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乞儿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找死啊，本少的衣服碰脏了你赔得起吗？“熙熙攘攘的樊城街道上，一个身着不俗的富家公子对着面前跌坐在地上的乞儿破口大骂。”今儿真是晦气，输了银子还被你个臭要饭的撞个趔趄，对，一定就是你这个小杂碎给本公子带来的晦气。“说着，结实的一脚踹在了乞儿单薄瘦弱的身躯上，躲避不及的乞儿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边流出了一丝鲜血。
　　“臭要饭的，让你走路不长眼。”兀自打骂个不停的富家公子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群把这二人渐渐的围成了一个圈。乞儿缓缓的抬起头，乌黑消瘦的脸上脏的好似抹了一层黑漆，看不清面容长相，但是右眼那大大的黑色窟窿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四周瞬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好可怕啊，这叫花子怎么像个鬼！”“是个瞎娃子诶！怪可怜的，真是造孽啊。”“这年头世道真是不好啊，叫花子越来越多了，怕不是又要打仗了哦。“这人差不多也得了，这要饭的不就撞了你一下，你还想打死他不成。”
　　看到这乞儿有几分可怖的面容，其实富家公子也有几分胆怯，气也消去了几分，本打算一走了之，只是看戏的人群越围越厚。又因为输光了这个月的零碎，气头上碰着了个撒气包，骂的太兴起，没留意四周，一下子被困在了人群中进退两难。议论纷纷中小乞儿摇晃着站了起来，自言自语的囔囔道，“不就撞了你一下嘛，给你擦擦不就得了。”说着居然像个醉汉摇摇晃晃的朝富家公子扑了过去。
　　“哇！”看到这一幕，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惊呼了起来。正准备找地方溜出去，在那左顾右盼的富家公子，一回过头就被那乞儿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两只油腻乌黑的脏手在他身上胡乱的擦拭着，乞儿嘴上还念叨着，“擦干净，给你干净，全部给你擦干净”。“我去你大爷的！滚开，快滚开。”回过神来的富家公子顿觉一阵阵恶心，锦衣玉食惯了的哪受得了被这样腌臜贱民触碰，他抡起拳头不管不顾的朝着这乞儿头上砸去，想尽快甩开这个瘟神。说来也是可笑，任凭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怎么推打喝骂，这乞儿像是见着腥的蚂蟥，竟牢牢的叮在了富家公子身上一动不动。
　　“这小叫花子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啊！”“哪里，我看是这公子哥妓院去多了，身子骨弱，绣花拳头不给力吧，哈哈。”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哄笑起来，臊的富家公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手上更是加大了拳力，力道也是越来越大，大有不打死这个乞儿不罢休的架势。
　　一拳接着一拳，小乞儿头上的血渗出越来越多，“给你擦擦，给你擦干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这乞儿只是魔障了般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只是一声弱过一声，仿佛这乞儿是铁了心的要给这富公子把衣服擦干净，又仿佛这是一句带了佛念的嗔语，只要不停的念着，愿望就会实现。
　　那些起哄的人闭上了嘴巴，四周变得有些安静，“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吧！”终于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快去找军爷，真要打死人了。”说着人群中几人退了出去。感觉到不太对劲的富家公子也放慢了拳速，虽然有钱跋扈，但是他也不傻，不想惹上人命这种麻烦事，何况还只是为了一个小乞儿。
　　铆足劲用力一推，小乞儿终于直挺挺的倒在了路边，原来不知何时他早已晕了过去，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的闭着，脸上鲜血淋漓像是涂抹一朵盛开着的黑玫瑰。这下富家公子真的慌了神，扫了一眼窃窃私语，已经完全是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盯着他的围观人群，俯身用手试探着小乞儿的鼻息。
　　无声无息，好似已经魂归地府。越来越紧张的富家公子把脸贴在乞儿的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这会什么脏不脏都顾不得了，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个在将军府任职的老爹知道他惹出了人命大发雷霆的样子。想起上一次，因为自己贪图美色，强上了一个和丈夫一起进樊城探亲的妙龄村妇，事后那小村妇居然直接投河自尽了，他丈夫天天跪在将军府门口喊冤告状，虽然最后那女子的丈夫忽然没了踪影，这件事也被压了下去，但是老爹为此也被将军给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老爹被骂的后果就是富家公子被禁足了整整半年，而且拿不到一分花销。想到这，他浑身一阵哆嗦，听说最近将军府里最近来了一个老道，很受将军的重用，连他的老爹这个狗头军师都被疏远了，这几日老爹回到府中见谁都是一张臭脸。要是这会自己再在外面惹出人命，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要是又被禁足什么的，那样的话赌房里的骰子和妓院里的姑娘一定会很寂寞的。
