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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川盯着那憨厚学子，神识观瞧之下，这学子不过半只脚入了六品，只能勉强聚起剑气，但却机缘巧合结成了剑心。
莫说是刚刚有所感悟的林秀儿与姜熹，便是如今半步宗师境的刘遥，也离将武道心境结成气象差着一截。
荀川以为，大昭队列中，离将向武之心成了气象最近的，便是那王无双了。即便算上祭酒姚红芝，也不过二人。谁料率先成了剑心的，却是这荀川都想不起姓名的憨厚学子。
诸昭以武立国，武道心境能不能成气象，却不在判定武者品级的标准之内。三品之下，以贯通气海，真气出体为标准，可真气出体便是六品。到了宗师境，以神识化形，真气凝成实质为标准。过了心魔劫，自证心志，便可神识化形，不再如三品之前迷蒙混沌。而真气凝成实质，首先要气脉贯通，体魄受真气淬炼，体内秘藏渐开，反哺气海，将真气凝炼成实质。神识与真气合一，便可御空而起。故而能否不借外物御空而行，便成了宗师境最醒目的标志。
三品之上，真定境三道关隘，入得真人境的前提便是这武道心境成了气象。宗师境化形的灵台神异，只有其形，却无实质。只能神魂间攻伐，意志凝炼成了气象才可化实质。届时无论识海中是剑山刀冢，还是尊神异兽，皆可成实体平山斩海。
待武道心境化了气象，成了实质。五脏秘藏洞开，与气海连同一体，引天地灵气改造己身。
到了这等境界，便是人们口中的是脱胎换骨，返老还童。也是从生命层次上的提高，真人境之后，便完全超脱了凡人肉身。可完全食气而生，不必再进食五谷血肉。
这剑心作为武道气象的一种，便是入真人境界的前提。
可有了武道气象，却不一定是真人境。识海神魂成形之前，也可凝剑心，可空有剑心却是无用。真人境之前，真气与神魂皆难以供给武道气象足够的力量，便是强使武道气象，也难有什么威能。
六品之下的寻常武者，便是成了武道气象，也不如最普通的六品上。
但在入了六品之后，同品之间争斗，有武道气象者对上无武道气象者，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武道气象的说法，是在气修兴起之后，才出现在诸昭修士中的。曾经的蛮荒时代，诸古族天生神异。各部人族大君大多也都是走的神魂与肉身合一，锤炼肉身以实力成大圣的路子。
唯有昭皇不同，昭皇以孱弱人身，将神魂体魄一分为二，各自修行，最终与周身秘藏合一。成大圣之后比之天赋异禀的古族帝君也不遑多让。
千年来无数修行者也用实践证明了，昭皇当年所走的路子，便是最适合诸昭人族的修行体系。
蛮修体修的稀少，也并非只是因为其中艰辛，而是以肉身成大圣的路子，确是不适合普通诸昭人族。
故此，诸昭人族修士，必先立心志，再修体魄，以神魂为主导，统领周身秘藏。
如今这憨厚学子，在定国公煌煌剑意牵引下，竟初成了剑心，若是不出意外，等这学子体魄累积一到，入二品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荀川看着那学子周身的光芒微微收敛，初成气象，不由得心头感慨。自己也是在三品停留了好久，遍访诸昭神祠才成了这武道气象，不过自己这巫道修行者，气象是比一般武修难成些，可即便是定国公赵无累，也没在入六品之前成了剑心。
荀川却也未出言称赞或是指点那憨厚学子，只是待那学子灵台剑芒收束，走到那学子近前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憨厚学子一愣，平日里荀川只偶尔来学宫讲学，且讲得都是巫道与经学，这学子也只是在经学课上与这位佐国公见过几次，今日佐国公就在近前，憨厚学子不由得有些紧张，开口却带上了些结巴：
“学，学生朱同甫，见过荀师。”
荀川微微一笑，只是拍了拍朱同甫肩膀，开口问道：
“可曾有师承？”
朱同甫神色一黯，摇摇头，说道：
“学生自幼习练家传功法，但资质愚鲁，入昭德学宫已六年，还未有老师愿意收学生为徒。这次若侥幸通过试炼，学生便投军报国去了。”
荀川心下叹息，三十岁还未入六品，这武道资质是有些差了，也难怪这些见惯了天骄的学宫博士不识货。
荀川看着朱同甫，正色道：
“朱同甫，待入了螣川，本座为你寻一师承，如何？”
朱同甫先是惊喜，而后却有些为难道：
“学生自然是极愿意的，可以学生资质……怕是没人愿意收学生为徒。”
荀川摇摇头：
