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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行英雄传 / 第三十三章 倒悬之危

第三十三章 倒悬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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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题光弼跟思明在河阳三城斗智斗力,绞尽脑汁的周旋,且说张雁住在太行山麓的太平庄,这日听邻里说:“叛将薛嵩占据了泽州,又攻打舜王坪甚急,不见分晓。”张雁为其父跟叔叔被史思明,登云等人害死,虽说不干薛嵩的事,心下毕竟迁怒于他,道他难辞其咎。便寻思要去保卫舜王坪,转念一想道:“我跟舜王坪断了关系,去了又能怎样,空惹人批点。”思量再三,想还是莫去招惹闲气的好,遂只是过自家日子,收了庄稼,将粮食储在瓮里,以为过冬之计。
  乡里多传言:“这个冬天怕是又要往山里过了。”张雁说:“官兵不会教贼兵打到我们这儿来的。乡亲们不要以讹传讹。”乡里多说她少不更事,还说:“如今这年月,不光是贼兵见人就抓,就是那朝廷的官兵也是无恶不作的,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呢。”一个婆子说:“可不是。前些时候还听说甚麽回纥兵在洛阳掳掠了两千多人,送去回纥国了。中途被人劫了,死了好多人,只有不多的逃了性命。不敢回家去,都躲在了它乡哩。”
  张雁想道:“是不是大哥他教劫了人,回纥国追究起来,可为祸不小。”便有些担心崇尧安危。入夜,张雁独坐房间,孤灯下形单影只,思前想后到而今还是孑然一身,禁不住莫名难过。又想念起跟崇尧在一起的光景,两情欢悦,那是何等的情趣,可还是没能走到一起,弄到这两地相隔的境地,叹息一声道:“毕竟没有结果。他跟恪卿在一块还不知有多快活呢。”夜不能寐,径自从墙上摘下剑来出屋,敛气凝神,心如止水,捏着剑诀,轻移莲步趁着月色舞起剑来。一口剑光摇冷电,使得行云流水一般,犹如飞凤。也是她禀赋灵敏,当中又夹杂着崇尧传授的山殛掌法,真是掌剑双绝,妙不可言。
  倏地,篱笆外一声:“好姐姐,好厉害。”张雁一怔,收剑问道:“谁在那里。”那狗儿便叫了起来,鸡也在窝里格格的叫了起来。篱笆外一个女孩的声音道:“我是莺儿,姐姐开门。”张雁欢喜道:“是莺儿。姐姐就来给你开门。”张雁开了门,只见一个十余岁的孩子提个蓝儿一蹦一跳的进来,笑说:“姐姐会舞剑哩。”张雁笑道:“莺儿,别乱说。姐姐哪里懂得什么,只是瞎比划。”又说:“这么晚,到我这来作甚?”莺儿笑道:“我娘煎了饼子,教我给姐姐送来尝尝。”张雁笑道:“你娘这是作甚,姐姐又不是不会做饭,饿不着。你还是拿回去罢。”莺儿道:“我娘说了,我爹残了。若不是姐姐秋上帮忙收割庄稼,她一个人还真要累坏了。说这是一点心意,一定要姐姐收下哩。”
  张雁甚是欢愉,抱牵着莺儿的手,说道:“莺儿真懂事,姐姐给你吃糖。”带到屋里,取出糖果来。莺儿高兴地吃着,说道:“姐姐,我想跟你练剑,好麽?”张雁道:“小小年纪,哪里能学。”莺儿道:“鬼子害的我爹成了残废,我要学武打鬼子。”见张雁不肯答应,便说:“哼,不答应我,我就说给大人们,说你在夜里偷偷练剑。”张雁闻言,倒是一怔,笑道:“半大年纪,还威胁姐姐哩。你告诉他们,我就不理你了。”莺儿果然急了,央求道:“好姐姐,你就教教我么。我谁都不告诉,每晚只说来跟你玩,你就教我,好不好么?”张雁笑道:“好好,这可得能吃苦,别哭鼻子。”莺儿道:“嗯。我才不哭呢。”
  至此,莺儿便每晚以跟张雁玩为借口,瞒过了爹娘,来跟张雁学剑。到后来,那张家只道小孩子家夜晚归家不便,教她莫来了。张雁见莺儿着实有此恒心,便向莺儿爹娘说了,教莺儿与她作伴,晚间不必归家。张家不疑有他,只道是张雁寂寞无趣的意思,遂应允教莺儿去与她相伴。这样一来,更是趁了莺儿的意,每晚练到深夜方始跟张雁熄灯休息。当时天气转凉,北雁南飞,百花枯萎,落叶沙沙。莺儿每日早起打扫院落枯叶,之后便学拳练剑,废寝忘食,风雪不歇,甚是用心。张雁悉心教导两月有余,莺儿便使得有模有样了。
