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闷热的夏天终于是熬过去了。这是董运来进厂的四个月，都说学徒工的日子不好过，总是干着那些个擦拭机、锉毛刺、刮铁削上的，满手的污，洗洁精和着锯末子也洗不干净，工服使天天换洗也是不得干净的。脏苦累他董运来倒是不怕，怕就这么一杂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儿呀？还要时不时地们吆来喝去，端茶倒水排队饭。趁着偷儿外面抽烟的夫，董运来就走近些自细地看一看，却其他呵斥住，心里难又不服气，但嘴上是不敢顶撞的，面儿上还得装作不生气的呵呵笑着。车间里，你么都不懂，压儿不允许碰机一下的，徒弟们天天的这么当面叫着，背后骂着。下了班儿那就像另当论了，脱脱一个个脱了缰绳的小马驹样儿，高兴的扎堆说笑喝酒、牌抽烟，或是三成群的结队去外面的台球厅挥上几杆子，有就是网吧里混上几个小时。董运来也偶尔出去玩儿过几，有陈朋在他也不好推辞。“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这句话不哪儿听来，却格外的刺耳。
　　车间的苦日子不好混，来来往往，出出进进，总有人干不下去了，便选择离开，也总有新的人招进来。与董运来同批进厂，一起分到生产车间的学徒工们走得也差不多了，能坚持下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陈朋在装配车间呆了有一年多，也是干得不得劲儿，他学些技术，好歹也算是有门手艺傍身。运来问：“那你学么？”陈朋说：“我进你们车间，开车床，当一正的技术工人，怎么样?”运来说：“进是没问，但你也要从学徒起吗？”这句话一出口，陈朋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翘起他那二郎腿，歪着脑袋斜眼看着董运来说：“像咱们这样的厂子，学徒工可要不了一年时间的，机灵点儿就对了。”董运来还是没明白，这也怪不得他，一个老实巴的孩子又怎能懂得这聪明人的。
　　过了没几天，陈朋然调到了他们车间，董运来是高兴，终于有个伴儿了，干自然是卖力了。
　　这天是周末，好不容易可以松休息一天了，宿舍的那几个爱玩儿的早早都出去了。陈朋还没起床，运来一早儿就醒来了，躺着怪无聊的，索性下楼去洗了衣物，又买来一些早点。点多了，陈朋这时也醒来了，躺在窝儿里连连地着哈欠，看见桌上备着的早餐笑说了一句：“怪不得我梦都是一股子韭菜味儿，除了包子能不能有点儿的呢，小董同学?”“还有稀饭呀！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快起来吧，有你爱吃的酸菜馅儿。”董运来说着话就已经一个韭菜包子下肚了，陈朋看他那吃相却没了胃口，边穿衣裤边淡淡地说：“你全吃了吧，一会儿有好差事找你。”其实，他不是看不起董运来，是不喜欢那股子怎么洗剥也脱不掉的乡土气味，他极力要摆脱，他要当工人，他要过上城里人的日子，还要娶一个城里的漂亮媳妇儿。
　　“你不吃啊？”运来着饱嗝儿问。陈朋对着镜子左右捯置着自己的头发，又换了身儿衣服，皮鞋也擦的锃亮。运来不地追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干啥去呀？”陈朋看着镜子里的运来说：“吃你的包子吧，吃咱们就出发去赵家。”“去干啥？”运来又问。“除了干儿你还懂点儿啥呢？听我的，你也赶紧拾拾自己！”陈朋不耐烦的答。
　　“叫你换身儿衣服，你怎么又穿起工作服来，丑死啦！”“你不是说去家干儿么？”“哦！你这就听明白了?平时那木讷劲儿……”俩人儿你一句他一句的说着话。一看时间马上就要10点了，便匆匆出了门去。陈朋然有心，不从哪儿听到的赵天要搬家，肯定要人手，就着运来去帮忙。下了车，他还买了一些水，一去人家家里总不能着两手吧。俩人儿说着话，便到了赵家门口，敲了敲门，屋里人应声来开门。“师娘好！”陈朋笑脸儿喊到。“你们是?老赵你出来一下！”开门的这一便是赵的爱人，年纪四十岁，带着个眼镜，人看着倒和善。“怎么啦？是谁呀？”一个粗大又略带沙哑的声音由远近的从内屋传了出来。
　　“你们怎么找来啦？有事儿吗？”
　　“好！嘿嘿”
　　“进屋，进屋说……”
　　进了屋，一看这阵仗，陈朋一边找地儿下手里溜的两袋水，一边问：“您家这是么况？是要搬家还是理房子呀？”“搬家！是乱，都没办法招呼你们，你们自己找地儿坐会儿，等我把这拾的差不多了……”赵话还没说，陈朋赶紧给董运来递个眼色：“运来呀！还楞着干么？咱赶紧给师娘帮忙呀，您看我们来的还是巧啊……”
　　“不用不用，你俩坐，这也没啥拾的……”师娘端来两杯水递了过来，客气的说着话。运来赶忙过水杯，呵呵笑着说：“我们口不渴，晾着一会儿喝，师娘吩咐我们俩儿干吧！”
