，要是出了闪失，定当拿你是问。”
“遵命！”
带刀汉子神情严肃，中气十足的领命声，一听就知道有二境的武夫修为。
“那就有劳了。”
沐清水拱手道谢，转过身去，带着小六子就要离开了。
“诶，等等！”
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呼喊声，沐清水滞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快步走来的雀斑少女，心里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既然周绵绵在素女宗，那么应该知道关于她的消息吧。
沐清水暗自思忖着，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来，“周公主找在下有何事？”
“额，你的声音怎么？”
周绵绵疑惑地看着沐清水，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说道，“你刚才好像不是这个声音的。”
“周公主记错了，在下一直都是这般嗓音的。”
沐清水回应道，其实在刚才开口的瞬间，他就改变了声线，可不能让周绵绵有其他的猜想了。
“哦，那应该是我弄错了吧。”
听清楚了沐清水微调后的声音，周绵绵点了点头，讪笑着，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联想到他呢，真是奇怪，明明不怎么相像的……”
“既然无事，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沐清水拽着小六子的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不过沐清水的一举一动都被一旁的杨影看在了眼里，常年女扮男装的她最是了解如何改变嗓音，尽管方才沐清水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但那细微的差别，杨影还是能听出有意为之的成分来。
“这个家伙，果然有很多秘密呢。”
杨影抿了抿嘴唇，黛眉微蹙，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浓厚了。
“绵绵，你认得他吗？”
“不认识，只是刚才精神恍惚，把他认成了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
“一位葬身山崖的故人……”
……
恢宏大气的宫殿群中，一位童子模样粉雕玉琢的小鬼躺在屋顶上，暖洋洋的阳光洒落，照在他的小巧的身体上。
庭院的过廊里，走来了一位身着白盔银甲的将军，蒲扇般的大手抓着两只酒坛。
“蛮子那里夺来的，有点烈，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平日里神情肃穆的将军难得展露笑颜，只不过常年被沙场恶劣的环境侵蚀，就连笑容也显得有些狰狞。
“比上次来的时候进步了一些，可还是差几分火候。”
童子接过高高抛起的酒坛，只不过他的手太小了，相比较一手轻巧抓握坛口的白甲将军，他需要坐起身来，两手并用。
“差不差火候，光看是看不出来的。”
将军卸下盔甲，活动着肩膀，朗声道，“方才与陛下知会了一声，说只要我愿意支付房屋毁坏的钱，他就不会干涉。”
一杆长枪从天边飞来，带着呼呼的风声扎到了卸甲的将军跟前，“这次的军功足够我挑战你十次了。”
“哦，这么自信吗？”
小童擦了擦嘴角，赞叹了一声“好酒”，说道，“但我觉得只要打得你下不了床，就可以免去几次烦恼了。”
“哈哈，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将军大笑着，挥舞着长枪直接冲杀而来。
“年轻人，就是这般浮躁呢……”
小童喝掉了坛中的最后一口酒水，小巧的身形闪烁，不躲不避，直接飞身迎上。
远处，养心殿的胖子望着南面宫殿里四起的烟尘和石柱崩塌的闷声，忍不住骂道：“王庚你姥姥的，就不该当你的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