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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皮卡车告别了银行，向小镇的北面驶去，遗留在后车厢里的钞票不时被风卷起，飘向各自的角落。
路边一家内衣店突然吸引到小威尔的注意力，他低头看了看绑在手上的抹胸，问道：“要不要去内衣店把内衣穿上？”
“不用了，你之前不是说要跳出传统思维的限制吗？”
“哦……原来你是这样学以致用的。”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提醒什么？”
“北方的天气应该已经转冷了吧。”
“嗯，估计亚陵兰的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脚踝了。”
于是，两人找了家服装店，各自置备了一套冬装，便继续赶路。
“估计现在城市里的教堂也跟银行一样，都成了蟑螂人的巢穴，你想为婚礼再搞一次大爆炸吗？”
“当然不想。”小威尔摆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那我带你去珍珠岛吧，那里有个小房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就让我想起了教堂，我们就去那吧。”
“岛？那岂不是要坐船，现在还能有船吗？”
“珍珠岛不是一个岛，是一个海滨小镇。”
“哦，那好啊，去不了南南里亚，去看看海也好。”
“那我们就要改变方向往东走，大概有几百公里，今天肯定到不了了，天黑前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明早睡醒我们再继续赶路吧。”
“好。”
或许是里美累了，或许是越来越潮湿的空气让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平静，这一路，除了穿越城镇时车速飞快，其余时段的车速都比以往舒缓了许多。
黑夜如期而至，覆盖了路边的草木湖泊，覆盖了载着“新郎新娘”的皮卡车，身心俱疲的两人，已无心欣赏月光下的湖面风光，都安静地躺下了，小威尔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一会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一会又想着明天和里美的婚礼，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感觉如梦如幻，但对于婚礼这件事，他并没有感到多么紧张，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真的，而且与婚礼相比，他更紧张的还是他和里美的安危。
小威尔突然睁开眼睛说道：“万一睡到半夜，我突然变成了蟑螂人怎么办？”
睡意朦胧的里美喃喃道：“那我就一枪崩了你。”
“那会你都睡着了，怎么崩我？”
“你不是说一两分钟就变嘛，怎么可能隔那么久才变，快睡吧你。”
“万一有潜伏期呢？”
“别想了，睡吧。”
“哎，里美。”
“嗯？”
“你还没看你的卫星电话呢？”
“累了，不看了。”
“那我今天的日记也先不写了，晚安。”
小威尔没听到里美的“晚安”，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或许是因为睡在湖边，又或许是因为湿润的空气，小威尔做起了与水有关的梦，他梦到自己躲在一座孤岛的树林里，视线穿过茂密的枝叶，看到数不清的蟑螂人像鸟群一样从海洋上飞过来，一直盘旋在孤岛的上空，这让他紧张到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起来，终于，窒息之感逼到他从梦中惊醒，猛地弹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现实世界里的空气，可是他没想到令他更紧张的事情随之而来——里美不见了，不在他旁边，也不在后座，环顾窗外，也没看到她的身影，难道在车顶？
“里美！里美！”他敲着车顶大叫道。
“干吗？”里美突然趴在旁边的车窗上，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吓死我了。”小威尔降下车窗说。
“我有那么恐怖吗？”
“不是你吓到我了，是我以为你不见了。”
“怎么，担心我了？”
“嗯。”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还没等小威尔说话，里美突然把一束五颜六色的花伸进车内，小威尔看着眼前的花说：“哪来的小野花？”
“路边摘的啊，早晨醒了我突然想到的，我们的婚礼好像还缺一束花。”
“我怎么感觉不是我要跟你结婚，而是你要跟我结婚似的。”
“结婚这种你情我愿的事，还分什么谁主动呢。”
“话虽这么说，但我怎么都想不通，你跟我这样一个人‘结婚’，还这么主动，这没道理呀。”
“我们之前说好的啊，互相帮助实现愿望啊，你那么拼命地帮我，我当然也要用心帮你啊，再说如果什么事都讲道理，那多没意思。”
