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

　　在别人即将遭遇不幸的时候心情愉悦。
　　这种行为一般被人们称作幸灾乐祸。
　　长谷川泽觉得现在俏立在他面前的立华千绘就正处于这种状态。
　　“没关系，以后我还继续戴上眼镜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眼镜重新戴上。
　　说起来他起初是对黑框眼镜的效果有所怀疑的。
　　毕竟仅仅只是一副眼镜而已，又没有办法像口罩那样遮住整张脸。
　　更何况动漫里也有不少受欢迎的角色是带着黑框眼镜的。
　　说不定还会是一个加分项。
　　然而效果极其惊人......
　　不说完全沦为平平无奇高中生，
　　至少在他把之前收到的信封消耗完以后，不得不自己去买演草纸了......
　　他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毕竟不适合戴眼镜就代表着一个人的魅力属性有缺陷。
　　‘不过确实，如果没有缺陷的话，我的魅力值就应该是20而不是17了。’
　　走进活动室，看了看透过窗户洒在木桌上的稀碎光线。
　　“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走上前提起单肩包，向刚在窗前坐下看书的少女问道。
　　黄昏的阳光一向很柔和，从窗户照进屋内的时候，被光线包裹的一切都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无限好的时光有如何短暂易逝。
　　短暂，所以更容易让人去挽留，去珍惜。
　　被黄昏的阳光包裹的少女无疑是此时整间活动室内最令人想要挽留的一方。
　　室内没有开灯，
　　读书人全靠着柔和的阳光去辨识书上的字迹。
　　这个时候读书，或许不仅是在读书，也是在读心。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
　　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
　　细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上面是一段段短诗俳句。
　　“我”
　　长谷川泽正欲开口，
　　可声音却像是断了弦的音符，被停滞的时间截断在了这一刻。
　　【请选择：】
　　【一、把立华千绘手中的《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抢过来。】
　　【二、抽出书架上的《万叶集》，坐在桌前安静地读书。】
　　【三、转身离开活动室。】
　　看到选项后，长谷川泽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立华千绘说出口的是一句俳句，出自《飞鸟集》。
　　他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事实上他刚刚开口就是准备接下句的。
　　选项非要这个时候跳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定时五秒拍照的时候，相机在第三秒没电了一样。
　　‘......’
　　选定选项，
　　时间继续流动。
　　长谷川泽一脸沉闷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在一个小时前刚被立华千绘翻看过的《万叶集》。
　　“不在那里面。”
　　立华千绘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长谷川泽张了张嘴，最后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
　　原本他是想直接把下句接出来的，
　　但又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于是放弃了。
　　他拿着书在立华千绘对面坐下，从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起来。
　　两人都静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诗集。
　　一言不发，
　　任凭太阳西落，
　　任凭学校钟楼上的时针从[Ⅴ]缓慢地经过[Ⅵ]转向[Ⅶ]，
　　任凭不远处操场上的人逐渐散去，
　　任凭时间在室内逐渐变暗的光线中悄悄流逝，
　　......
　　长谷川泽一时间有些恍惚。
　　长谷川是流经大阪府的一条河流。
　　日本的姓很多便是这样，
　　居住在山下，便依着山的脾气；
　　居住在河边，便顺着河的性子。
　　古时的人们在自然的养育下一代代传承。
　　他们给山河大地命了名，
　　他们给自己命了名，
　　最初的他们是山河的孩子......
　　姓氏是在传承的，
　　所以长谷川氏的后辈有着长谷川氏的父母，
　　他们是长谷川氏的孩子。
　　但和河流不同，
　　人是会消失的。
　　以前消失会葬在山河里，
　　现在消失后便成了盒子。
　　当长谷川泽的父母消失后，他抱着两个小小的盒子平静地主持了葬礼，然后在郊区的墓园平静地将盒子放进更大的盒子里。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他没有流泪，
　　就像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事一样。
　　“你还能看清书上的字吗？”
　　活动室内的光线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
　　立华千绘的《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已经被她放回了书架上，
　　此时的少女正双手环抱放在桌子上，直愣愣地盯着对面一动不动的长谷川泽。
　　“......”
　　长谷川泽下意识又翻了一页书，
　　“看不见。”
　　少女从座位上站起来，帮他把灯打开，“看不见为什么不开灯？”
　　沉寂在某种状态之中的长谷川泽这才回过神，同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个相当蠢的行为。
　　于是他开口解释道，
　　“读书有时候读的不只是书，也还有心，
　　这个时候书便成了媒介，
　　能够让你看到自己的心。”
　　“......该走了。”
　　帮他开灯的少女又默默关掉了灯。
　　事实上的确该走了，
　　时间接近六点半，
　　操场上运动社团的部员们只留下了两三人在收拾器材。
　　整个部活楼甚至可能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了。
　　长谷川泽把《万叶集》放回原位，提起单肩包和立华千绘一同走出了活动室。
　　在前往校门的路上，
　　他看着路边樱花树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樱花，开口问道：
　　“我究竟有哪里令你感兴趣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吸引对方的是[说话的艺术]。
　　少女能看透他的伪装，同时承认了他的演技。
　　这一点他还是比较佩服的。
　　前世他曾经用测谎仪对自己进行过测试，精密的仪器只有堪堪30%的正确率。
　　但后来发现对方感兴趣的似乎并不是他的这一点。
　　不然在他卸下伪装这段时间内，少女应该会有所反应才对。
　　立华千绘抬了抬头，空灵的眸子注视着傍晚昏暗的天空，
　　“你的夜空，没有星星。”
　　‘和我一样。’
　　“......”长谷川泽顺着她的视线同样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有些无语，“这个时候天上当然没有星星。”
　　少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再出声。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
　　长谷川泽本来是想挥一挥手的，结果回头时发现少女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尴尬地缩回了伸到半空中的手。
　　傍晚的街道上，他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看着街旁各式各样的店铺，像个在故地寻找回忆的迟暮老人。
　　‘嘛......’
　　等到后天，去郊区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