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浮一大白

　　月凉如水，倾泻在岭南大地，山里的夜色万种风情。崇山峻岭之间多有怪事，趣事发生，情节更是匪夷所思。
　　“呜呜”的寒风自门外呼啸而来，山神庙那两扇本就不牢固的木门吱吱的响个没完。山魈身上的毛发被吹的随风摆动，一股难言的酸臭味被南柯吸入鼻中，差点打了个喷嚏，还好及时止住。
　　山魈将一整只野猪吞进肚子后，打了个饱嗝，顺势从腰间解下一个半人高的酒葫芦，“咕嘟咕嘟”的朝嘴里灌了几口，几滴酒顺着嘴角流下。
　　藏在南柯耳朵里的大白，鼻子用力的嗅了几下，一脸陶醉道：“好香啊！”
　　南柯听着这话，肚子里暗想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兴致闻酒香，不知道小命要紧吗?”
　　喝的兴起，山魈单手握拳击地如擂鼓，看见边上那只狸猫此时一副想逃又不敢逃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正好用来冲当下酒菜。
　　狸猫身体一紧，便见着一张血盆大口乌压压的印在它的面前。赶紧大声嚷道：“大王且慢动手，嘴下留情。”
　　山魈一脸狐疑的看着狸猫道：“你也会说话？成精了更好，吞吃了更补精气。”
　　狸猫看山魈不理会自己，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瞬间口吐连珠道：“大王，我看你似乎对酒水颇有偏爱，我知道一种美酒，大王肯定爱喝。”
　　“哦！”山魈被勾起了兴趣道：“是何种酒。”
　　狸猫知道现在更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万万不能出现差池：“这南麓山有一只老猴，自称‘千岁猴’，颇有一番神通，不过要说最厉害的还是酿出来的‘猴儿酒’，那叫一个醇甘清冽，凝脂如香。便是连麓山老母对此都是赞不绝口。小的有幸尝过一口，真是馥郁芬芳，唇齿生津。”它说到这顿了下，余光一撇山魈，见其神情带有向往之意，知道成功一半了，“只是这千岁猴生性滑头，从不让外人知道这‘猴儿酒’藏匿在何处。小的在一次偶然之间，发现了这千岁猴藏匿‘猴儿酒’的地点。今天见着大王这般魁梧英姿，心生敬仰，正好将此献给大王，聊表心意。”
　　山魈虽然看起来心智不高，但这狸猫阿谀之词端的是百般受用。他往日里对自身容貌也是颇有微词，今天这狸猫正是瘙到他的痒处了，不由得看这狸猫都顺眼不少，随手放了下来。
　　狸猫知道一时片刻是无性命之忧了，一颗高悬已久的心脏总算是落了下来，口中小声念道：“福生乌亮舔着，福生乌亮舔着，福生乌亮舔着。”
　　南柯和大白二人躲在这神像后头，被这短短片刻功夫里发生的一番起伏，惊得目瞪口呆。先是狸猫口吐人言，没想到山魈竟也通灵。而后狸猫连珠箭一般的口才，张嘴就来的阿谀奉承更是把南柯彻底征服。还有什么‘千岁猴’‘猴儿酒’，也让他神往不已。心中暗想，要是能把这‘猴儿酒’带给父亲尝尝该多好。
　　山魈对狸猫目露欣赏之意：“看你虽然滑头，但言语却极为诚恳，想来也是一颗赤子之心。那待会你便带我去将那‘猴儿酒’一起取来。”
　　狸猫料到他会有此一说，早已打好腹稿：“启禀大王，这夜里前去怕是有所不妥……”
　　山魈眼中凶光一闪，鼻音用力的“嗯”了一声。狸猫的心又提了起来，带着哭腔话音飞快道：“大王息怒，并非是小的不愿带你去，只是这千岁猴夜里喜动不喜静，生性狡猾。此刻若是贸然前去，必定会被其发现，提前将‘猴儿酒’暗中转移了去。”
　　听到这，山魈的怒气渐消，哼了一声道：“那何时前往才妥当。”
　　“这千岁猴虽然是只猴子，却总爱在山涧洗澡，黎明时分是他休憩之时。趁其不在，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狸猫目光一闪道。
　　“要到天亮才能前往？不行，我最讨厌阳光了。不去，不去。”山魈可是见不得光的。
　　狸猫高昂着脑袋，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道：“大王，小的肝脑涂地，愿为大王前去取酒。”
　　山魈嗡里嗡声的摇着脑袋“那不行，天亮你跑了咋办。”前面还头脑不甚灵光的山魈，竟突然机敏了起来。
　　狸猫也没想到山魈的反应竟然这么快，“大王，小的仰慕你的英姿已久，岂能做出此等小人行径。只要等到黎明时分，小的必定为您取来猴儿酒！”
　　“不行，再过一个时辰你我共同前往。千岁猴很厉害吗？我手中的狼牙棒还没说话呢。记着，子时出发，晚了我就扒了你的皮。”山魈将腰间系带解下，一头绑在了狸猫的脖颈之间，另一头抓在自己的手中，拽了拽绳子，觉得足够结实，面带笑意的闭目休息了起来，不久就传出呼噜声。
　　一脸绝望的狸猫像被抽干了浑身力气，瘫软在地上。
　　南柯在帘后足足听了山魈打了半个时辰的呼噜，确定他睡熟后才慢慢的探出身子，捻手捻脚的走了出来。
　　尽管早就透过帘子看见了山魈，可等到自己站在他的身前还是不免胆战心惊。特别是山魈吐气时须发皆动，边上还放着那根寒光猎猎沾着斑斑血迹的狼牙棒。
　　狸猫没有睡熟，还在忧心自己的命运，听到一阵异响，睁开双目，竟然看见一个背着箱笼的书生蹑手蹑脚的正朝自己走来，还示意不要出声。心中是又惊又喜。