“哦，你这么说的话，我还能接受。”
“啊？你竟然接受不了我？”
“不是接受不了你，是我接受不了我自己，你不觉得我的运气有点好得不像话吗？”
“你运气好，我更应该替你开心啊。”
“好吧。”小威尔已无话可接，其实他心里的想法是：在这件事情上，是无法跟里美这样的姑娘讲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的。
里美摆弄着手里的花，问道：“几点了？”
小威尔抬手看了看表，喊道：“十一点！十一点了？”
“那我们吃个午饭就出发吧。”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久了。”
“说明你已经逐渐习惯睡在我旁边了啊。”
“那你怎么醒得比我早了？”
“说明我已经逐渐习惯睡在你旁边了啊。”
“神经病。”
-
填饱肚子的两个人再次上路，小威尔拿起水杯架上的矿泉水瓶，摆弄着插在上面的花说：“你这个条件，嫁人应该没有任何难度吧？”
里美笑道：“我觉得应该是对方有难度吧，毕竟我像个神经病，对不对？”
“我那是开玩笑，我就是觉得你太与众不同了。”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与众不同呢？”
里美见小威尔低着头没有答话，又继续说道：“说到结婚，我爸一直不想让我结婚，他更想让我女承父业，但我对他的那些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上学的时候我最讨厌学理科了，我觉得理科好无聊，这让他一直对我很失望。”
“那你肯定随你妈，对了，你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估计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我爸叫夏目埃隆。”
“啊？夏目埃隆是你爸，那可是造火箭的富豪啊！”
“火箭是近几年才搞的，在我小的时候，他可不是造火箭飞船这些。”
“那他那会在干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我再给你讲。”
-
和里美闲聊总是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两点半左右，皮卡车到达了珍珠岛，绕过几栋孤零零的别墅，沿着滨海公路行驶了不久，里美便兴奋地叫道：“看到‘教堂’了吗？就在那。”
小威尔向里美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穿过整齐排列在路边的树干，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坐落着一座纯白色的小房子，里美迫不及待地让皮卡车爬上路肩，穿过树木，驶上沙滩，直奔“教堂”。
两人下了车，沉醉在“教堂”前，天空的蓝色，建筑的白色，沙滩的黄色，三个普通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却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圣感，而让观者感到更加神圣的是那支立在尖形屋顶上的十字架，跟整座建筑一样简洁一样洁白的十字架，小威尔忍不住上前用手触摸建筑的外墙，那光滑柔润的质感仿佛钢琴的琴键，让他不敢相信这竟是现实世界里的建筑，“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个房子。”
里美也跟他一同抚摸着墙面说：“是不是很美？”
“美到让人窒息，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跟我爸吵架，我一个人开车沿着海岸线散心，就发现了这里。”
“这应该是所谓的野海吧，为什么要把它建在这里呢？”
“大概是造房子的这个人很无聊吧。”
“哦，也只有无聊的人才能造出这样的房子。”
“来，带你看看房子的另一面，你会更喜欢它。”里美拉住小威尔的手来到向海的一面。
这一面门窗外有一条正沐浴在阳光下的檐廊，白色的装饰柱围着两把白色的摇椅和一个不大的白色茶几，物与光影的结合，使人身心无比放松，小威尔按了一下摇椅说：“太神奇了，这些桌椅竟然没有被人偷走。”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偷这些。”
“我是说以前。”
“那只能说这是个神奇的地方了。”
“哎，我才注意到，这房子的门竟然没有把手和锁，那人应该怎么进去呢？”小威尔趴在窗子上向里面看，又惊呼道，“哇，明明这窗子看起来是透明的，可是却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是啊，是不是很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你有办法进去？”
“没有。”
“那怎么办？”
“就不进去呀。”
“这也太吊人胃口了，像是说了一半又不说的话，让人心痒痒。”
