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剑海

　　洞中恍如隔世，不知日月更替，也不知春秋轮转，从拜神农为师那天开始，素玄华便在这水晶洞壁之中潜心修行，每日雷打不动花费三个时辰用以研习《两仪诀》心法，再结合盘古玄珠之神效，使得丹田之中的气海愈加充盈强沛。
　　这一日，素玄华奔走在一片幽深孤峭的洞窟之中，四周的石壁上每隔几丈的距离就镶嵌着一根鱼骨鱼油做成的火把，将这条绵长黑暗的甬道映照出斑驳光影。
　　这条石洞便是深海角蟒裹挟着素玄华进入九目赤虬巢穴时所经过的通道，当日所幸神农神识灵敏，远在数里外就发现了素玄华的微弱生命力，这才将他从兽口之下救出，如今素玄华每隔几日便沿着这条密道前往数十里外的一处地下海捕猎鱼兽。
　　御气疾行了片刻后，眼前视野豁然开朗，狭窄逼仄的洞窟突然消失后，浮现出一片广袤开阔的空间，虽然不是第一次踏入这片奇幻的地域，可是眼前这绮丽惊艳的地下世界还是让素玄华惊叹不已。
　　这是一片足有百里方圆的地下海域，入目所及的，是叠叠涛声中水浪交涌，白沫飞溅，是万丈穹顶上，水晶斑斓，光点星耀，是幽幽水波下，无数奇异的怪鱼海兽腾跃飞空，破浪疾驰。
　　素玄华径直走到一处水洼边，静静的看着水池里悠然游动的几条大鱼，一时沉默，整个人安静的如同被这片地下海的生机勃勃所淹没，又好似与四周昏暗幽魅的气氛融为一体。
　　当日他在海中捕猎一头玄龟时，无意中发现几条潜藏深水之下的银背鱼，这种鱼遍体银灰，寿命极长，是世间有名的祥瑞之鱼，最为奇特的是，此鱼的银鳞每隔一个月便会褪去重生，所以无论何时身上的鳞甲都显得光鲜亮丽，素玄华在这些银背鱼的鳞甲上留下记号后，便将它们蓄养起来。
　　随着银背鱼的褪鳞，素玄华的记号已经重复了七次，虽然他身处的环境几乎是日夜颠倒，阴阳失序，可是大致算来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八个月了。
　　在这段时间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出路脱困，可是神农告诉他，赤虬的巢穴在海底近万丈的土层之下，想要突破如此厚度的地层，其难度不亚于颠覆天下第一的昆仑神山，至少需要臻神修为的高手施展移山填海的法术或许可以破开一条通道，素玄华之所以能够来到此处全是海眼的“功劳”，当日海眼爆发时，天崩地裂，海啸石飞，剧烈的地震将海眼方圆百里的海底地层摧毁的千疮百孔，素玄华或许被那头角蟒带进入了某条因为地震破坏形成的通道才会恰巧来到这万丈地底，可是如今海眼已经平息，所有被破坏的地层缝隙又恢复了原貌，想找到原路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素玄华心中有些沮丧，轻叹一声后就要离开，突然，身后水波之中传来异常涛声，素玄华此时的感识极度敏锐，虽未转身却已经发现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身形正在海水中破浪疾驰，向着他而来。
　　“不速之客。”素玄华心中暗道，旋即回身查看，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躯蜿蜒游走在海水中，竟然是那头深海角蟒，此时它半个身子已经游上了岸，一双昏黄狭长的兽瞳紧盯着素玄华，朝着他缓缓逼近。
　　素玄华倒是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位“老熟人”，不由笑道“:蟒兄一别数月风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贺。看来这方海域里的臭鱼烂虾被你超度了不少啊。”
　　那角蟒置若罔闻，游走到素玄华身前两丈处突然停止前进，俯首盘身，几乎与素玄华身形同等大小的蟒头正对着素玄华，淡黄兽目中映照出眼前人的身影，片刻过后，角蟒一声长嘶，巨口怒张，腥膻之气直向素玄华扑去。
　　察觉到眼前灵兽有所异动，素玄华右运真气，凝于指尖，正要朝着角蟒的七寸所在弹指射出，却见这巨兽张口以待，并无其他动作，也未像上次一般喷出毒烟来迷人神智，那狭长瞳孔之中竟泛上一丝柔和哀求色彩。
　　素玄华颇为惊奇，定神看去，只见一柄长形的锈蚀铁器斜插在角蟒的两颗獠牙之间，其一半长度已经深入颚下肌肉之中，创口之处血肉模糊，想来这头凶兽最近被这如鲠在喉般的疼痛折磨的不轻。
