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求援

　　西归镇，西南边界的小镇。自坠星国实施坚壁清野政策以来，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从边界经过这里，再从这里迁入内地。
　　沉默的小镇陡然间热闹起来，有来往行商、迁徙边民、入山猎人，当然还有盗贼、镖师、旅者、苦行僧侣、游方郎中、邋遢乞丐……
　　司马陵最近的心情糟透了。
　　他喜欢美人，可是赵无寇的一个眼神，他只能远远看着杜三娘，连讲个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他追求名利，只是如今的江湖早已忘了“三奇剑客”，只是津津乐道于赫连青山的剑居然可以砍下先天强者的脑袋。
　　原来，江湖早已不是他认识的江湖，江湖早已忘记了他。所以，他准备做几件大事，让这个江湖好好记住他。
　　江湖中人只记得赫连青山的剑法，那也没有关系，因为他除了剑法外，手段也比较狠毒。
　　边界的陈兵数量越来越多，局势越来越紧张，大有战争一触即发的样子。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这里更容易让人出名。
　　所以，司马陵来了，身上除了剑，还有不忿与期望。
　　夕阳残照，西归镇，凤阳客栈。
　　刚跨进门口的那一刹那，三支青翎羽箭已先后迎面而来。羽箭又急又狠，发出刺耳的声音。
　　青翎羽箭是坠星国边军专军的羽箭，翎雕的尾羽，精钢箭头，扁平形，双棱状，带血槽。这种军方的羽箭杀伤力极强，中者非死即残。
　　司马陵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起来得罪了什么人。虽有疑问，但动作却不慢，寒光闪起，手中长剑已劈中两根箭矢，一个后翻跟斗已躲过第三支羽箭。这时，一道黑影已从他身旁快速掠过。
　　下一刻，那道黑影已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后背插着两支羽箭。
　　司马陵这才反应过来，怕是遭了池鱼之祸，心中发苦。只听道：“阻挠边军缉拿细作，杀无赦”，六柄朴刀从六个不同的角度挥出。
　　司马陵有话难说，他已决定不再说话，像他这样的武者，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方式，当然只有用剑去回答。
　　一个天级高手，对付几个边界兵勇，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一个武烈国的人，当然可以杀死来犯的坠星兵勇。
　　长剑划过，六颗人头已飞起。
　　他觉得自己总算找回了天级武者的骄傲。
　　剑上的血还是流，他满意极了，他觉得自己杀人的手段没有退步。
　　店小二早已吓得软倒在地，尿湿了裤管，延着青砖流了出来，发出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他觉得恶心极了，这样的人实在是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精钢长剑一挑，一柄朴刀飞起，已穿过在那店小二的胸口。
　　司马陵走出客栈，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微笑，他一直很迷恋这种杀人的感觉。
　　客栈宾客早已作鸟兽散去，四周一片寂静，旌旗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行行好。”
　　声音从侧边传过来，司马陵转身，看到一个邋遢乞丐，头发是乱的，衣裤破得如同一条条碎布拼在一起，大大小小的碎洞挂满全身，手上拄着一根木棍。乞丐当然很卑微，卑微到九十度弯腰，将脸深深埋在胸前。
　　这样的乞丐这里当然很多，迁徙的边民、失散的旅者、破产的行商，都可能成为这样的乞丐。
　　司马陵觉得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他从怀里摸了一个面包扔过去，正好落在乞丐的破鞋前。
　　“行行好，我肚子还不饿。”乞丐还是低着头，发出卑微的声音。
　　司马陵又扔出一块碎银，还是落在乞丐的破鞋前，他转身，迈步离开。
　　“行行好，我并不缺钱。”不缺钱做什么乞丐，还有更可笑的话么？但这个乞丐说得很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司马陵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冷冷道：“那你什么意思？”
　　一股冰冷而可怕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着这个乞丐。
　　但乞丐似乎毫无感觉，慢慢收身，挺胸，抬头，露出一张满嘴胡渣的脏兮兮的脸，淡淡道：“乞丐不要食物、不要金银，什么也不要，只要一种东西？”
　　司马陵道：“什么东西。”
　　乞丐道：“命。”
　　司马陵冷笑道：“谁的命？”
　　乞丐盯着他，微笑道：“你的命。”
　　剑已出鞘，血已飞溅，一个身影慢慢倒下。
　　乞丐还站着，站得很稳，倒下的当然是司马陵。在他出剑的那一瞬间，乞丐的木棍已穿过他的咽喉。
　　他死时，双眼是睁大如铜铃，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无名的高手为何会要他的命？他更不懂，这个高手到底是什么人？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
　　乞丐对倒下去司马陵，像是回答他的话，低声叹道：“谢谢你的施舍，我真的只是一个乞丐，姓齐，名盖。谢谢。”说完，居然对他的尸身鞠了一个躬。
　　“来得刚刚好。”
　　声音从齐盖的后面传过来。
　　齐盖没有回头，慢慢往前，抽出那一根木棍，不满道：“不是刚刚好，而是你来迟了一柱香时间。”
　　后面的声音又道：“我是说他伤得刚刚好。”
　　齐盖转头看向先前身中两箭的人，道：“一箭穿胸而过，损伤心肺；一箭已插入心管，不出盏茶的工夫，必死无疑。”
　　那声音又道：“所以，我才说刚刚好。”
　　刘盖道：“你当真只救死人？”
　　那声音回道：“活人不救，只救必死之人，祖训如此。”
　　齐盖走到一边，抱着木棍在一个墙角坐下，闭目不言。
　　那人一身青色素装，背一个药篓，游方郎中作扮。却见他蹲在伤者身前，两根手指飞舞，已从玉枕、幽门、石关等几大穴位上点下。突然，抓住他的双腰一收，那人已然坐起，一双手掌已狠狠拍在他身上，两支羽箭已破体而出，射在不远处的石墙上，箭头已齐根没入。
　　倒上金创药后，那中箭者慢慢醒转过来，吃力道：“我已死了么？”
　　岚钟认真道：“你当然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在那种伤势下活下来，”他又笑道：“但是遇到我，你又活过来了。”
　　那人左右看了看，问道：“严正未知先生名讳？”
　　岚钟摇摇头道：“岚钟，真的只是一个郎中。”
　　严正用尽全身力气站起，道：“活命之恩，若我一个月后未死，定找先生报答，”顿了顿，又道：“若一个月后，我未找到先生，还请先生向坠京城传一个消息。”
　　严正深怕岚钟不答应，接着又道：“西南边军已变。”
　　岚钟刚要说话，严正已一步一拐，走出好远。
　　这时候，齐盖上前来道：“看来小莫这次真的麻烦了。”
　　岚钟道：“麻烦很大？”
　　齐盖道：“听说皇帝要当一回信使。”
　　岚钟道：“给边军？”
　　齐盖点头道：“是的给严诚和江雄，所以他千里传信求援。”
　　岚钟道：“我是郎中，危险的事当然要向我求援，因为我可以救他的命。只是我不懂，他为何要找一个乞丐。”
　　齐盖道：“你当真不懂？”
　　岚钟道：“实在是不懂。”
　　齐盖道：“因为我是乞丐，天底下实在没有人比我的消息更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