“你不必操心这个，我便当你应承下来了，到了螣川我自会为你寻一师承。你且只管好生修炼，到时候莫辜负了本座为你寻的师承便是。”
朱同甫听得此言，扑通一声跪下，俯身下拜，正色道：
“学生定好生修炼，定然不会辜负了荀师恩情。”
荀川却也没拦着朱同甫，只是受了朱同甫这一礼，才点点头道：
“起来吧，待入了螣川，你便来寻我。”
说罢也没等朱同甫答话，便摆摆手转身走了。
荀川心下想着，这朱同甫倒也是个好苗子，心志坚定，品行端正。只是武道资质有些愚鲁，不知赵无累那老酒鬼看不看得入眼。赵无累性格古怪，数十年间只收了芝丫头一人为徒，一来姚红芝天资过人，二来姚家与赵家交好，姚氏之托，赵无累也不好拒绝，这才收下姚红芝。可若赵无累不收，自己又教不了，怕是就要便宜老姜了。
荀川微微叹息一声，如今诸昭青年一代，武道天才辈出。那刘遥就不提了，毕竟是百年一出的天人。林秀儿与王无双，还有朱炎学宫的秦化宁。甚至老姜家的小兔崽子，都有了些气象。旁的不敢说，若是没有什么不测，假以时日，这几人起码是一方宗师。今天又出了个结了剑心的朱同甫。而自己这巫道一途，却渐渐没落了，自己拜师学艺那时候，同门还有七位师兄弟。到了如今，巫道一脉遍寻诸昭，只有陈墨云一人能与林秀儿等人相提并论。
荀川心中不平，巫道一途也是可以极风流的！巫道包罗万象，修至精深处，堪舆可观天星引地脉，借天地之威。阵法可在战阵沙场上运筹帷幄，一人结阵可抵万军。占卜可手握乾坤，占人事，通鬼神，得一知十。医术更可救人性命，从那忘川之上，神荼郁垒手中夺回生灵魂魄！如今的年轻人，怎就不懂这番潇洒呢？
荀川暗叹一声，翻身上马，向着螣川走去，突如其来的失落，让荀川比今夜被剑瀑搅扰的黯淡星辰更寞落了些。
月光微微映照黑夜中的苍茫大海，前一刻还风平浪静的南海之上，却顿起了汹涌波涛，狂风怒号，惊涛拍岸。
南海附近的渔民皆有一套预知天气的手段，可这次南海起的波涛却毫无征兆，停泊在港口的渔船没有丝毫准备，便被卷入这一场风暴之中。
陈金水现年不过二十八岁，可在这海上讨生活已近二十个年头了，说是在海里长大的也不为过。
但二十个年头的浪里沉浮，陈金水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诡异的波涛。
那波涛起的没有一丝征兆，近岸的海像凭空跃起一样，又狠狠砸落在海岸上，陈金水在昏天暗地中疯狂地向内陆奔逃，呼喊着沿途沿海而居的渔民。呼喊声却被淹没在波涛当中。
陈金水不敢回头望，嗓子也喊的嘶哑，只发足狂奔着，待到一路跑到了望归崖顶，陈金水才敢回头望去。
陈金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眯起眼睛向海上望去，波涛卷起渔船，破碎的舢板被冲刷上岸，陈金水在怒号的波涛中隐约看到一只巨兽跃出海面，雷霆亮起，巨鲸鸣叫，陈金水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上一次在近海中见到如此巨兽，还是十年前，龙王出海，海兽从深洋中发了疯一样冲向海岸，近海的渔民出不了海，便失了生计，还是老木头去西梧请了老祭祀在南海之滨日夜供香，祈求龙王平息兽潮。
可即使是龙王出海之时，冲向近海的海兽在这条巨鲸面前，就像婴孩站在巨汉身侧一般。
陈金水喘着粗气，一股凉气从脚心升起，直窜到天灵盖上，陈金水最后望了一眼海中的景象，失魂落魄向老木头家跑去。
翌日，陈金水带着老木头在望归崖上，指着昨日那巨鲸出现的地方，描述着那海兽的身形。
老木头端着烟袋锅子，仔细听着陈金水的描述，面色如常，一言不发。可那浓浓的烟雾抽进去，却只吐出些淡淡薄雾。
昨日的波涛近海的渔民都见到了，可临近清晨时，那近海却又恢复了平静，阳光洒在粼粼波涛上，一片静好。只有冲上海滩的破碎渔船和舢板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惊涛骇浪。
陈金水与老木头走近海岸，沿岸满是随着巨浪卷到岸上的鱼虾，还有破碎渔船的碎片，以及未来得及逃离的渔民尸体。
老木头带着近海的渔民收殓着海中的尸体，渔民们皆一言不发，面色悲戚。
在这南海边上大海中讨生活的渔民，即使不是近亲，也都沾亲带故的，平日里少不得互相帮衬。如今逝者尸横海滩，还活着的人当然心有戚戚。
忽而一声喊叫打破了沉默：
“木头叔！快来！有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