　　“蟒兄，你是要在下帮你拔出这铁器？”素玄华若有所悟的问道。
　　自古百兽以龙蛇最有灵性，这角蟒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长嘶后，闭上双目，无一丝敌对防备。
　　素玄华轻轻握住那柄锈铁，缓运真气于掌中，道“:蟒兄，忍着些疼痛。”
　　说完，手臂一抬，那长铁被整根拔起，噗嗤声中，激起一道污血，角蟒庞然身躯轻颤一阵后，发出一声欢喜轻快的嘶鸣，之后朝着素玄华摆首吐信，似要表达感激之意。
　　素玄华没有察觉，心神似乎都被手中那根锈铁所吸引，这柄铁器长约四尺，遍体锈花且面目全非，只是看形状竟像是一把剑形兵器。
　　“此处乃是人间绝境，数千年以来罕有人迹难道这柄剑器是上古时的某位前辈遗失在此处，又或者是远古洪荒时的古物，历经沧海桑田后流落北海，蟒兄，你是从哪里碰到这柄古剑，带素某去查看一番，如何？”
　　角蟒闻言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昂首轻点，吐出一口热气后，转回身躯朝素玄华摆尾摇晃，似乎在示意他站到自己身上来，素玄华轻笑道“:多谢，却之不恭。”
　　说罢，跃身而上后气沉丹田，沉稳站在角蟒的庞然兽身之上，随着它向地下海方向缓缓游去，素玄华见状暗运神农所传的吐纳息法，不过片刻便与角蟒一同沉入海面之下。
　　海水昏蓝摇荡，波光氤氲如虹，不时有斑斓群鱼，阵阵游掠而过，如一只只炫彩的张翼巨蝶在水下翩然舞动，受到惊吓后，顿时如秋风扫落叶般散化开来，素玄华随角蟒迤遨游在这瑰丽奇境中，一时失神险些连避水诀都忘了念持。
　　疾行了半个时辰后，素玄华忽然感到眼前一亮，昏暗的视线中现出一片开阔明亮的场景，原本怪石嶙峋，礁岩密布的海底突然变成平坦光滑的石板，方圆数里的范围皆是相同，虽然大部分已经龟裂破损，却仍可以看出人工建造的痕迹，在素玄华正前方不到百丈之处，一片残垣断壁，乱石林立的破败之景，在数道高耸的石柱之间，有一方大约十丈方圆的高台，高台上赫然静坐着三道人影，远远看去，如雕像石刻般死寂宁静。
　　素玄华心中惊奇不已，想不到此处竟然是别有洞天，看这般景象，倒像是某个远古之时残存的遗迹，历经数千年的沧海桑田与风云变幻，至今被淹没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海中。
　　素玄华心中想道“:我能至于此处，可谓是因缘际会，大道九十九，一步难回头，如今这处上古遗迹近在咫尺，不如上前细细观察，就当是长长见识，增加阅历而已。”
　　心思既定，素玄华拍了拍角蟒脊背，而后纵身一跃，顺水流浮力向高台游去，不过片刻，安然落在一根石柱的断口之上，素玄华放眼凝视，只见高台中心处的三道人影虽然静坐于地，面面相对呈三角之阵，再仔细瞧瞧，才发现竟是三尊坐地石像，岁月侵蚀之下早已看不清原本样貌，素玄华惊讶的发展，其中一尊石像上斜插着与他手中极为相似的剑形兵器，看模样倒像是凑成一对。
　　素玄华落在那石像边，伸手将那兵器拔出，只听铿锵脆响声中，碎石抖落，古剑被寸寸抽离石像身体，素玄华双手各持一剑，目光完全被这一对古剑所吸引，心中明了“:看来角蟒口中的这柄剑原本也是在其中某一尊石像之上，它误将石像当作活人想要吞吃，误打误撞之下，吃不成石头人却把古剑卡在了喉咙里，然后又偏偏巧合一般遇见了我，当真是世事弄人……”
　　素玄华看着手中一对兵器，心中不免有些可惜，这口对剑腐锈的太过厉害，否则便可以见识一下上古时代的兵器是什么样的风采。
　　无奈的摇了摇头后，他一双掌一合，两柄古剑的剑刃却无意中触碰在一起，只听轰然剧震声中，两柄古剑从素玄华手中挣脱而出，似有千钧之力凭空生出，素玄华猝不及防，再也掌控不住这股力道，顿时手掌一松，随即一道彩芒霞光猛然爆发，两柄古剑被凌空震飞，在光华流转中划出两道惊鸿之影，散落到十丈之外，一柄刺入石柱两尺之深，一柄当啷落地，却将地面震出一道五六尺长的缝隙。
　　素玄华震惊了半晌，才将两柄古剑又取回手中，仔细又一看，却是目瞪口呆:两柄古剑如脱胎换骨般褪去了锈蚀丑陋的外表，只见剑刃银白如雪，寒芒逼人，剑脊上铭刻着古老晦涩的篆文，整体看来，甚是优雅华贵，这口对剑着实是上古流传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