  晃眼,便是年终。乡里传扬薛直打破高平,占据县城,四出攻略,很多州县将官都望风而降。有人道只怕要来打潞州,壶关。张雁甚是忧心:“唐兵惧敌,竟至于此。”便问乡里:“舜王坪一干将官作甚,就这么任由贼兵肆虐猖狂。”邻里道:“当初那个万太清跟李抱玉丢了泽州,跑到高平据守。可是壶关的温石柱,霍中流粮草不济,救应不过来。唐兵内讧,所以把高平也丢了。如今他们都守在壶关,潞州,坚壁清野,贼兵无机可乘。又将近过年,两下都罢兵了。”
  张雁权且放心,教人带了钱去潞州捎回年货。莺儿的爹娘盛情邀请张雁去他家过年。张雁委婉拒绝,可是张婶再三邀请。张雁只得依从,也将置办的年货带去,一同庆祝新年。张雁跟张婶一家其乐融融的包了饺子,张贴楹联,好不喜悦。入夜,四口坐在炕上,吃着酒饭。张老爹吃了两杯酒,唉声叹气的说:“自从安贼犯上作乱起来,这都四年多了,没一年是安安稳稳过的。过了年啊,八成又要打仗了。我们这太平里可就不太平了。”张雁道:“张大叔,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好麽。”张老爹抹了一把眼泪,陪笑道:“不提了,吃饺子。哦,过年了,姑娘也吃上两杯。”张雁笑道:“好,大叔这么说,我便吃上两杯,图个喜庆吉利。”自个斟了一杯,举杯道:“祝愿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待到朝廷平了乱,过安生日子。”
  张老爹欢喜道:“好,为了能好好活着,干了。”两个都昂头饮个干净。张老爹愈是欢喜,笑道:“好酒量。咱爷两再干一杯,凑个成双。”两个又饮了一盅。张雁笑道:“不胜酒力,不能吃了。”张老爹道:“姑娘人物齐整,花容月貌心性又好,为甚自甘寂寞,不成个家呢?”张婶亦说:“早先听说隔壁老婶子给你作伐,相得都是老实能干的后生,可是你为甚百般推脱,都看不上眼哩。”这一言触着她的心病,感伤道:“是我命不好。曾有个知心会意的,可是他跟我散了。”张婶道:“这男子真是个有眼无珠的,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肯就这么抛弃了。不当人子。”张老爹嘟囔道:“难怪。唉,世风日下生出这么多薄情寡义的人来。别为此留恋,教你婶子给你找个更好的,他日相见也羞他一羞,教他后悔。”
  张雁见他二老愈说愈是离谱,莞尔一笑道:“可别。眼下兵荒马乱的,我把成家这个念头早已是断了。”张婶道:“莫不是还念着那个没良心的。哎呦,这又是何苦来着,苦的还不是自个。偌大一个家里里外外都得一个人忙活,夜晚又没个知情识趣的人相伴。来日还长着哩,可怎么捱这岁月。”张雁道:“过一日算一日罢,或许缘分还未到哩。”二老不好再说什么,只说:“吃饺子。”莺儿只顾吃,哪管他们说甚。吃过了年夜饭,张婶道:“我给你备下了一间屋子,铺盖都是新的,炕也烧的热了。教莺儿跟你作伴,就在我家凑合一晚罢。”张雁笑道:“谢谢婶子了。”莺儿欢喜极了,叫道:“我要听姐姐给我讲故事。”张雁道:“好。我就接着跟你讲舜王坪好汉们打鬼子的故事。”
  当晚,那鹅毛大雪静悄悄的从天而降,将太平庄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银毯子。屋里张雁给小张莺讲那潞州鏖兵,打跑张忠志的故事。小张莺嬉笑着说:“打得好。”张雁讲到那精彩处,莺儿更是拍手愉悦的笑着。隔壁张老爹听她们说的事,记忆犹新,说道:“当年大行门主吕爷跟王将军,率兵将潞州围得铁桶相似,硬是教张忠志那个贼人在寒冬撤兵跑了。我也就是在那一仗追随官军杀敌,被贼兵砍去一条腿。可是我不后悔。”张婶道:“老头子,你一辈子都是我眼中的好汉。”张老爹叹息道:“我这一残啊,可苦了你了。教你改嫁,你又不肯,我这心上着实过不去啊。”张婶道:“别说了。我乐意,我伺候你一辈子。我走不动了,还有莺儿呢。”张老爹道:“莺儿跟张姑娘还真有些缘分。张姑娘也够苦的,我们认她做干闺女罢。”张婶道:“她人很好,这事她一定高兴。来日再给她找个如意的丈夫。我们一家还有好日子过哩。”两个唧唧哝哝说了良久,方始睡去。张雁哄着莺儿熟睡过去,想了很多往事,不觉神思恍惚,进入梦乡。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家家户户起来窜门拜年,好不兴头。是时,一队官兵喧嚷着闯入太平庄,竟像是鬼子进村似的将个太平庄搞的鸡飞狗跳。有人报与里长马原知道,径自来见总兵老爷。那将官端坐马背之上,喝叫道:“霍老爷要储备军粮,限定各家各户要缴纳粮食两石。”马原道:“去年不是交过了么?”那将官道:“谁耐烦与你犟嘴。给我搜,没粮食的把人拉走,看他是交也不交。”众兵发声喊便自挨家挨户强抢起来。慌得个太平里长叫告无门,只说:“鬼子没来,匪兵到来作乱了。”张雁蹙眉,心弦颤动:“官府巧立名目,苛捐杂税繁多,弄的百姓不能活,这是逼人造反啊。”不得已也是将储存的粮食捐了出去。那没有粮食的可就苦了,男女都被绳子牵着去做役使顶杠了,年多过不得了。
