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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雾撞向落霞，被染成落霞剑身同样的暗红色，接着被它慢慢吸入，像是个贪吃的小屁孩舔着棉花糖。
气雾被一丝不剩的“吞”下，落霞凝止不前。
王牵机盯着黑衣人缓缓道：“知道老东西你是谁了，虽然蒙头藏面，又改变声音，故作放浪形骸的臭不要脸。”
黑衣人眯眼道：“哦？”
王牵机脸上仍旧挂着浅笑，眼神却冰冷异常。“也不算故作，原本就是这幅不招人待见的丧家之犬德行。姬长生，你不怕我把你擒下来送往龙虎山吗？他们该比我更想见到你。”
黑衣人眯起的眼皮挡不住瞳孔微微收缩，以不变的语调道：“难怪被誉为柯白猿后弈天宗最有大成之相，果然有点眼力。你既已认出我来，还敢大言不惭！”
王牵机淡然道：“是不是大言不惭，你试试不就知道？”
说完，袖中剑忽然加速，快如闪电，由极静变极动。
“你又不是姚红叶，老夫哪有兴趣……”姬长生话没说完，身体后仰，等落霞到身前，倏的双掌一合夹住剑身。
此时，鱼激流领着杨临安刚刚踏足峰顶，姚红叶的背影首先入眼，接着是王牵机的落霞剑被人夹住。
两人停下脚步。
身为象州地界天字号纨绔子弟，痴迷武道的杨临安在象州城没少打架，且相当义气，从来不当搬张板凳看热闹的主，向来身先士卒亲自下场。
反正靠山够硬。
这样做还有两个好处，一是让对手、战友和观众知道，老子打架不用替身，义字当先；再者就是亲自动手才算学以致用，知道怎么挨打怎么揍人，怎么才能少挨打，多揍人。
将军侯府是大树，自己拳头够硬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正因为如此，杨家三兄弟中他关幽禁房的次数最多，时间最长。
在象州城他们那叫斗殴，和真正高手别说过招，撞上的机会都不多。况且当纨绔也要有当纨绔的自觉和眼力，哪些人能惹？哪些人用嘴干他、用眼睛刮他，须得拎得清，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他不干，那太跌将军侯府的份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今天总算见着货真价实的高手过招了。杨临安不敢靠得太近，唯恐神仙打架殃及小鬼。
王牵机面无表情，身体前倾，右手实握剑柄，落霞红芒大盛，霎时脱出姬长生掌心，飞快旋转，同时他口中喝道：“去！”
长剑飙射！
姬长生疾退，一人一剑转瞬飞离峰顶，从祖师庙一侧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杨临安看得真切，看大不懂究竟是剑把人射飞了，还是人把剑带带走了？光看架势就过瘾呐。
等了几息，仍不见人和剑回来，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四师兄，小师叔送人走把剑也送出去了？”
鱼激流轻轻摇头道：“落霞剑是王师叔的心爱之物，他才不舍得呢。”
话刚说完，一人一剑自两人身后呼啸而过，重返峰顶，到了祖师庙前堪堪停住。
杨临安看得两眼放光、心旌动摇，比起眼前两位，以前在象州城见过那些高手简直只配拎鞋。至于自己…怕是擦屁股都嫌糙！将军府也有高手，咋没见他们这么牛逼轰轰？他姥姥的白瞎了二十年！
黑衣人仍旧一副双掌虚夹落霞的姿势，脚下立定。
眼尖的杨临安立马发现他脚下坚硬如铁的石板微微下陷，已经没过脚背。
“果然有些道行！嘿！把剑还你！”姬长生双手一搓，左右中指同时屈指一弹，落霞剑刹那间倒飞而回。
王牵机探手抓住剑柄，身体微微一晃，温言道：“还有一剑，你试过后保管不虚此行…”
姬长生打断道：“慢着！”
王牵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别以为我怕你，你那几剑虽然似模像样，比起柯白猿来仍是日月萤火之光。”
王牵机笑道：“不用你怕，我只把你打趴下就行。还有什么要说的？我要动手了。老实说，山上呆久了，手痒得很，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门来，错过多可惜。”
杨临安撇嘴道：“小师叔这逼装得…不去江湖里混才可惜了。四师兄，那獐头鼠目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是谁呀？”
鱼激流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能闯过张师伯的结界摸上莲花峰，已经很了不得了。”
“了不得还不是被小王师叔胖揍？”杨临安不懂结界 ，对毫无架子、低调装逼、能打又能嘴的王牵机却是好感大增。
