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受命于天!

　　“本人出厂日期1995年X月X日，长184，净重71kg。采用人工智能，各软硬零件齐全，稳定运行近30年，质量信得过。本产品手续齐全，无限期包退包换。现因发展需要，诚招志同道合者，共同研发二代产品，有意者联系。”
　　“右下角电话:18XXXXX626X。”
　　富长乐拿着一张A4纸大小的相亲宣传单，左看右看，最后他叹息一声，把相亲宣传单贴在了眼前的水泥电线杆上。
　　如相亲宣传单上写的一样，他今年26岁，（重点）单身，非社畜，自由工作者，拿着三四千的不稳定月薪工作。
　　从小父母双亡，但人生并不开挂，独自一人过了26年，他心底深处也想找一个知他懂他的人走过下半生。
　　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女孩步入社会后会现实许多，要房子车子票子人家才肯继续和你谈，最近几年甚至要你长的帅！
　　对于相貌平平的富长乐来说这是致命的，相亲四要素他就占了一个房子，还是租的一个旧平房。
　　整理一下发白的衣服，富长乐抬头看了看天色，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租的旧平房在城西的郊区，中途需要穿过一条古玩集市，他对集市地摊摆的一些字画比较喜欢，偶尔会买一些，放到家里。
　　用一句文绉一点的话说，就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当然“苔痕上阶绿”也是真的，四面墙角全是绿油油的青苔，和当初坑人中介介绍的一样，“空气清新，贴近自然！”
　　声音渐渐吵闹起来，富长乐狭长的眼睛中光芒流转，快速观察着两边地摊上的老旧物件。
　　他在这生活了有四五年了，捡漏他不指望，就古玩集市上来说，你随便揪出一个老头，都比地上这些物件老。
　　这些人拿个有瑕疵的玻璃杯就冒充什么战国水晶杯，一个生了绿锈的铜环就说春秋青铜器，最近几年更是猖狂黄金战斧、奥特青铜像，更有甚者辟邪剑谱都拿敢当古物卖，就不怕碰上个狠人……
　　古玩集市大约就一条街的长度，一眼就能往的到头，富长乐观望一会后，原本以为又会像往常一样，却是没想到在快要到头的位置，看到了一样好东西。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慢慢走到一个山羊胡老头的摊位前。
　　富长乐低下头，没有直接去打量早就看好的一幅字，而是去摆弄山羊胡老头摊位上的其他东西。
　　他把摊位上的东西摸索了一大半，目光才投向看好的那幅字。
　　这幅字是“草圣”张旭的，笔势连绵回绕，字形变化繁多。
　　对于上面的字……说实话富长乐一个也不认识，草圣的狂草实在是太草了。
　　不过并不影响他认出这是张旭的字，因为这幅字的由下角用工整的“现代楷体”写着张旭作！
　　字是假的，富长乐知道，要是真的他才不敢卖，判不死他！
　　虽说是假的仿制品，但字确实不错，至少他在博物馆看到的真品，和这相差不大。
　　字不认识，却并不妨碍他欣赏字的意境，就是这几个现代楷体写的也是不错，他估摸着字应该是个有功底的老师傅仿的。
　　唯一可惜的是落款大印有些操蛋了。
　　富长乐摸着下巴感叹道：“不错！”
　　山羊胡老头眼睛一亮，瞧富长乐年轻，还以为生意上门了，摸了摸黑白掺杂的胡子，老气纵横道：“小伙子，看来你是个识货的，这可是一幅好字啊！”
　　富长乐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卖字的老头，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老头的双眼，比常人大了一些的瞳孔中散发着精明的绿色，似是猫的眼睛一般，老人的耳朵比较小，耳垂内收只有小小的一点，面目昏黄褶皱繁多。
　　老头给富长乐一种厌恶之感，他牙齿不多的口中大蒜味直冒，让和他距离很近的富长乐有些头晕。
　　富长乐眉头紧皱，道：“老头，这字好在哪里？”
