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鹿鸣森林

　　是神明创造了信仰，还是信仰造就了神明？
　　上古之初，对于生存在起原大陆的人类而言，大地被区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是信仰神明的神佑之地，二是未受神明眷顾的遗落之地。
　　神佑之地，受神明庇佑，人类生活安定祥和。
　　遗落之地，巨兽潜伏，异鬼出没，凶险万分。
　　雀都，是一处神佑之城，信奉四羽天神。
　　主城南门，连通外界的青砖大道足有三丈宽，南下数百里直通另一座神佑之城。
　　青砖大道西，金茶野，地势平坦辽阔，一眼望去满目灿灿的金色茶花。
　　而大道东面，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广袤的鹿鸣森林宛如一道天然屏障，自北向南将东方天地隔断。
　　青砖大道两旁，每隔七丈整齐伫立一排排高九尺，圣洁威严的四羽神像。
　　神像体貌与人类相仿，但身形巨大又背生羽翼，加之个个神情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每座神像间有条条手臂粗的绳索连接，绳索上系着散发阵阵光晕的古老符文，仿佛某种禁制。
　　供奉神像的路，是神路，是神佑之地的人类何时都能安心同行的路。
　　“别吹牛！若你当真前往鹿鸣森林抓一头鹿回来，我们就认你当大哥！”
　　雀都南二十里外，青砖神路中央。
　　四名十二岁的少年，聚在一起争闹不止。
　　“好！”
　　“王剑、赵广、萧易寒，你们三个别反悔！”
　　“要是我齐君城进入鹿鸣森林逮住一头鹿回来，你们仨都要给我当小弟。以后神殿里的食物都让给我，长老留的课业你们代我完成，我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一名身材挺拔，五官俊朗的少年，撸起袖子涨红着脸，大声怒喝。
　　“一言为定！谁反悔谁孙子！”
　　萧易寒态度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王剑和赵广却迟疑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们不想给齐君城当孙子，也不愿把神殿里的食物拱手让给齐君城，更不愿代他完成课业。
　　然而没等他们继续纠结。
　　就见齐君城一个怒气冲冲的转身，翻身越过绳索，孤身投入无尽的鹿鸣森林。
　　正在气头上的齐君城，全然忘记神殿长老一直以来的叮嘱，乃至命令。
　　绝不可擅自逾越神路，此乃神谕！
　　“他真的进鹿鸣森林了？！”
　　语气中有疑惑有震惊，三名少年同时望着齐君城渐远的背影发愣。
　　马上，王剑暗戳一下赵广，眼神示意赵广劝劝萧易寒，毕竟现在反悔，叫回齐君城或许还来得及。
　　赵广兴许是被惊呆了，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倒是萧易寒率先开口。
　　“齐君城决意擅自越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易寒面色冷峻，不过身体却不停发抖。
　　因为他瞥见近处高高伫立的神像，似乎用一种审判的目光，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们。
　　四名少年与雀都寻常百姓不同，他们都是同一时期从北部神山下来的圣子。
　　在雀都神殿教化十二载，信仰神明。
　　他们未来将会进入神殿骑士团，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骑士。
　　优秀者有机会能够进入长老会，管理雀都神殿。
　　然而这一刻起，其中一名少年的命运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今日清晨，少年们出城开始每日课业，对着青砖大道两旁神像一路朝拜。