  那里长马原最是仗义直性,愤忿的与同几个乡邻要把人抢下。叵耐那将官性起,叫一声:“公然抗拒朝廷命令,聚众滋事,分明是扰乱地方治安的贼兵细作。”一声令下将他们几个统统锁拿了,带去服役。他们的合家老小都是含泪分别,说不出的恓惶,宛然一副生离死别的光景,好不叫人悲伤。
  及至张雁听闻此事,赶了出来,里长以及一干里中父老已是去的远了。那时人多道:“他们这一去是有死无生了也。”张雁拉过大妈问道:“怎会恁的?”那大妈便说:“邻里我的几个老乡也是交不起钱粮,被官兵捉去服役。熬不过,要跑回来,便被捉住,当做了鬼子的细作,给那个霍老爷活埋了。”张雁惊问:“哪个霍老爷?”大妈道:“就是兵马使霍中流老爷。”张雁不闻则以,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当是哪个霍老爷,竟然是他。杀良冒功,这般残忍。”那大妈忙说:“可莫口没遮拦的。呀,他还有个兄弟唤作甚麽温石柱,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仗着打仗时断了一臂,性情暴躁,肆虐乡里。霍家兵骄横不法,多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的。”
  张雁寻思:“这样人一旦得势,便露出了豺狼本相。不行,我得想办法救出里长他们,好好训诫他一番,教他悬崖勒马,好好以抗敌大局为重。”又闻的万太清正在壶关守备,遂雇了一辆骡车乘坐了,去往壶关。于路上所见都是拖家带口逃难来的百姓多偎藏在各乡里的街道旁,沿街乞讨。残垣断壁之中呜呜咽咽哭声阵阵,满眼都是雪地里冻僵了的尸身,景象颇是凄凉悲惨。
  行了一程,恰遇一队兵抢了数车的粮食货物,吆喝而行,有那抢劫的,便被把来杀了,弃于路旁。官道上蓬头垢面的行人多闻声回避,并不敢争持,也对他们方才杀了的人不做一回事。车夫只是不歇的叹气。张雁教车夫将骡车靠边,那队官兵行过,乍见张雁这般模样的,径自叫道:“这年月倒还有这麽标致的小娘子,稀罕,稀罕。”众兵都笑了起来。那兵爷便俯身问道:“小娘子大过年的上哪走亲戚呀。”张雁答:“壶关去。”那兵爷笑道:“正好同路,坐哥马背上来,好走快些。”便有两个兵跳下马来拽她。张雁一声厉喝:“放肆。”那两个兵听言一怔,待在当地。那个兵爷见她处变不惊的,反倒惊异起来,自思:“这娘们倒有几分胆气。”张雁道:“带我去见万大哥,前边带路罢。”
  那兵爷身子一颤,道:“哪,哪个万大哥。”张雁道:“壶关有几个姓万的官爷。”那兵爷舔着脸笑道:“啊,是有一个姓万的,小娘子跟他有交情?”张雁一笑道:“嗯,是有那么一点。”那兵爷见她只顾催促车夫赶路,前面去了,兀自寻思:“是真是假?”真是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想道:“待到了壶关,看你怎么装模作样。”当下领着人跟着前行,恰像是护送的队伍一般。至黄昏时分,一众来到壶关。城头守兵见城下有一个女子,喧闹着笑道:“王大哥,又给霍老爷带回漂亮娘们来了,这回该又发财了。别忘了请兄弟们吃酒。”那兵爷好是气恼,羞愧,只顾催促开门。张雁只做没听到,笑笑而已。
  张雁道:“哪个是万大哥的府邸,快带我去。”那兵爷道:“就在前面不远。”径自将张雁送到一个所在,却是兵马司衙门。张雁笑道:“这里啊。”那兵爷手指道:“正是。要不要小哥进去通禀一声。”张雁道:“正要烦劳去通报一声,便说张雁求见。”那兵爷犹豫道:“我可真去了也。”见她不是说笑,下马向守卫打了招呼,径自去通报。少时,只见那兵爷在前,万太清在后急匆匆奔了出来。太清一见是张雁,喜不自禁的叫道:“老朽还以为做梦呢,没成想真是弟妹到了,真是天降贵人呢。”那兵爷一见这阵势,伸长了舌头缩不回去,到慌作一堆,真是热地上的蚰蜒,立脚不住。张雁笑道:“大哥别来无恙,身子骨还是这么健朗。我好高兴。”已自下了骡车。太清热情地接着张雁,问道:“那阵风把贵人吹到这儿来了。”张雁笑道:“说来话长了。”两人一头说,径自走了进去。
