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生活

　　就这么着，鳌头村花边坊算是正式办起来了。妇女们的第一批成品做好后，海子贤就让边老大、沈青源、王守宝等人带着到集市上售卖，这些个庄稼汉虽是第一次当生意人，卖的还是绣花，有些腼腆，但为了村子的繁荣和安定，也不顾面子地把老爷们儿的担当和豪迈拿了出来，使劲儿扯开嗓子叫卖，他们的朴实和特别反倒吸引了一众看热闹的姑娘，因此鳌头村花边第一天就卖了个好价钱，沈青源因为书比其他人读得多，被推举为账房，因此钱都装在了他事先准备的布口袋里，集市散后沈青源一拎，嚯，这还挺沉。
　　集市上的行情持续好了很多天后，海子贤知道消息就要传到县太爷耳朵里了，于是这天，他跟着大伙一起上了集市。果然，几个衙役来到了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掀桌子、踹板凳，还把“鳌头村花边”的招牌扯到地上，鳌头村的汉子们当即不乐意了，迅速与衙役推搡、冲撞起来。海子贤见状赶紧上前想把两拨人分开，一边拉架一边说：“守宝、老大快住手。官爷有话好好说，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望官爷高抬贵手。”待大家消停后，衙役发着狠说：“你们在这集市上摆摊，交保护费了吗？孝敬过县太爷和官爷我吗？还胆敢顶撞咱们兄弟，你们这些刁民今天不给官爷我个说法，就别怪我们刀枪无眼！”说着将刀从腰间拔出。海子贤心中对这些只会欺行霸市、欺压百姓的官府混混厌恶至极，当年德国人武力强占胶州湾的时候他们的霸道劲儿去哪了？如今却在这儿舞刀弄枪，算什么东西？不过海子贤明白现在更重要的是摆平赋税一事，于是表面上还是嬉皮笑脸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衙役手里，说：“官爷息怒，这点小意思就当我替他们给官爷您赔罪了，所谓不打不相识，既然认识了，以后还请官爷多多关照，日后我一定少不了孝敬您，还有县太爷那儿，麻烦官爷带个路，再带我见一下管税务的李大人，按时纳税之事草民义不容辞。”
　　衙役们领路过程中也一直没给什么好脸，在这年头，他们不认为一个小商贩有什么前途，要不是海子贤说认识什么李大人，衙役们早就抓人了，毕竟今年抓人的人数还没凑够呢。领头的衙役看着唯唯诺诺的海子贤，不由产生一种可以倚老卖老的错觉，时不时地教训“子贤小老弟”几句，海子贤虽从小养尊处优，却还是懂得克制的，因此才没生出什么新事端。到李大人那儿后每月五分利给县太爷，三分利给张大人的条件也很快谈好，当然给孙师傅那四分利的事是断然不能提的。至此，鳌头村算是暂时太平了。
　　这几天丰茂的心情自然好不了，边老大心情也不怎么样，兰芝每天早出晚归，上午去跟孙师傅学手艺，下午与一众姐妹探讨织布绣花，竟做得热火朝天，加上这是能拯救全村的大事，她的心里多了很多以前作为一名乡下妇女所没有的自豪感与责任感，村里别的妇女的想法也自然与兰芝不谋而合，于是大家决定为了多做些花边，打响鳌头村花边的名号，晚上各自回家要继续赶工。这下家里一堆家务都落到了边老大身上，洗衣、做饭、扫地，还得抽空耕地，隔三差五的还得和守宝、青源等人到县城出摊，这还不算，有些村里没有的日用品，像是笔墨纸砚、兰芝的胭脂水粉、丰茂的玩具等都要趁到县城摆摊的空档儿去一一买来。这一切都让边老大为难。在边老大的观念里，堂堂七尺男儿却每天围着锅台打转，心里时刻想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本身这种生活他打心眼儿就不接受。以前兰芝操持家务的时候，偶尔还能和村里人在田间地头聊聊天、吹吹牛，忙完了回到家里就能吃上现成的饭菜，饭后还能出门和守宝下下棋，找老三打打牌，遇上糟心事了，或者和村里人一言不合吵架了，就回家，兰芝总能马上出现在他面前安慰他，陪她聊天解闷，似乎在兰芝面前没什么事是值得烦心的，只要拥有兰芝并时常能看到她，边老大就觉得很幸福，倍感精神。可是现在呢，兰芝不再围着他转了，每天一回家先喊饿，催促边老大开饭，然后在家里兜兜转转就开始挑刺：“老大啊，你看你切的这土豆丝儿，太粗了，分明是土豆条儿嘛。”“小茂啊，快从炕上下来，别踩被了。老大，你也不管管！”“天哪老大，小茂这衣服你是怎么晾的，皱的这个样儿，他穿出去不得让人笑话啊？”“哎呀，这么贵的玩具你都给他买，小茂说了好几次我都没答应，你这当爹的可真行，就惯着他吧。”天天听着这些话，边老大的心就像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幸福感每天都在下降，仿佛在兰芝的心里，现在村里的工作第一位，她自己的舒适第二位，小茂第三位，而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排上个第四。更糟的是，兰芝每天点灯熬油纺花边到大半夜，然后倒头就睡，自己连和老婆发发牢骚的机会都没有，边老大心里别提多苦闷了。
　　看着边老大日渐阴沉的脸，丰茂自然也不敢去惹他，每天只能乖乖上学放学，打理好自己的一切，并且在心里安慰自己：“上学了就是大孩子了，我长大了，得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做好自己该做的，过自己的生活。”他也能体会到边老大做家务时手忙脚乱却努力挑战着自己，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因为庄勇前几天还告诉丰茂，庄勇的娘再忙也还是只能抽身打理家务事，庄勇的爹经常遇到不会做的就骂骂咧咧跑出去蹲在田间地头抽旱烟，进来脾气还大了不少，喝醉了还会打庄勇，庄勇现在一见苗头不对就立马冲出家门，跑山上树林里玩去了。这么一比较，丰茂的心里竟有了对现在这个爹的一丝丝好感和敬佩，丰茂挠挠头，笑了，想跑回边老三家的想法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