　　南柯把狸猫脖颈上的绳索解开，栓在一根木梁上。正要带着狸猫逃命，大白突然叫道：“等等，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把他的葫芦给带走，那可是好酒啊!”声音当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渴望。
　　南柯见这个危急关头大白竟然还惦念着山魈的酒，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怕大白吵醒了山魈，那真是得不偿失。只好又转过身来到山魈边上。
　　酒葫芦太大，肯定是带不走了，南柯试着慢慢将酒葫芦放倒，往自己的葫芦里灌酒。一边倒酒一边留神山魈动态，这要是一个弄不好，小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提心吊胆的他终于倒满了一个葫芦，正要抽身之际，狸猫的一阵操作又把他的冷汗给逼了出来。
　　狸猫悄悄咪咪地来到了酒葫芦边上，对着葫芦口抬跨提枪，一阵骚尿味升腾，水花四溅，最后竟然还抖擞了两下，脸上一阵轻松。
　　南柯愣愣看着狸猫小解完毕，才一起逃出山神庙。
　　就这样，一人，一精，一怪，在这月色下仓惶逃窜。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叫声从山上传来，惊得群鸟四散，野兽匍匐。
　　实在没力气了，南柯靠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狸猫本身体力就好，又是一只精怪，这点脚程更是不在话下，不过看着此时喘着粗气的南柯倒是没有半点轻蔑之心，反而心中升起由衷的感激之情，今夜要不是他，怕是就要葬身山魈腹中了。
　　南柯半晌才算是恢复过来，口中干渴异常，从箱笼里取出酒葫芦想喝一口压压惊，定定神。才拔出塞子，一阵清冽的酒香便弥漫开来。他喉头一阵涌动，直咽了好几口。
　　大白垂涎欲滴，大声提醒道：“那是本大爷取的，你怎么敢偷喝，快给我，快给我。”
　　南柯听到大白的话，脸上有些讪讪，从箱笼里又取出两个小碗，给大白和狸猫各自倒了一碗。
　　大白毫不客气的跳入碗中，直接来了一个“酒浴”。狸猫却是不好意思，才被人搭救，怎么又好喝起别人的酒来。
　　南柯看着狸猫，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只管喝，我知道你听得懂，反正也是从山魈那里偷来的酒，就当是今天夜里他对你的补偿了。”
　　“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又长的英俊潇洒，做事更有侠客一般的风范，那……。”南柯受不了这个，赶紧摆摆手，示意狸猫打住。
　　狸猫眼见南柯不喜这套说辞，忽又想到，凡人都爱酒色财气，眼下有酒，难道他喜欢……
　　“砰”的一声，南柯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面色娇好，薄纱轻掩，酥胸半露水滴滴的美娇娘。
　　南柯顿时一张脸红到了耳根，赶紧别过头去，谁知那美娇娘又将酥胸紧贴他的手臂，在其耳边吐气如兰道：“公子，我叫浮一，今晚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以身相许可好？”
　　“快……快别胡闹，赶紧变回来！”紧张的有些结巴了，从小到大，南柯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啊！
　　大白不知何时已经从酒碗中出来，幸灾乐祸的看着南柯，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他右手一晃，将背后小鼓悬到腰际，鼓声轻敲，时急时缓。兴许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放在唇上吹响了一首曲子。
　　月色迷蒙，曲声动人，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过三巡，南柯面色潮红，半晌也不见得褪去。浮一，大白哈哈大笑。
　　“呃……喝酒喝酒……”南柯看着二人无奈扶额道。
　　浮一低头喝酒，只一口便觉得口鼻生津，身上蒸腾起一股热流。
　　南柯有些诧异的看着狸猫的变化，又看向碗里的大白，发现他似乎也起了变化，有几缕流光环绕身周。好像只有自己没发生变化，莫不是那山魈的酒对精怪能起到精进修为的作用。
　　山魈所喝的自然不是凡酒，而是草木之精凝练的灵酒。南柯不知道的是，在喝下灵酒之后，他的腹部亮起一点绿芒，形状像是一颗果实，不过转瞬即逝。
　　今天夜里，可以说是南柯有记忆以来最惊险刺激的一个晚上。心情是久久不能平静。
　　清风明月之下，林中松柏涛涛，月影交叠，一人，一精，一怪，相映成趣，南柯直至今日方知饮酒的乐趣。
　　忽然想起临行前师傅授予自己的三思。何谓勇？利人而自体内生豪气，也许可以谓之勇。
　　平淡的生活，日日修持佛法，难得的豪气让南柯再次举杯想要喝个痛快，却发现葫芦里的酒已经所剩不多，再有三两口怕就要见底，不如三人最后再干一杯。
　　大白与浮一也不扭捏，这一同逃出生天的经历可不多见，自然应当举杯相庆，一同道：“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