  门房已自教人领着车夫,驾车去安置酒饭,下榻处了。自不必表。那个兵爷瞠目结舌,半晌合不拢口,幸得没有见责,急忙领着部下去了。
  至堂上分宾主坐了,略叙寒温必,茶罢。太清道:“弟妹。”张雁道:“我跟吕大哥毕竟无缘,别称呼我弟妹了。”太清道:“八弟他会回心转意的。弟妹,到底是甚事劳您大驾光临,说来我好为您分忧。”张雁道:“老九他借抗敌之名横征暴敛,搜刮民财,草菅人命的事你听没听说过。”太清一听,老大的为难,愁道:“我也为此曾奉劝过他的,可是他说鬼子抢掠的就是男子财货。男子有力气的不去打鬼子,就是被鬼子捉去反过来打我们,所以不从军的就是要去当贼兵,杀了理所应当。”张雁气恼道:“那聚敛钱财呢?他又是怎么狡辩的?”太清道:“他说打鬼子靠的就是有钱有粮,没有钱粮,谁肯当兵去打鬼子。他手里没有钱粮,手下也不会去卖命的。”
  张雁道:“歪理。我们是朝廷的正义之师,却净干些泯灭人性的勾当,这又跟鬼子有什么区别。百姓又怎么能信服我们官军,而支持我们呢?”太清道:“留守李将军多曾劝诫老九,可是老九听不进去。李将军又多用着他据敌,不想伤了和气,也只作不知罢了。”张雁道:“欧阳呢?”太清道:“老七他镇守在潞州,还算是安分守己。只是,只是。”张雁焦急道:“又犯什么事了,快说。”太清道:“原先他有一房妻室,而今他又娶了两房妾室。”张雁嗔怒道:“胡闹。”太清道:“兵荒马乱的不好好用心在抗敌大任上,却只图享乐,是有些过分了。不过男子三妻四妾也无可厚非,人之常情。”张雁道:“且说眼下。老九的人捉了很多交不起钱粮的百姓,得让他把人放了。”太清道:“有弟妹做主,他难道不肯放人。”张雁道:“我跟你去见他。”
  两人乘轿马星夜去见霍中流。那中流跟石柱正自乐陶陶的点数着厅堂上十数箱的金银钱财,珍宝古玩,叫个账房先生登记在册。石柱道:“师兄,我们发了。”中流道:“这是我们兄弟用性命挣得。比起那些个贪官污吏来,我们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遂命人扛抬下去送入地窖收着。那帐下官兵正扛抬之间,听报:“万老爷求见。”石柱道:“这老儿深夜来此作甚?”中流道:“请万大哥进来。”石柱道:“可是这些钱物?”中流道:“他是个墙头草,怕甚?我们做的事都在他肚里装着呢,可瞒着他麽?送他些钱财,买他口紧也好。”石柱笑道:“这老儿别看他一本正经,装清高。可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哩,不信他不爱钱。”
  少顷,太清跟张雁踱入厅堂上来。中流危然高坐,兀自说道:“万大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麽?”太清笑眯眯地盯着满地尚未抬走的箱笼,满眼的珠翠珍玩,何止百十万贯的钱财,说道:“有位故人特来求见,故而不揣冒昧,前来觐见。”中流诧异道:“哪位故人,可来了么?”太清将身子一让,张雁踏上前来。中流,石柱不见犹可,一见之下,慌得起身跳了起来,脱口道:“张娘娘!”张雁笑道:“莫怪唐突。两位兄弟别来无恙否?”中流羞惭的答道:“无,无恙。教娘娘见笑了。”张雁望着箱笼里的财宝,笑道:“两位兄弟真是会赚钱。”中流,石柱更是无地自容,赶紧请她上座,献茶。
  张雁落座,茶罢,说道:“此番是我有事相求两位兄弟高抬贵手。”中流低眉顺眼,回道:“娘娘有甚吩咐,但说无妨。只要娘娘开口,水里火里,责无旁贷。”张雁道:“何须水里火里。把抓来的人给放了,我这里就感恩不浅了。”中流脸颊流汗,答道:“好好。娘娘还有甚吩咐?”张雁道:“把这些钱用在招兵买马上,从厚抚恤死难将士的家属。”中流道:“是是。下官正有此意。”石柱此时方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问道:“娘娘自从离开了舜王坪,去哪里落脚,何以到的这里。”张雁道:“湖海飘零,寄情山水间耳。”石柱道:“毕竟得有一块落脚地。好教门主去找娘娘,破镜重圆。”张雁道:“他垂青于白妹妹,我也不作指望了。”