“我跟你一样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更加确定了，造房子的这个人一定是无聊到发疯了。”
里美笑着回身面向大海，突然大喊一声，提起裙摆跳下檐廊，迎着正合体温的亚热带海风，奔向海浪，当她踩到第一朵浪花的时候，又忍不住尖叫一声，继而沿着海浪开始纵情地奔跑。
小威尔从车里取出相机，拍下她美丽的样子，当她发现小威尔的镜头正在追踪她时，便害羞地捂着脸跑了回来，用手挡住了镜头里自己，小威尔放下相机说：“你怎么像没见过海一样？”
“我最喜欢海了，每次见到海我就心情澎湃！”
此时被海水浸湿的裙摆偷偷地增加了她婚纱的重量，加之刚刚的剧烈运动，导致本就不保守的抹胸高度又下移了几分，小威尔看了看那里，又看了看她的脸，说：“你不只是心情澎湃，胸部也更加澎湃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心情澎湃了？”里美说着将抹胸向上提了提。
“澎湃的岂止是心情。”小威尔假装意味深长地说。
“对了，”里美从车里取出那束泡在水瓶里的花说，“我们合张影吧。”
“我不喜欢拍照片，给你拍就好了。”
“哪有结婚不合影的，快留个纪念吧，一会花都死了。”
“哇，突然觉得花好可怜。”
小威尔将相机摆在汽车的引擎盖上，调整了镜头的角度，按下延时拍摄，飞快地向站在“教堂”前的里美跑去。
-
里美翻看着照片说：“对了，你是不是说过你有剪刀？”
“有啊，干吗？”
“婚礼开始前我想给你剪剪头发。”
“干吗？”
“你看你的头发毛毛躁躁的，还那么长。”
“在这样的世界还用在乎发型吗？而且我不用镜子，我也看不到。”
“那你从我的眼睛里面看。”
“看什么，根本看不清。”
“靠近一点看啊。”
小威尔的鼻尖即将要碰到里美鼻尖的时候说：“这样够不够近？是不是应该亲你一下，然后跑开？”
“对，然后你一边跑，还要一边喊你不想剪头发，哈哈。”
“无聊不？你想剪就让你剪吧。”
小威尔从背包里翻出剪刀，里美将购物袋里的食物倒在后座上，然后把袋子撕开一个洞，套在小威尔的脖子上，准备妥当后，小威尔坐在沙滩上说：“开始吧，里美发型师。”
“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剪头发呢。”里美随意挑起一缕头发就剪了下去。
“我还是第一次面朝大海理发。”
“是不是感觉很舒服？”
“嗯，舒服，要是剪掉的头发不被吹进嘴里就更舒服了。”
“哈哈，那我站在你前面给你剪，给你挡风。”
“呃，你这个角度也太诱惑了吧。”
“你不会把眼睛闭上不看吗？”
-
“准备好了吗？小威尔。”
“还准备什么？”小威尔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一头清爽的短发说。
“我们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哦，那就开始吧。”
里美打开了车载音乐，并把音量调到最大，那首熟悉的歌再次响起。
小威尔一脸诧异地说：“这么伤感的歌，用在婚礼上不合适吧？”
“婚礼都要有音乐啊，将就一下吧。”里美从车里下来又说道，“啊，我们还缺个神父，神父肯定是不可能有了，就让大海作证吧。”
小威尔望着茫茫大海感叹道：“好大一个神父啊！”
伴着伤感的音乐，里美挽起小威尔的胳膊一步步走近大海，在沙滩的边缘站定，海浪不时地爬上两人的脚踝，里美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主啊，今天，夏目里美和威尔来到你的面前，让大海见证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或永远保持缄默。”
小威尔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沙滩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里美转过身面对小威尔说：“你是否愿意让眼前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小威尔看着她的眼睛答道：“我愿意。”
里美闭起眼睛又默念了一遍上面的话，然后开口道：“我也愿意。”
两人转身再次面向大海，里美冲着“神父”喊道：“你是否愿意为我们的结婚誓言作证？”
小威尔听着无休无止的潮声，看着无穷无尽的海浪，说道：“还是我替它回答一下吧……愿意！”
里美满意地笑道：“非常好！下面该交换戒指了。”
小威尔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那颗小钻戒，戴在了里美的手上，里美从抹胸里拿出了那颗宝石金戒，戴在了小威尔的手上，然后说道：“我们就不接吻了吧，太俗套了，我们拥抱吧。”
“好。”
于是两人展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小威尔的耳朵里没有了潮水的声音，也没有了音乐的声音，只有里美浅浅的呼吸声，一个强烈的念头萦绕在他的脑海：要是能把她抱进我的身体里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