　　“臭要饭的，你不会这么不禁打吧？你可别吓本少爷，快醒醒。你可别死了啊，我，我和你闹着玩呢。臭要饭的...”似乎听到了他这情深意切的呼唤，小乞儿忽然浑身一颤，一口鲜血猛的从口中喷出，不偏不倚的吐了富家公子一脸，胡乱的伸出双手一阵摸索，最后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瞪着独眼，用力的嘶吼道，“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
　　被喷了一脸血的富家公子仿佛大狱得赦，他丝毫都没有在意脸上的血迹，一把甩开小乞儿的双手，朝着看热闹的人大声喊到，“你们看好了，他可活得好好的啊，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以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和本少无关。”一边说着一边朝人群边退去，趁机找了个人缝挤了出去，一溜烟的跑了。剩下了众人面面相觑。
　　“这小叫花子不会死吧？看样子伤的不轻啊。”“不好说哦，留了这么多血啊。”“下手真狠啊，就这样跑了？也没人管管吗？”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几个看客发出几句世道艰辛，人心不古的感慨后也痛心疾首的离开了，留下了空中还残留着几缕微不可闻的同情味道。夕阳西下，炊烟升起，小乞儿周边的摊贩也收起了家伙事儿和行人一道各归各家。
　　偶有看见仍旧呆坐在地上念念有词的乞儿，不知情者露出疑惑的目光，有好事者询问边上的摊贩，得知原委后，啧啧叹息几声后心满意足的离去，毕竟又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
　　半轮月牙攀上了枝头，这条西城老街越发显得清冷。几个叼着零嘴，好奇的围着乞儿叽叽喳喳闹个不休的半大孩童，也被父母一声声的催喊声领回了家。期间倒是有两个军爷过来探查过情况，不过这二人远远的看到乞儿还活着，掉头就走了。只要不是真的打死人了，这种事情他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惹事的还是将军府师爷那个无法无天的二世子。就算是真的死了人，只要是将军府要替谁抹去，想想办法也是能够办到的，何况还是个没有靠山的乞丐。
　　夜色变得更加浓重，深秋的晚风里带着的寒意让小乞儿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已无半个人影，嘴里便不再念叨，眼神也瞬间变得清明。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破衫内袖的钱袋，暗骂了一句，“混蛋，下手还挺重，要不是小爷我这些年被打惯了，怕还真是要被你打死。”吐了口血沫星子，他一瘸一拐的朝西门的一个巷口走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啊！啊！别打了，对不起，别打了，娘亲，爹爹我想你们，我想回家！啊！”“老子打死你个没用的废物，你特么是不是找死？一整天就给老子要来了五文钱？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要不到钱就去偷去抢，老子管你吃管你住你还真当老子是菩萨了不成？要不是老子把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你早就和你爹娘一样饿死喂狗了。”一座破庙内，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中年男子正拿着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地上一个蜷缩成一团不停扭动身躯哭喊着的孩子，夜色中，孩子稚嫩的惨叫声显得格外的凄厉。就在这时，破庙的门被推开，小乞儿拎着几样小包走了进来，径直朝里屋走去。
　　“你给老子站住！老子叫你呢听到没！”被小乞儿无视的中年男子恼羞成怒，啪的一鞭抽在了小乞儿的背上，小乞儿痛的缩了缩肩膀，皱了皱眉。那肥胖的男子正欲再扬鞭，却见一个袋子朝他面门笔直的飞了过去，那胖子虽然肥胖，身手倒也是敏捷，身躯微微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那个袋子，待看清了手中的事物，脸上瞬间挤出了几抹笑意，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阴笑着说，“独眼龙你这小兔崽子干的不错啊，今天是碰到了哪个冤大头啊。”
　　小乞儿没有理会他，只是回过头矮身去扶地上被抽打的遍体鳞伤的孩子。看到这画面，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阴厉，不过似乎是小乞儿得来银钱的确不少，他到底还是没有再动手，只是恶狠狠的讥笑到，“独眼龙，看样子老子当年挖了你一只眼睛真是没错啊。你说这年头断了一条腿的是不是不怎么好赚钱啊。”说着又指着小乞儿扶着的孩子喝骂道，“你这瘸子要是再给老子白吃白喝不赚钱，我就再废你一条胳膊。”
　　听得这话，斜靠在小乞儿肩膀上的孩子浑身一颤，凝噎的更加厉害，“忍住不许哭。”小乞儿低声喝道，扶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