  中流道:“娘娘有所不知。据我所知,昱人兄弟的妹妹在娘娘走后,也留书一封,不辞而别了。”张雁闻言,心下又惊且喜,沉吟道:“恪卿妹妹走了。”真是百感交集。中流,石柱见她容色不改,双眸之中却是有着莫名的神色,实在不知她是喜是忧。太清连唤两声,张雁方说道:“嗯,近日来背井离乡的流民成群结队望北而来,你们做地方官的要开仓赈济,好好善抚他们。”中流急了眼,回道:“叛军侵占了高平以南大片土地,洗掠钱粮一空,而又不杀了这群无家可归的百姓。正是要将天大一个包袱丢给我们,好瓦解我们的积蓄资源。从而达到他们尽吞泽潞全境的意图。”石柱按耐不住,亦是亢奋地说:“是啊。我们把钱粮都用在这群叫花子身上,那跟我们打仗的兵卒在这天灾人祸的岁月,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又怎么能打胜仗?贼兵真是用心险恶啊,娘娘。”
  张雁忿忿地说道:“我们不接济他们,他们都会冻死饿死,那在我们保护下的百姓又怎么看待我们?他们会不会在想,我们明地里是在为他们打仗,暗地里却是在作威作福,也是残害子民的刽子手呢?”中流道:“娘娘呀,这些流民何止数万,仅凭我们眼下这些储积的财货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后方十二弟率领着一部太行山兵马与官军正同贼兵血战在井陉要塞,一旦贼兵突破了井陉关隘。我们将陷于更为艰难的境地,我们要有未雨绸缪的准备啊。”张雁道:“那就眼睁睁教他们都冻死饿死麽?我不管,你还要尽力去救济他们便是。丢了潞州,只要民心向着我们,我们还是会夺回来的。”中流,石柱见她气恼了,当下说:“也罢。拼着丢城失地,能救活几个算几个了。”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留守李将军听说张娘娘来到霍爷府上,教人来请,说有事相商。”中流道:“李抱玉请娘娘,那我们就不便相留了。改日备酒席请娘娘。”张雁道:“不劳挂念,两位兄弟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中流,石柱要送出来。太清笑道:“不送。”径自跟着张雁去了。石柱道:“师兄,我们真要听她的麽?”中流道:“她是未来的门主夫人,谁敢不从。”石柱好是不忍将那么多的储蓄发落在叫花子身上,真似拿锥子扎他的心。中流道:“吕崇尧跟白昱人恁麽厉害,你我惹得起么,只索隐忍罢。还要护着结拜之情不是。”
  却说李抱玉教人去请太清商量安抚流民的事,闻知舜王坪张娘娘与他同去了霍府,遂教人去霍府请人。亦是想要一睹大行门主准夫人的风采,存了这份成心在里头了,便说有事相商之语,也是唯恐不到的意思。其实当日昱人自长孙蝶口中得知崇尧的讣告,虽认作是真,也是为稳住后方舜王坪将士的心,方才在相见李抱玉的时候没有说起崇尧被杀一事,之后便回太行山引军去了井陉,也曾嘱咐殿英等不可泄了机密,便连盈盈都不告知。盈盈问及时,也只说:“好着哩。”何况道路隔绝,李抱玉自然不会从长孙蝶以及马璘处得知这样的虚假事情了。
  当时抱玉已然命人盛设酒宴,以为张雁接风洗尘。听报说已在门外下了轿马,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迎接,彼此客套一番,请入席间饮宴。抱玉备言上官思礼如何赞誉张雁色艺双绝,胆识过人,帮助崇尧力保泽潞,不至沦于敌手等事,自称仰慕已久,幸得一睹芳容,不胜喜悦。张雁自是逊谢不已,又说起劝说中流赈济灾民一事,寄望抱玉能够鼎力相助,玉成其事。抱玉闻言,说道:“下官正是怕霍老弟不肯行此善举,要约万老兄商榷如何劝他。不想吕夫人到先我为之了,岂不是少了很多口舌之争。”为此更是钦敬张雁有解万民于倒悬的仁心,敬她满饮了三大觥才罢。太清称道:“若非弟妹做主,九弟未必就肯慨然解囊。”抱玉深以为然,叹服张雁在舜王坪将士心目中的威信,崇尧以外,再无二人。是夜,尽欢而散。
  张雁在太清府邸住一晚,次日早起,辞别了太清,乘坐原来骡车返回太平庄。抱玉闻知,急来相送,已是迟了,唯有抱憾而回。比及张雁回到太平庄,马原跟里中父老多已回家,闻知是张雁去游说中流,才得阖家团聚,都是分外感动。此时方知张雁便是舜王坪崇尧的准妻子张娘娘。里中父老数百口人齐来相迎,都称道:“张娘娘救拔苦海之大恩,恩同再造。”张雁忙说:“马大哥,乡亲们快请起。”马原道:“姑娘客气了,此恩此德我们大伙无以为报,只要你有什需要,说一声。”张雁道:“当日多亏马大哥跟乡亲们收留我,教我才有了栖身之地。邻里间理应相互帮助。”马原道:“说的是。”说笑之间,相携同回。