鱼激流目光注视场中两人道：“伏牛山上，仅以武道修为而论，小师叔是弈天宗的门面。他走的路数和柯师公一脉相承，大同小异罢了。”
杨临安好奇道：“小王师叔竟是伏牛山的头号打手？比柯师公如何？既然两人一个路数，为什么柯师公内丹他不能化用？”
鱼激流又摇头，“这个得问师父或小师叔才行。”
两人说话，王牵机和姬长生也没闲着。
姬长生蓦然疾退，落霞剑红光剧涨如影随形，两人一剑围绕着莲花峰兔起鹘落的追逐，前一刻在眼前，下一刻到了峰外。
姬长生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
“王牵机，就这点本事吗？”
“吃奶的劲拿出来，看能把爷爷我怎的？”
“姓王的，拼命呐？！”
“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王牵机终于开口了，扬声道：“回你大爷！走你！”
王牵机拎着落霞施施然回到峰顶，冲姚红叶笑道：“姓姬的滑不溜手，跟泥鳅一样，让他给溜了。”
姚红叶微一撇嘴道：“谁说要把他擒下来送去龙虎山？”
王牵机看了眼两位师侄，笑道：“唬人的，打架嘛，哪能尽说实话？再说人家龙虎山那些臭道士横看竖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咱懒得替他们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抓人自己抓去。”
鱼激流正要点头附和，一看姚红叶脸色不对，忙道：“真是龙虎山的姬长生？”
杨临安对姬长生这个名字没啥感觉，他关注的重点在“臭道士”三字上。都是道友，弈天宗和龙虎山好像不大对付啊。龙虎山他知道，得地利之便香火要比伏牛山旺盛太多，又与盛阳皇亲国戚、黄紫公卿更近乎，自然也更热乎。
可臭道士不仅龙虎山有，伏牛山上也一大片，这是连自个儿都骂上了。
王牵机点头道：“可不是他？老小子确实有两手，一心想做那龙虎山的张松溪第二，证得大长生。先修道，可过不了张九机那一关。继而修剑，一人一剑闯进壩下剑冢，吃了个闷亏。谁知后来天师府出了个剑道大才宋春风，稳稳压他一头。姬长生索性连剑也扔了，专攻术之一途，也算了得，硬生生折腾出个小宗师境，离逍遥游怕也仅是一线之隔。他若是留在龙虎山，即便赶不上那宋春风，也差不离了。”
姬长生嘴巴虽臭，知道他身份后，姚红叶并非真要杀了他或是包成粽子一样当礼物送给龙虎山。姬长生背出龙虎山前已可算是天师府的硕老，数十年修道，一身修为相当不赖，否则也不敢独闯莲花峰了。要伤他或许办得到，要生擒他可就太难了。王牵机能不能稳胜不好说，至少让他知难而退了。
姚红叶不岔道：“下次再敢来，我会叫他后悔投胎做人，以为叫长生就真能长生了。”
王牵机抚掌道：“对头！不过打架这种事师姐就别和我抢，不知道的人不得笑话咱伏牛山，打个架还让女人出头？”
姚红叶脸色稍霁，仍旧冷冷道：“你直接说我打不过姬长生得了，我又不会生气。”
“哪能呢？好女不同老斗，这种老不修别让他污了师姐的剑。”
杨临安偷偷瞅一眼渐渐消气的姚红叶，暗中一伸大拇指，小王师叔嘴上功夫不比剑法差到哪里去。
王牵机不理会杨临安的隔空马屁，望向祖师庙接道：“老东西时间拿捏得倒是真巧。”
姚红叶淡然一笑道：“冲着柯师叔内丹来的？”
王牵机叹道：“谁说不是呢？在以符箓斋醮见长的龙虎山，姬长生算是一个异数。多年前出走天师府，先在北益州火肺山结庐养蛟，被青城山发现后，驱蛟入海，不想却在阳明岛被人捷足先登。若论辈分，龙虎山能高过他也只有怀玄素了，张九机见了他还得叫一声师兄。”
杨临安大感兴趣，啧啧道：“还能养蛟呢？姬长生打架可不认怂，谁能从他手里抢东西？”
姚红叶收起绿蜩剑，看向东南方向。“除了东海烂柯山那帮窃取天地气运的炼气士还能有谁？”
王牵机微微颔首道：“传闻是被烂柯山劫走了，但对养蛟屠龙感兴趣的可不止烂柯山一家。姬长生驱蛟入海本就触了某些人的大忌，竹篮打水一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怎么突然觊觎起柯师叔的内丹，让人费解。”
鱼激流道：“他真是为柯师公内丹来了？”
“八九不离十，你柯师公留下内丹，道门的人都知道。几十年了，哪里还有什么隐秘可言？一甲子期限将至，过了明年三月，内丹将化为飞灰，所以有心之人才动了夜闯莲花峰的念头。”
姚红叶接道：“小师叔内丹岂是一般人能受的？若是人人可得，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你的了。”说时眼睛瞟了一眼杨临安。
杨临安生出感应，立马虚心的低下头。同时心里一惊，为什么不看姚红叶就能“看到”她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