　　人多拾起来就是快，有俩大小伙子帮忙，半天功夫，新家已归置好了，就连那些个锅碗瓢盆叮叮当当都替着师娘码齐了。两口子眼瞅着这俩孩子忙前忙后，楼上楼下的抬家、搬行李是够累啊，赵招呼着俩人儿赶紧坐下来休息休息，沏了壶好茶三人边喝边聊起来，而能聊的也净是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这话儿说多了听的人也烦。运来是插不上嘴，就一旁默默地喝着茶，静静地听着、看着这满屋子新与旧、与影。墙白的刺眼，红色的木门崭新崭新，横在客厅的沙发颜色暗淡、略略显出它那岁月感，往阳台的玻璃门透着远处的灯一闪一灭，他正看着出神，忽然间，有一股子饭菜香味儿味伴随着师娘的热招呼声一起从厨房飘了出来：“来来来，老赵快招呼孩子们上桌吃饭了，一个菜咱就齐了……”
　　吃罢饭，俩人乘车到宿舍已是晚上10点多了，二天还要上班，就都匆匆睡下了。熄了灯，外面是漆黑一片，而运来的心里是亮堂的。城里人有的，他终究有一天也要拥有，那高楼、那白墙，那诺达的客厅与阳台。
　　早上7点还不到，陈朋就已经早早地下了楼，顺着胡同绕到番马巷子口一家的早点铺子那儿，叫了碗豆汁儿配条外加一个卤鸡蛋悠闲自在地吃了起来。这铺子生好啊！干净味儿就是地方有点儿背，不都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店家两口子，四十岁的样子，操着老京话儿支起了这一个摊儿，早上卖条豆腐脑、豆汁儿、卤煮鸡蛋，下午就炸酱面。这是陈朋一年多来牙祭的地方，儿吃这一口，就早早的过来了。你说这条炸的可是好吃呀，松软酥脆，喝上一满口儿香甜的豆汁儿是有滋味儿，鸡蛋也卤的不错，比家的都好吃。临走又包了几，带去与运来吃。
　　运来这时正在楼底下的水龙头水，刚好碰着陈朋来了，他一边儿用毛巾搽脸一边笑嘻嘻地说：“我就儿我有口福了。”
　　“那还不赶紧上来！”陈朋说着话儿，口里小声地吹起呼哨噔噔噔地小跑上了楼。
　　这俩人儿气喘吁吁地跑进车间，陈朋是“起个大早赶个晚”，而运来也是差点儿就迟到了。天一上午倒是闲，没有太多儿要干，到了午饭时间，看见赵他们几个老手里拿着图纸从办室出来，还有技术部几个人，围在一台设备旁边像是在讨论着么，运来好奇地走上前去看看。原来是一台x63w铣床出现了一些故障，问虽然不大，但机声响异，且主轴旋转停止，大家一致认为：这台机太老旧，噪声超标也是正的，至于主轴精度超标那是人为的调不当成的轴承损坏……说到这儿，赵就急了，扯着他那略带沙哑的大嗓门：“后勤、设备维修这一杆子人都是吃闲饭的吗？我们在一线拼的生产，要机开着，人他妈都不敢离开半，老子兢兢业业哪轮得到你们几个刚毕业的学生娃娃在这胡咧咧?都起开！运来你过来，给搭把手！”运来走近了些，围着机转来转去、左右上下的仔细查看、附耳听着么，他突然对趴在梯子上的赵喊了句：“，这边儿齿轮错了，螺母有些松动……”赵赶忙下去调好，说了声：“好小子，挺细心呀！”
　　“你听，声音还是有些不对！”运来一边儿问着赵又径自爬了上去。一旁的几个人走得走、散的散，各自吃饭去了，留下这师徒俩人还在继续。鼓捣了大半天，就是找不着原因，眼看就要下班了，陈朋拾拾他那摊子事儿，赶过来看了看，趴在运来耳边嘟囔了一句：“看把你能的，是你会修呀，多闲事！”便走开了。
　　“运来，你去开一机！”赵满手污地趴在梯子上，对下面站着的董运来说到。“好了！”师徒俩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几个夜班的同事闻声瞧了过来，一个个都笑着对赵扬起了大拇。
　　这机10年了，是赵进厂的个年头，厂子里专门从沈阳购进的一批优质铣床，机实不错，少发生故障。在赵眼里，它就是跟了自己10年的铁哥们儿，所以天他一定要把它修好。。
　　这一天都围着这机转，中午俩人儿都没顾得上吃饭，一忙到天黑。“运来，赶紧拾拾！咱们吃饭去……”洗罢手换了衣衫俩人儿一起去了一家面馆。馆子里这会儿客人不多，他们俩人点了两碗炸酱面、二份小菜、两瓶啤酒，滋滋儿的吃喝着。“，这面还好吃！”运来大口的扒着碗里的面对赵说。“味不错吧！好吃你就多吃点。”赵喝着酒吃着菜，看着运来笑着说：“小伙子天给饿坏了吧？慢点吃，咱不急，时间还早着呢！不够咱点。”这到底还是个孩子，饿了就是大口的吃，这一碗面哪够？赵看这样子，唤来服务员说：“孩子正长身体呢，麻烦给我们一碗面吧！”没多大功夫，董运来已经两碗面下肚，这小子吃饱了嘿嘿嘿地笑着对说：“，我天跟您可是长了见识，学了不少东呀！”赵往嘴里夹了口菜抬眼问到：“说说看！”“，其实天这问不大，是一开始咱们就没找着方……？”董运来说着话，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儿，一边画着一边对赵讲。赵边吃边听，眼瞅着这孩子的认模样，他心里喜欢，这俨然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是个干机加的好苗子，有恒心、喜欢钻，不怕吃苦。听着这孩子一声声“”的叫着，他决定的他为徒，好好他。
　　天的晚饭着实有些晚了，但对懂运来来说这一切来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