  那张老爹夫妇只怪有眼无珠,不识张雁便是张娘娘,兀自羞臊当日还劝她乘着年纪少艾,嫁个好人家。自觉老大没趣,缩在屋里,不敢出来相迎。张雁走上门来,唤道:“莺儿,莺儿。”莺儿开了门奔跑出去,唤道:“姐姐,你真是舜王坪那个大英雄没过门的妻子么?”张雁笑道:“那是往事了,提他作甚,别跟着大人们瞎掺和。你爹娘呢?”莺儿道:“在屋里哩。”张雁抱着莺儿进屋里来,见二老大有尴尬之色,笑道:“婶子,大叔,这是怎么了?”张婶只得说:“你是吕爷没过门的妻子,为甚不早说。害我们瞎搅和要给你说汉子。”张雁道:“其实我跟吕大哥他没什么。”张老爹道:“嗯,算是没啥,可是你瞒着我们好。你是泽潞有菩萨心肠,偌大名声的张娘娘,千金身价,等闲也不敢招揽你不是。你的眼界高着哩,所以那些婆子说的许多后生,你都瞧不上眼。”张雁道:“是我不是,婶子,大叔多担待些则个。”至此二老与她隔阂冰消瓦解,烟消云散了。
  吃过午饭,那马原便来拜谢张雁活命大恩。张雁逊谢罢,说道:“大战在即,我们里中不可坐以待毙,应当将年富力强的青壮都聚集起来,闲暇之余操练御敌攻守之法。”马原道:“娘娘见教的是。这就召集青壮编练杀敌战法。”张雁道:“我见里中有很多逃难来的难民,马大哥可想办法接济他们衣食,好言相劝,教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操练杀敌战法,担起保境安民的责任。”马原拍手叫道:“这主意好啊,这也是给他们自己寻求活路。”这样在马里长的鼓动下,里中乡亲纷纷出钱出粮接济流民。流民感恩戴德,主动加入操练的队伍当中,数日之间聚集了上千之众。马里长又向州里索要了刀枪器械分发给乡勇。于是各乡里纷纷效仿,接济难民,使之成为抗敌的勇士,亦是减轻了州里的负担。中流,抱玉亦是在州里周济难民,青壮多参了军。潞州全境呈现一派全民皆兵的气象,士气顿受鼓舞。
  话说昱人率部同官军与张忠志,李怀仙的数万叛军厮杀数月,双方伤亡惨重。唐兵后援不继,粮草消乏,陷于苦守。忠志,怀仙又强征境内老幼,驱赶至关隘上冲关。唐兵见是良善乡亲,哪里忍心下手,存了这心思在里面,便吃了叛军大亏。昱人为保关隘不失,落着眼泪令人紧守关隘,任由关外唐兵跟贼兵,百姓混杀。左右多要出战救援,昱人只是不从,厉声道:“此门一开,井陉关便是鬼子所有。太行以西门户洞开,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是以据不开城。关外厮杀三日夜,贼兵,唐兵,百姓尸身堆成了一座座山包,血水成河流往山下洼地,成了一个红色的冰湖。忠志,怀仙亦是伤悼:“似此何日能够过关。”
  打到来年二月。一日黄昏,关内一对唐兵旗号,解送着上百车粮草送来关上。昱人教请严查,关下兵将却私受贿赂,含糊了账,放入关内。初更时分,昱人猛听得城内一派呼喊,火光冲天而起,一个惊慌叫道:“啊呀,不好。放贼进来了。”急整了衣甲,带了宝剑,绰了长枪。左右兵将慌来报道:“不知是甚人泄密,教鬼子翻山逾岭,小路上过来了。而今扮作送粮兵混进关来了。”昱人惊得发昏,叫道:“着了贼人的道了。都给我去杀,务必要保住此关。”众兵将发声喊都去截杀贼兵。那时关内关外都在厮杀,杀声响彻天地,火势熊熊烧的人遍地嗥叫。昱人纵马杀奔到城门口,已见城门洞开,贼兵蜂拥蚁聚似的端着刀枪剑戟,势不可挡的冲入城内。
  昱人气的心肺欲裂,率兵迎头截杀贼兵。叵耐贼兵多不可数,愈来愈多,杀之不完。忠志在人丛中大呼:“莫教走了白昱人。捉住白昱人,赏钱万贯哩。”昱人杀得气索力竭,喟然长叹道:“丢了此关,我有何脸回去。”一生此念,便打定与此关共存亡了。冒着矢石箭雨,刀枪丛林,有进无退的杀去。左右太行山兄弟见了,纷纷跟着杀去,叫道:“十二爷,别打了撤罢。夫人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昱人身上被伤十余处,血染满身,兀自不退。那时贼兵如潮水似的抵挡不住,唐兵节节溃败,已成定局。左右慌急的叫道:“胜败兵家常事,十二爷,撤罢。”不由他做主,十数人举盾牌抵住贼兵刀枪箭矢,又牵转马头,簇拥着他便走。众唐兵便掩护他且杀且退,出关而奔。怀仙,忠志一意要擒获昱人,派轻骑数百穷追不舍。
