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尽沙海

　　“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
　　曾几何时一位无名诗人站在风陵古城城墙上，望着无尽沙海的波澜壮阔，吟下这传唱千古的绝句。千年以降，无数文人骚客、英雄恶盗，穿过风陵古城前往无尽沙海，或览风光，或探险寻宝，或叛逃躲仇，出去者众，回来者却是寥寥，宛若无尽流星划过夜空，终究泯然世间，无尽沙海用它矗立大陆西方的巍峨姿态诏告着世人，“生命禁地”四字绝非浪得虚名。
　　而今却有三人飞驰在这禁地的沙漠之上，远远望去，三人身形极快，四五个呼吸之间，百米距离已然抛在身后。三人其中两道白色身影领路在前方，另一道浅黄色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随着身形掠动，三人身后长长的脚印已然慢慢被风沙掩盖，悄不可见，显然已经走了很长的距离。
　　三道身影自然就是阿九、守拙、雪菱三人。三人自早间从西芒镇出发，来到这无尽沙海已然两个时辰，东方的灼日不知不觉挂在头顶，沙海早晨的清凉早已荡然无存，极剧攀升的气温昭示着这千古绝地的苏醒。而落在守拙二人身后的阿九却已然顾不上这些了，甚至连眉角滴落至眼睛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只是愣愣地追在后方。
　　相比于守拙、雪菱二人的云淡风轻，一步之间只在沙子上印上一层浅浅的脚印，身后的阿九更像一头气喘如洪的老耕牛，行走在自家的犁田之中。“嘭！”地一声，阿九重重踏在黄沙之上，随之身形跃动，在身后带起了一大片黄沙。
　　随着周遭气温的升高以及运动量的持续提升，阿九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只余下那片浅浅的白色，干枯的双唇，冒烟的喉咙，甚至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只是不知为何前方二人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为了不被落下，为了不再给别人添麻烦，阿九只得狠狠地咬紧牙关，努力地抬起那早已酸痛不已的双腿。
　　只是阿九并不知道，在他透支体力的同时，体内的灵力自然而然的加速运转，本能地，他运起了《魂经》的吐纳方式，呼吸间，天地间的灵力远远不断地从喉轮进入，再过心轮，接着依次经过脐轮（下丹田）、海底轮、声轮、顶轮（上丹田）。其中，以心轮吸收灵气最为剧烈，随着阿九心脏的剧烈跳动，心轮宛如吞天巨鲸一般吸收着周遭灵气，甚至连囤积在脐轮中的灵气也被调动起来，源源不绝地涌向其中。心轮掌四肢，随着心轮地剧烈运转，灵力不竭地精炼，无尽精粹的灵气从心轮沿着经脉流向双腿，每当阿九感觉双腿酸痛无力的时候，就有新生的气力从中产生，这才能让阿九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守拙二人身后。
　　“啪”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阿九的肩上，不自觉地，阿九缓缓地停了下来，阿九木讷地转头看向守拙，眼中的瞳孔并无焦距，只是透着一缕疑问。“稍微休息一下吧。”守拙指了指跟前一座沙丘的背阳面，微笑着说道。慢慢地转动脖子，阿九看了看眼前的阴凉处，眼睛一闭，昏了过去。似是料到了如此，守拙不慌不忙地扶住了阿九肩膀，将其抱至背阳处，缓缓地放在地上。
　　“师兄，我们是不是太过火了？虽然阿九已是六脉凡师，可他毕竟与常人不同，对于他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这么让他透支身体，可能会对他造成隐伤。”雪菱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翻动，周遭的气温竟开始变得清凉，不再如之前一般酷热不堪，尤其是阿九躺的地方，隐然间可见白芒浮现。气温的降低，使得阿九体内的快速流动的血液缓缓地慢了下来，似乎舒服了一些，阿九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捋平了下来。
　　守拙对此见怪不怪，自顾自将腰间佩剑解了下来，随即盘坐下来，将佩剑横放在膝上，才开口说道：“我如此做法原因有二，一来是时间紧促，不提阿九记忆只有九天，更是眼前的沙盗可能就在不远处，此时抓紧时间提升阿九实力，就算到时我们顾不上他，他还可自保，毕竟拥有灵师的沙盗，不可小觑；再二，我担忧西芒镇并不是唯一被沙盗祸害的小镇，倘若沙盗的目的是那些无辜的镇民，前方的枯漠镇、黄窟镇恐怕也糟了毒手，我们早一步去，说不定也可多救几人。”言及此，守拙望向远处黄沙的眼神也透出了一缕担忧。
　　“可阿九不晓得能不能挺过去。”雪菱担忧地看向阿九，左手从腰间一抹，一个水袋突然出现，雪菱跪坐在地，右手将阿九脑袋抬起，缓缓地给他喂水。“无妨的，到时就把复灵丹给他服下吧。”守拙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移向背对自己的雪菱，瞧得雪菱如此动作，不禁嘴角升起了一丝戏谑，“倒是我们雪宫的小公主，此时竟然如此地对一个陌生人，这让宫里其他汉子见到该如何是好？”
　　听得师兄如此言语，雪菱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掩饰似地接着喂水，装作坦然的样子，只是退下兜帽后显露的细颈升起的红晕将少女心中的心绪出卖的一干二净。见师妹如此做派，守拙不禁将右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玩味地看着“正经”的师妹，待得过了几秒之后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呃…”突然之间，周遭的气温急剧的下降，隐隐间似乎有白色雪花在四周飘荡，守拙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一道杀气凝视着自己，知是少女恼羞成怒了，随即收敛笑容，正襟危坐，收回注视的视线，重新注视着远方。直到听得耳旁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才敢用眼角瞟一眼，又重新看向某个不知何处的远方。
　　周遭的气温随着少女的心思开始回暖，不再凌冽，“师兄，以后当着阿九切不可再如此说话了，他与我一般都是不知身世，我看他可怜，才会如此的。”听出少女言语中的哀伤，守拙眼睛划过一抹歉意，知是自己牵起了少女心中的那个结，一时之间平常口齿伶俐的他竟不知怎么安慰了。幸好少女只是提了一句，随即转开了话题，“倒是师兄，复灵丹不是师父给予你突破法象境所用的吗？就这么给阿九，那你？”
　　“哈哈哈，无妨”注意到少女疑惑的眼神，守拙转过头去对着雪菱眨了眨眼睛，接着提起了膝上的那把剑，指着它说道：“有她，我就够了。”说着话的守拙，意气风发，嘴角荡起的笑容真挚而自信，这个模样的男子不禁让雪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上却说道，“切，也不知道是谁跪在师父门口，死皮赖脸地求着师父赐下复灵丹的。”“哎，你老提这茬干嘛，要不是那时候老二冲关失败，搞的力魄险些飘散，活活在床上躺了半年，把我给吓得，我才…哎哎哎，你笑什么，换你你不怕啊！”
　　看着眼前捂着嘴笑的不停的少女，守拙无力地扶着额头，不再解释如何，只是嘴角却微微地上扬了起来。
　　沙地中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股清凉的微风，拂过这个小小沙丘的背阳面，吹起了遮掩少女嘴角的纱巾，吹过青年膝上佩剑的剑穗，吹平了不知是在忍耐着酸痛还是做着噩梦青年的眉头，仿佛周遭不再是那个生命的禁地，而是那个静谧的夜空斜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