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交心

　　城外，断枝残叶，地面上依旧鲜红的血渍证明了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混战。幸好，这里本就人烟稀少，人迹罕至，估计过个十几天，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谁也不会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继续上路吧！”玄夜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似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这副沉重的冰冷面具所掩盖，不再透露出丝毫。
　　“等等，都快要忘记重大事情。”沐凡道。却见他缓缓从后脑发中拔出一根银针，银针脱体，沐凡虚弱地单膝跪地，直接倚靠在了噬血剑上。
　　“师父！”小叶小花担心道。
　　“无妨。”沐凡扶着噬血剑，颤颤巍巍又重新站了起来。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对提高修为绝对是百害无一利。难道你想了一个晚上就是想到这个愚蠢的方法吗？”玄夜收回严厉的语气，顿了顿，稍加温柔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吧，比我预想的好很多，至少应该还能再走上半天。”沐凡迈开腿，正要往前走，却发现两条颤抖的腿居然不听使唤，依然停在原地。
　　“呵呵……”沐凡背后传来小叶小花不厚道的笑声，两人曾经有一次见过沐凡用过此招，所以再见倒也没太意外。
　　玄夜看了看小叶，后者随即上前，搀扶住了沐凡，只是嘴角边依然带着那么些许幸灾乐祸的笑容。
　　沐凡刚要推开小叶，却发现玄夜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敢推开试试！”
　　沐凡讪讪收回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不自然地搭在小叶低脖子处，任由小叶搀扶着自己。另一边，却用极低的声音在小叶耳畔道：“有人撑腰的滋味如何？”
　　小叶亦用极低的声音回道：“师父，这滋味真是太爽了。”
　　沐凡恨不得立即狠狠地掐着小叶的胳膊，无奈全身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这一折腾，众人也放弃了继续上路的念头，索性回到小城内，找回了原来的客栈。
　　小二一看，原来是老熟人，立刻迎来上去，却看白衣少年一瘸一拐，便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客官，早上出门还生龙活虎，怎么下午回来竟成如此样子了？这是遇到讨债的了，还是上午跌入猎人设的陷阱了？需要找大夫吗？”
　　众人一阵闷笑，只有黑衣少年不冷不淡扔下一句话：“活该，自找的！”引得众人又是苦苦憋笑，只有沐凡一脸的哭笑不得。
　　小二一看众人神情，根本没一丝担心，想必也是伤势不严重，看起来倒也无需再去请大夫了。
　　休息一番后，已是黄昏时刻，城很小，天色一暗，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没人再走动。客栈内除了沐凡这两桌已是空无一人。
　　“难怪小二如此热情，原来生意竟这般清淡。”众人不禁叹息，对于小二，大家还是很有好感。
　　“小二，上酒！”冷冷道声音突然响起，引得四双眼睛竟如同约好一般，齐刷刷看向人形冰块，似乎在看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连柜台里的小二都愣了一下，这两天的情形皆在他的眼里，那黑衣少年冰冷的气场绝对此生难忘，两天里几乎未听到他的言语，今天破天荒的一句已是意外，没想到此刻竟招呼要酒。小二回过神来，立刻拿出店里的镇店之宝迎了上去。
　　“客官，你们的酒。”小二看来看其余四人，竟发现他们都神情竟和自己相差无几，同样一脸错愕。
　　玄夜熟练地拿起酒杯，往里倒满酒水。正当大家以为他要喝时，却见他撒向了地面。一杯尽，又是一杯，再尽，第三杯。直到三杯撒完，才开始自己饮用，不多不少，也是三杯。三杯尽，玄夜才放下酒杯，欲言又止，但又想了想，还是张口缓慢道：“苏甜儿，他不是真心想杀你的。”
　　苏甜儿一听，又想起来马沪临死前的决然，不禁呜咽道：“我知道了。”
　　“嗯。”玄夜说完便不再说话，径直开始了晚餐。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吃完饭大家便早早回到了房间，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情，需要时间去消化。
　　唯有一人却来到房顶之上，独自看着黑夜和黑夜笼罩下的一切。
　　“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没想到你已经在这里了！”沐凡看着玄夜，那个经常被淹没在黑暗里的神使。
　　又是一如继往的沉默不语，只有衣袂在微风中飘曳。
　　“还在想马沪吗？”沐凡默默道。
　　“没有，马沪的事情已经结束，结束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再去回想，过多的回想也是徒然。”玄夜谈谈道。
　　“有道理。”沐凡小心翼翼地朝着玄夜走去，可是脚下一软，差点顺势滑落下去。还未等沐凡反应过来，蓝光一闪，沐凡只觉得腰间一紧，自己已经坐在了玄夜身旁。
　　“还没有缓过来吗？”玄夜终于缓了一下语气。
　　“应该是晚上喝来一点酒的缘故！小二的酒后劲挺大。”沐凡自顾自道。
　　玄夜皱了一下眉头，不由分说地抓过沐凡的手，细细地把脉。
　　“你会医术？”沐凡瞠目结舌地看着玄夜，“我的老天，你怎么什么都会！”
　　“闭嘴，安静！”玄夜直接出言打断。
　　沐凡自觉理亏，把脉之时最忌心浮气躁，言语不停，若是平时自己诊脉，估计能够当场甩袖走人，现在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巴。
　　把完脉，玄夜冰冷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沐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你自己慢慢修复灵识，这也算是一种修炼。不要把希望放在旁门左道，最终只能害己。”玄夜不容置喙道。