　　老头摸胡子的手为止一停，眼睛也是往外一突，骗……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思路如此清奇的人他从没遇到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怎么知道这字好在哪里，他从小没上过学，除了阿拉伯数字1、2、5、20、50、100，就啥也不懂了。
　　“这字……这字……这字好在……好在它是大画家王羲之写的！”老头情急之下，随便胡扯了一句，这还是进货的时候，听到旁人嘟囔的。
　　富长乐面皮底下的筋肉狂跳不止，“草圣”的字关“书圣”什么事，而且人家书法家！
　　虽然人家会画画，但人家字更出名！
　　富长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老头明显什么都不懂，他不想再和来头磨叽下去。
　　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道：“这个数！”
　　老头脸上明显一喜，一巴掌盖在张旭史的仿制品上，吆喝道：“好！五十万成交！”
　　这一声不光富长乐被吓了一跳，连同旁边几个摆摊的中年人都为之侧目。
　　富长乐终于忍不住了，道:“老头，我特么是说五十块！”
　　老头脸上的喜色瞬间没了，仿佛川剧变脸一般，哭丧着脸道：“五十？小伙子，别人砍价就算是往死里砍都是砍一半，你这直接给我砍了一个万字，那我不得赔死。不行不行，最少五万拿走，算我交你这个小兄弟，卖你个识货的面子就是了。”
　　看过来的几个中年人收回了目光，这种砍价的场景古玩集市很常见，没什么好看的，要是真的有人五十万在这种地方买东西，那才有的看。
　　富长乐呵呵一笑，老头当他好骗不成，操着一口惯有的套话，就能让他当冤大头了？
　　他也就喜欢这些字画，不管真假，里面蕴含的东西才是他想要的，但要是价格高的离谱，他也不非得硬要买。
　　盯着老头那双猫一般的眼睛，富长乐手指用力戳了戳字的落款大印，语气愤然道：“老头，你这字要是真的别说什么五十万，五百万都要人要！”
　　老头低头凝视着富长乐手指戳中的四方大印，非但不羞恼，反而矮着身子向富长乐招了招手，道：“既然被你看到了，那就小点声，我给你看样好宝贝。”
　　这幅字的落款大印很特别，它是用八个篆字组成的。
　　要是随便几个字富长乐也能将就，但这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唐代书法家张旭的字，盖上秦朝李斯制作的传国玉玺印，当真称得上一绝！
　　老头在富长乐怪异的眼神中，摸向旁边的老式尼龙布包。
　　再望了眼富长乐，老头用手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拿到富长乐面前。
　　老头眯缝着眼睛，见左右无人，才缓缓把盖在最上面的左手挪开。
　　富长乐也在这时看清了东西的模样。
　　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最下面有三道尖波浪线，双边内边线较细、外边线较粗。
　　富长乐猛然抬起头，死死的盯住老头，惊呼一声道：“传国玉玺！”
　　“嘘嘘！小点声，小点声！”老头一急，连连让富长乐禁声，然后嘿嘿笑道：“小伙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诱惑，那个华夏人能受得了？想不想要？”
　　富长乐心中陡然一跳，低头学着老头先前的模样，环顾一下左右，定眼细看起老头手中的物件。
　　待端详了半刻钟的时间，富长乐终于松了口气，刚才太惊讶了，忘了老头什么人了。
　　传国玉玺是和氏璧制作的，是一块极品美玉，这块也就是算是佳品，加上做工撑死卖近万块左右的高仿价。
　　也不知道从哪捣鼓过来，在这片古玩集市上算好的，放布包里藏着也说的过去。
　　轻视的撇了眼老头，富长乐悠悠道：“你这小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老头看来是啥也不懂，猫眼里让钱给塞满了，其他道道都看不清了。
　　他不知道从哪拿来个仿制品，就当真的传国玉玺，还到处乱盖印。
　　关键是还拿来坑人，让人举报可是要送银手镯、单人间、伙食管够的一条龙服务。
　　老头分不清“判头”和“盼头的区别”，以为富长乐说的是好话，向着富长乐伸出两根灰糟糟的手指，道：“你也看到这是啥东西了，传国玉玺可是自我祖宗那传下来的，要不是我急着用钱，也不会做这违背祖宗的决定，一口价2000万！”