  贼兵追杀了上百里方罢。待得天明,只留得他一个单枪匹马逃回。却说殿英部下兄弟在山麓瞭哨,却见一骑白马驮着一个人,不知生死。几个走近一看:“啊呀”一声,吓的叫道:“是大寨主。”慌忙扶他下马,小心的抬回山上。盈盈,殿英早得了报信,都来看他。山上郎中给他止血敷药,忙活了半晌,方说:“身上这么多伤,失血又太多,能否保住性命还很难说。只看明日能否醒来了。”殿英拉住郎中的手,厉声道:“若是我大哥活不过来,我拿你是问。”郎中道:“他是我们太行山大行门的顶梁柱,我但有一些希望,都会尽力。不劳吩咐,我这就去煎药。”盈盈伏在昱人床前呜呜咽咽哭,一声声呼唤:“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呀,睁开眼看看我。”哭的泪眼模糊,死去活来。
  殿英手下有两个兄弟,一个名唤李壮,乃是本家兄弟,一个名唤吴城。殿英道:“大哥一个人跑了回来,莫不是井陉关丢了。”李壮道:“二爷,跟着大寨主去的千把兄弟难道都战死了麽?”吴城道:“我看啊,大寨主把他们都丢给了鬼子,自个跑了回来。井陉关哪能还保得住。早先薛嵩联络河北叛军要抄潞州后方,依我看叛军不日就要打到这里来了,我们可要做好御敌准备。”殿英道:“事不宜迟,快快出榜招募山上猎户,帮我们一起御敌。”吴城道:“这就去办。”径自去了。李壮道:“如果大寨主活不过来,三爷可就是我们太行山大行门的大当家的了。”殿英喝道:“莫瞎说。”李壮道:“三爷,兄弟们都有此意呢。你看人家舜王坪六爷李得晗,自立炉灶,创建了中条山靖乱救国军。人马兴旺,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舜王坪还得仰仗人家保卫舜王坪呢。”殿英喝骂道:“不像话,教人听去,不是耍处。莫要自取其祸。”李壮见他震怒,不敢则声,唯唯而退。
  盈盈守到次日,见昱人还是不醒,只道是死了,哭的昏天黑地,死而复苏。郎中来了一回,只道药不能下,回天乏术了,摇头叹气而去。盈盈哭道:“相公,你怎么就忍心撇下我去了。你说还要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迎我过门,带去见你爹娘。怎么就这么走了?教我怎么活。”摇晃他一阵,哭喊一阵。静下心来,细想起初跟他相逢,那时是多么的不待见他,及到后来历经磨难终于成就夫妻,尚没有拜堂,为白家留下个根,真是千思百转,愈想愈苦,愈苦愈悔。
  望着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生气全无,走回到自己房中,痛哭了一场,紧闭了房门。将个三尺白绫便悬在梁上,打个结。踩个凳子,将脖子望内一套,含泪道:“相公,我就来陪你。”便将凳子踢倒,悬梁自缢,寻了短见。也是命不该绝,正这节骨眼上,门外一个小厮叫嚷道:“夫人夫人,大寨主醒了。”千呼万唤没人应声。盈盈听得了,可是却哪里由她下得来,挣扎几下,渐次昏沉了。殿英听的了,急急来看,情知有怪,一顿撞门闯了进来。但见盈盈悬挂在梁上,好像打秋千似的摇来晃去。殿英急忙托起,放她下来。那时盈盈已是接的单芊,马伯三夫妻两上山来住。也自为昱人感伤,着实安慰盈盈,放宽肚怀,莫要哭坏了身子。此时听的这边怪异,火急火燎的来看,查看身子尚暖,也费了好大手脚方始将盈盈救活。
  单芊夫妇哭着骂她便是再难再苦也不能做这没下梢的事。盈盈噙泪道:“我听得相公活了,是麽?”单芊道:“活了活了,活过来了。倒是你差些就过去了,又教他怎么好受。”盈盈急急起身道:“我去看相公。”马伯三夫妇拦她不住,只得任她下床。盈盈跑去,昱人亦是正着急盈盈寻死,不知活过来没有。两下相见了相抱恸哭,再世为人,真如做梦。
  哭了多时,盈盈问起昱人何以兵败致此。昱人含泪将有土人告密,教贼兵抄小路过了太行山,扮作送粮官兵混入关内,开城放入贼兵的事说了。说罢,呜咽的哭道:“丢了关隘,随我去的一千多兄弟都死了,只有我活着回来,真是不如死了。”盈盈,马伯三夫妇,殿英等头目好生安慰他,说且养好身子,徐图破敌。昱人长吁短叹,郁郁终日,将养创伤。不题。
  三月间天气,寒冰解冻,草长莺飞,泽路地面正是一派春色融融景色。不想这日一骑快马飞驰,沿路叫喊:“不好了,不好了。鬼子打破井陉关,挥军南下,马上就要打到潞州啦。”一直报到潞州城。一日三趟快马沿路呼喊,都是此说。不数日间,连同壶关等各州县多已闻得此战报,登时潞州全境官兵男女都陷入恐慌状态。便是那操练了几个月的乡勇团练多已解体,那些原本流落至此避难的难民又成群结队望西渡河而去,只留得眷恋本土不忍舍弃家园的悲苦终日,不知如何出脱。