　　“嗯。”沐凡低下头，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可是我也有我需要守护的人。再抬头，沐凡眼里充满了疑问，“玄夜，你白天的时候是不是灵识出窍了？”尽管自己已是再三确认，可没有玄夜的明确认定总觉得会不踏实。
　　“嗯。”玄夜微微颔首。
　　“你疯了，修灵者第一忌讳就是灵识出窍，没有肉体的保护，灵识极易受到攻击，而且你还进入他人灵识，如果受到攻击，就真的没有任何退路了。”沐凡失控大声喊道。
　　玄夜回过头，正面对上沐凡几近扭曲的脸庞，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淡淡说了声：“我的灵识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灵识伤不了我。”
　　“也对，你不属于这里，自然和我们不同，我怎么给忘了！”沐凡自嘲道。
　　看着沐凡怪里怪气的神色，玄夜不禁心一软，又是一番和盘托出：“我去马沪的灵海中寻找一样东西。马沪心高气傲，不会因我的身份而低头，只有如此，方能显示我的诚意。”
　　“灵海里找东西？那你找到了吗？”沐凡一脸的惊讶。
　　“找了，但没找到。”玄夜摇了摇头道。
　　“那你进入我的灵海找一下，万一在我这里找到呢！”沐凡兴奋道。
　　玄夜看了看眼前跃跃欲试的沐凡，想也不想，便坚定地摇摇头：“你不会有的。”
　　“为什么啊？马沪都有可能有，我怎么就连试都不试你就知道没有？”沐凡一脸的不服。
　　“我需要的那段记忆发生在百年前！你有吗？”玄夜遥望着黑暗的天空，虽然看似反问沐凡，或许更多的在问老天，我已苦苦寻找九十多年，这段记忆到底在哪里？
　　“百……年……前……这，我真的没有！而马沪有，你是说马沪的年龄超过了一百多岁！”沐凡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玩笑，那看似二十出头的少年怎么瞬间就变成了一百多岁的怪物。
　　“嗯，准确说他已经是二百多岁，幻兽和你们人类的年岁是不一样的。幻兽十年相当于你们人类一年，所以你也可以将他看作二十多岁，两者其实相差不多。”玄夜平淡道，可眨眼又话风一转：“不对啊，你和苏甜儿这么熟悉，难道她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吗？难道你不知她到底有多大吗？”
　　“苏甜儿？我们之间不是她给我挖个坑，就是我给她挖个坑，反正就是坑来坑去，重来没好好说过话。我从来就是把她当作小猫，不，小妹妹！你现在告诉我她不仅比我大，还会大出我很多！”沐凡瞪大了双眼，眼里面尽是不可信、不可信。
　　沐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玄夜，恨不得将他一片片切下来细细研究：“你是神兽，如果幻兽是十年如我们一年，那你呢？百年还是千年？你……你……多大了？”
　　“我们六界处于空间的极值点，与凡尘界略有不同，没有什么可比性，如果你一定执着我的年龄，你可以权当作你们人类二十岁。”玄夜平静道，丝毫不受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沐凡的影响。
　　“等等，你们六界？你们难道不是四界吗？”尽管此刻心里已掀起狂风巨浪，但沐凡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除了我们四大神兽所在的四界，的确还有两界，不过对于你来说，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知道的越多，我以后要消除的记忆范围就越大，怕是对你的灵识损伤也会随之增大。”玄夜郑重道。
　　沐凡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突然被扔进来一个冰窟窿，全身浇得透心凉，只好可怜巴巴道：“所以，最后你还是会消除我的记忆了？”
　　“对。”玄夜道。
　　“那到底怎么样才能不被你抹去记忆？”沐凡仍是不甘心问道。
　　“身死！”玄夜看着沐凡一字一顿道。
　　沐凡一愣，确实这也是个方法，但这种方法还是算了。沐凡摆了摆手：“我还想再活几年，不想这么早就英年早逝。看来到时候还是有劳神使大人将我的记忆消去。”沐凡作了作揖，权当事先提前感谢了。
　　“我也是有自己的职责的，有些事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地。”玄夜叹了一口气道。
　　“我明白，明白，我没怪你。相反，我很感谢你，明明知道我们这群人会拖累你，还是愿意让我们跟随，谢谢！无论是苏甜儿，还是小叶，小花，我都替他们谢谢你。我自己更要谢谢你，谢谢你那三天的伴随，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候，甚至愿意以血脉之力助我。”沐凡真诚道，完全不见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
　　玄夜一愣：“你知道了？”
　　“嗯，看到那么多人来抢夺苏甜儿的血脉之力，把我的好奇心又勾引了出来，所以我今天特地在她身上感受了一下。虽然无论是气息，还是浓厚程度都完全不同，但其本质是一样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那三天，我原以为你只是以你的气息助我，却不知道你竟是已血脉之力助我！我……”沐凡正想接着说，却被玄夜道一席话打断了。
　　“无需谢我，你的体质引起了我的好奇，既吸引又排斥我的能量，这种情况我从未在别人身上发现过。”玄夜平静道。
　　“那我要感谢你的好奇。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当初没有消除我的记忆，反而愿意将我们带在身边，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总归又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原以为我的生活就将如此下去，没想到却迎来了希望的曙光，真心感谢你！”沐凡真心实意道。
　　我亦不知此举究竟是助你还是害你！玄夜心里叹道，如能助你，自是甚好，如果害了你，却是我自私了，只因私心将你牵扯这本不属于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