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活着的价值

　　不等众人出声揶揄，郑华兀自解释起文章的关键，
　　“其实，他这篇文章主要说的是生产力的提升带来剩余价值的增加，从而带动整个社会的财富增加了，但工人财富增加的速度比整体财富增加的速度慢，结果就是工资在涨，却越来越买不起东西了。”
　　见众人一脸懵逼，郑华拍了下脑袋，意识到给工友们解释内容不能这么概括，略一思索开始举例子，
　　“比如说，60年前，咱们每周能赚到20先令，那时候一夸脱小麦也20先令，但是一夸脱足够吃两三个星期，那么余下来的钱还可以买牛肉、水果，当时这些食物的价格也相对便宜。
　　而现在，一周虽然能赚到40先令，但是每夸脱小麦要50先令以上，其他食物的价格也更高了，现在可不像过去，已经不可能隔几天就吃上肉了，不是么？”
　　菲格斯跟郑华关系一直很好，刚才嘲讽几句不过是拿他打趣，这会儿说到正事上，接过话来，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知道。听我父亲说，他小时候家里不算有钱，但食物都很便宜，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呢！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
　　众人点着头，这些他们自然是听父辈讲过的，关键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因也很简单，60年前咱们的祖先大多还是农民，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田或者牲口。那时候工作一个星期赚到20先令，意味着他们创造了这么多的价值，不算上交税的话，这20先令全部都是他的。对么？”
　　众人继续点着头，郑华也接着说道：
　　“而现在整个英格兰有几百万的人在工厂、大农场当工人，我问你们，一个工人一周赚到40先令，就代表他创造的价值只有40先令么？”
　　“当然不是，我一周纺出的纱少说也有200磅，那可是能卖到30英镑以上的！”
　　“才200磅？我至少有220磅呢！”
　　“老伙计，你也在吹号角吧！哈哈哈哈，那我还能250磅呢……”
　　……
　　郑华见工友们抢答着竟然还攀比起产量来，哈哈笑着，手肘抵在桌子上，托着腮很有耐心地听大家吹起牛来，现在的他对工人们的故事特别感兴趣。
　　其他几个听郑华分析正起劲的人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赶紧招呼着大家安静些，郑华也不拖沓，继续说道：
　　“我知道有的朋友在吹号角呢，但是不管怎样，现在比起过去创造的价值那肯定高出不少。
　　同样工作一周的时间，过去产生的价值是20先令，而现在，由于机器的应用，生产效率几十上百倍地增加，咱们每周产生的价值往低了算也有400先令吧。
　　发现了吗？产生的价值比过去整整高出了20倍！但是大家到手的薪水仅仅翻了一倍。”
　　“天哪，竟然差了这么多？！”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叹着。郑华待众人的议论平息了，接着说道：
　　“有意思的地方来了，过去产出的价值虽然不多，但基本都落在大家自己手上，买方和卖方的情况差不多，所以物价处于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水平。毕竟我只种小麦，你只养牛，而我想吃牛肉，你也有想吃小麦的时候，这时候想要交易，咱们之间总会有个公平的价格来互换的。
　　可是现在呢，咱们创造的价值里边，粗略计算只有10%属于咱们，剩下90%都是厂主、资本家的。现在基本没有什么小作坊了，衣食住行都依赖大农场、大工厂生产，他们掌握着所有产品的定价权，想卖多少卖多少，咱们只能按他们的定价来买东西，自然会越来越买不起了。”
　　“什么？这些可恶的吸血鬼，寄生虫！难怪报纸上说咱们工人才是财富的创造者，真是太可恨了。如果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都会饿死了！”
　　大伙儿听到这儿，一边咒骂着恶毒的资本家，一边顺着郑华的思路想下去，似乎饿死是唯一的结局。
　　“那倒不会。”郑华明白大伙儿想问什么，其实道理更简单了，
　　“因为我们如果死了，就没有人给资本家工作了，没人给他们工作，又哪儿来的剩余价值呢？所以他们会尽可能压榨我们，把我们身上的一分一厘都榨取出来，但是又不会让我们大部分饿死。
　　只有我们活着，才能为他们创造更多的利润。”
　　“天呐，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对呀，这些恶毒的资本家，我诅咒他们！他们会下地狱的！”
　　……
　　被现实疯狂蹂躏的工人们醒悟了，喝着啤酒继续疯狂咒骂着压榨他们的资本家。咒骂久了，有的人发现这样的咒骂似乎毫无意义，那些有钱人可不会因为这些咒骂掉个二两肉。
　　“郑华你可真聪明，我以前看这些报纸都是一知半解的，头一次搞明白了这么多东西！”
　　“也幸好有《两便士通讯》这些报刊，没有它的话，托尔斯泰他们都没办法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这个列夫·托尔斯泰可真厉害。他是俄国人么？”
　　“当然！看名字不就知道是俄国人了。”
　　“这可是笔名，万一是假的呢？没见他写的是英语吗？”
　　“那是因为你看的是英文呀，我听说还有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的报纸呢！”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咱们还不是得给工厂卖命？”
　　“不对，咱们可以罢工呀！我听说法国工人经常闹罢工，还把工厂给砸了呢！”
　　“砸了工厂，有钱赚吗？”
　　“老子敢去砸工厂，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嘛！？”
　　……
　　郑华知道，人群中永远会有悲观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有激进派也有保守派。仅仅一篇文章解决不了什么实质性问题的。
　　但是像这样的讨论正不停发生在英格兰的每一处小酒馆，每一处咖啡厅，每一个有工人聚集的地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时机成熟，方法得当，或许他们就能成为改变英格兰乃至整个欧洲最重要的力量。
　　“托尔斯泰先生不是说单纯闹几场罢工起不了什么作用吗？如果考虑不周全，大家罢工了生活只会更加困难。但是像他这样正义的人还有很多，他们都是拥有智慧的绅士，我想他们会告诉大家最好的办法！”
　　郑华的情绪也被自己点燃了，端起酒杯鼓舞起众人。
　　“我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要有这些报纸在，未来就会有希望！”
　　“面包会有的！”
　　“牛奶也会有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工友们欢呼着，手里握着的报纸被抛得老高，五大三粗的菲格斯弯臂勾着郑华的脖子蹦蹦跳跳，举杯重复着那几句经典台词，
　　“你这家伙这么会说，怎么不去写文章呢？”
　　“哈哈，谁说没有呢？”郑华打着马虎眼，和菲格斯用力碰着啤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