　　富长乐拉达着眼皮，呵呵道：“您还是拿着来称帝吧。小子我命薄，扛不住这气运。我就看中这幅字了，五十块，行我就给钱拿走，不行我一个人走。”
　　说罢，他便要起身。
　　老头一看，有些急了，忙道：“哎哎哎，小伙子咋这么性急，买卖是可以商量的。算了，就当卖个好了，五十拿走，记得下次来我摊子上看看就行。”
　　他把传国玉玺小心翼翼的放回旧尼龙布包，随即朝富长乐搓了搓手指。
　　富长乐很干脆，从裤侧口袋掏出一卷钱，翻出一个绿色大钞，直接给了老头，自己也伸手把摊位上那幅字卷了起来。
　　张旭狂草的仿品比较好，要是市场价应该有七八百的样子。
　　富长乐回头就打算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裁掉。
　　有能力他还会把现代楷体写的“张旭作”也给弄去，这玩意要是没了，起码价值番到四五千。
　　一手轻握着字，一手按在膝盖上，让早已发麻的大腿直起。
　　富长乐的一脚刚要踏出，裤侧装手机那个口袋震动起来，紧跟着一道女声彩铃响起。
　　“牛牛、炸金花、龙虎斗、德州扑克、玩棋牌、发大财、99棋牌，99com，皇家赌场，美女荷官在线发牌……”
　　富长乐面色铁青，暗骂一声“靠！”
　　彩铃这东西，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买给自己听的，是买给别人听的，也就是说，他现在手机播放的是别人买的彩铃。
　　但这东西，说不清……
　　富长乐眼角的余光处，能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头，正向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迅速掏出用了十几年的按键诺基亚看了一眼，果然是常规诈骗电话，此时在气头上的他反手就是一个正义举报。
　　沉默了三秒后，富长乐张嘴哈出一口大气，心头之火总算消减许多。
　　而此时他不知道，死神已经摸到了他的身后，一辆着着火的摩托，向他冲了过来。
　　诈骗电话的干扰让他听不到身后的惊呼声，潜意识里他没怎么注意身后。
　　“我的传国玉玺！”这声是老头喊出来的，他注意到了富长乐身后不远的着火摩托，但他第一时间想却是自己的仿制玉玺。
　　“嗯？”老头的惊叫让富长乐一愣，然后便感受到身后的一片滚烫。
　　他最后见到的画面是火焰的海洋，似乎……似乎还有个恶灵骑士？
　　“蹦蹬！”
　　富长乐的身体已经到在了地上，脑袋与水泥地重重的磕在一起，殷红的液体顺着脑后流到地上，与地面的尘土混搅在一起。
　　刚买的字和跟了他十几年的诺基亚落在了他的两旁。
　　山羊胡老头惊恐的看了看富长乐，抱着仿制玉玺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淹了口唾沫，走到富长乐旁边。
　　但没再多看富长乐一眼，而是去捡起染了血的字，一脚跨过富长乐的身体，又顺带捞起老旧诺基亚。
　　做完这些，老头高喊一声：“死人了！”，就扬长而去。
　　四周的古玩地摊老板也跟着散去，就是没有一人去管富长乐，都生怕沾染什么似的。
　　富长乐晒笑一声，用尽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单手指天，道:“我富长乐上根大器，这辈子无法施展，下辈子……咳……下辈子你一定得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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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普小知识：
　　上根大器：佛家语。具上等根器者。亦泛指天资、才能极高的人。
　　宋·江公望《念佛方便文》:“所谓自心作佛，自心是佛，自心见佛。上根大器，一念直超。”
　　示例：此事非上根大器、莫能荷担。《禅林僧宝传·永明智觉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