  马里长听了就连舜王坪十二爷也匹马单枪带伤逃回太行山,便来向张雁说了其事,又说道:“我们将那么多的粮食衣服接济了难民们,临到贼兵打来,毕竟还是没有留下来与我们一起跟鬼子一决。早知如此,何苦救他。”张雁道:“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鬼子的凶残,他们是亲身体会过的,也怪不得他们。我们救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不能说只凭我们救了他们就要他们跟我们去拼命,那不是强人所难麽?”马里长道:“你说的固然没错,可我们势单力薄,贼兵势大,如何禁架得住如狼似虎的贼兵。”张雁道:“贼兵虽众,可是他们志在夺取州府县城要地。我们地方上的乡勇可以自行组织起来袭击他们,教他们难以立足。配合官军,徐徐剪除贼兵的有生力量。”马里长心惊胆战地说:“早年各乡里也自发骚扰贼兵,可是带来的是鬼子疯狂的报复,将一个又一个村庄夷为了平地。他们屠村,屠城的暴行还少么?”
  张雁道:“那只会更加激起民愤,他们终究会自食恶果。我们挽救的不是潞州一地,而是整个抗敌局势。他们若是尽占潞州,而又站稳了脚跟,那就意味着战火会蔓延到太原,河东,以至于河西,长安。”又说:“我只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叛军及早的败亡,给朝廷以与民休养生息的机会。”马里长道:“你是舜王坪的张娘娘,见识深远。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罢。”张雁道:“把里中所有的妇孺老人,不能行军作战的掩护送到太行山上躲避。青壮都集中起来,由我统一指挥。”马里长道:“全听你的。”便命人将妇孺老人都护送去山上避难。张雁数那留下来的,连那里长在内得一百一十九名青壮情愿追随张雁杀敌。
  未数日,叛军打到潞州,欧阳哲死守城池与叛军打了两日夜。叛军见坚城难攻,便分兵攻城略地,进取壶关等地,想要打通与薛嵩的联系。这日,张雁听报:“叛将李怀仙一部贼兵西进到左近里中,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张雁道:“他们这股贼兵有多少人?”回禀道:“一百多人,披坚执锐,好是凶悍。”张雁道:“摸去射杀他一个,引他到这来,可有这个胆子。”那兄弟名唤小石,毅然叫道:“当年我的妻儿就是死在张忠志这个贼将手上,正好去报此仇,有甚不敢。张娘娘放心,保管在天黑的时候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带了刀弓箭矢径自去了。入夜,大伙都分头藏身在屋里,个个寻思要杀贼兵一个措手不及。
  黄昏时分,只听得北边急遽的马蹄声传来,吆喝着:“快追,宰了他喂狗。”小石打马径自进了太平庄,忽地跌落马背不起。马里长欲要带人出去解救,张雁将他拉住了,须臾贼兵蜂拥而至。将小石簇拥着,两个贼兵跳下马背,将他拖了起来,叫道:“他还有口气。”一个贼将道:“这小子放冷箭射死了我们两个兄弟,不能便宜了他。把他吊起来,打他一顿,烧死他。”两个贼兵果然将他吊在棵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打。小石痛骂道:“你们这群魔鬼,不得好死。”众贼大笑。马里长道:“我们动手罢。”张雁道:“他们聚集在一起,这样打出去。我们会吃大亏的。”马里长道:“那就让他们折磨小石么?”张雁道:“顾全大局。不能因一个人而害死一百多人。马大哥,你要忍住,教大家也都忍住了。”
  那个贼将令人打了一顿,耳听得庄内全无一丝风吹草动,心道:“里中的人都跑去山上躲了。”意兴索然了,遂教烧死。众贼一齐举火,将小石点着了衣裳。小石在烈火中大骂贼兵不止,哀嚎惨叫,着地滚了一会便不动了。张雁满眼垂泪,心道:“小石兄弟,走好。我们杀光这群鬼子,用他们的血祭奠你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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