　　临到正午，四人就地休息，忽而听到鹿鸣森林中传来呦呦鹿鸣。
　　齐君城打趣说，要抓一头鹿回来解解馋。
　　萧易寒不屑，称他只会嘴上逞能，断不敢逾越神路。
　　王剑、赵广二人更是趁机在旁煽风点火，嘲笑一番。
　　原本三人仅以为寻常拌嘴，却没料想齐君城动了怒火。
　　几番激烈争吵后，导致如今场面。
　　此刻萧易寒三人一时不知如何收场，只得一路忐忑继续朝拜，坚持完成课业。
　　他们心底既希望齐君城快些回来，又希望他不再回来。
　　毕竟齐君城翻跃神路，无论如何都有他们三人煽动的成分。
　　越界，触犯神谕，是对神明的亵渎！
　　等待回到神殿，众长老定会严重惩罚几人。
　　另一面，当齐君城冷静些，停下狂奔的脚步，已然发现离开青砖大道很远。
　　心底真实的念头是就此打住，原地返回。
　　可一想到萧易寒三人讥讽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想着只要趁萧易寒等人完成课业回雀都之前赶回神路，应该就不会被人发现。
　　又幻想到以后当上他们大哥后的景象，齐君城一狠心，继续朝鹿鸣森林深处狂奔寻鹿。
　　“等着瞧，这个大哥我当定了！哈哈哈！”
　　傍晚，萧易寒三人阴沉着脸，回到齐君城越界之处停留。
　　他们即将完成课业，折返雀都。
　　眼下，他们必须面对一个现实，齐君城这家伙真的越界了！
　　当回到神殿，三人该如何向众长老交代他们当中少了一人？
　　被异鬼袭击？
　　仅仅一闪而过，萧易寒便打消说此等拙劣谎言的念头。
　　雀都乃神佑之城，他们又在神路朝拜，怎么可能会遇到异鬼。且鹿鸣森林边缘，偶有神殿骑士团巡视，异鬼一说断不可提。
　　除非，向东深入鹿鸣森林，在没有人类触及的深处。
　　“齐君城狂妄自大，无视教条，亵渎神明，我们再三劝阻无果，只得眼睁睁见他越界。”
　　王剑、赵广惊愕的看着萧易寒，而后者面色阴郁，眼神绝然。
　　“好吧…我们只能这么说…”
　　良久，王剑悻悻点头，赵广长叹一口气。
　　嘤～
　　鹿鸣哟哟，似婴儿哭啼。
　　齐君城寻声追了一路，声音忽远忽近，有时似近在耳边，有时却又仿佛远在千里。
　　一开始听的时候，只觉声音软糯，可爱动听。
　　可听久了，就愈发觉得瘆人。
　　眼下日暮西垂，林间光影交错，景物暗沉，无端平添几分诡异氛围。
　　至此，齐君城已经完全冷静。
　　突然。
　　一股寒意袭来从身后密林弥漫，齐君城顿时感觉后脖颈处冰冰凉凉。
　　快速摸了一把后脖颈，将手摊开一看，发现竟是一层薄薄寒霜。
　　“大夏天的，哪来的寒霜。”
　　略感不安，齐君城迅速转身观察四周，见无异常，便果断仰头。
　　视线穿过茂密杂乱的枝叶，与昏暗的光线撞在一起。齐君城快速眯起眼睛收回视线，接着闭上眼揉了揉眼球。
　　意识到林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却又说不出具体诡异的点在哪，他顿时又是一阵火大。
　　“有神明眷顾，世间有何可惧！即便是异鬼，我也要把它打趴下！让他见识见识神威！”
　　齐君城豪气云天，驻足林间用力大喝一声，喊声之响亮似乎要把大地震醒，焕发又一春。
　　虽然他不说，可这一喊，十成是给自己壮胆。
　　“以吾信念，请求神明。以神之名，驭风林山火…”
　　接着，指引术式，快速念起咒语。
　　“指焰！”
　　话落，齐君城双手指尖噌的窜出一寸寸火焰。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比较旺盛的火苗。
　　可以看得出，若施术者功底再深厚些，术式定会绽放出更强的威慑力。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套下来，却有奇效，那诡异阴冷的感觉居然在快速消退。
　　齐君城心底踏实多了。
　　紧接着双手十指直立，置身旁两侧，后高高举起。
　　齐君城保持着这般姿态，继续深入林间寻鹿。
　　“大哥我当定了，谁也拦不住我。”
　　黄昏，寂静的林间，传来少年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