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马温柔绕开人群，刚走没多远，就看见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马温柔立刻联想到话本里的刺客，都是一身夜行衣，飞檐走壁，一剑杀一人，被围困时奋力与战，逃出后在路上支撑不住倒下，就像现在眼前这一位一样。
　　在这儿躺着的，是简单的一个人么？是简单的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么？
　　不，这是正义啊，江湖的正义。马温柔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猛然睁开，死死盯着躺在那儿的少侠，啊，她看到了，那是江湖的恩怨！
　　只要将他救起，他那张暂时还闭着的嘴里，就能说出许多生动悲壮的故事，那都是江湖儿女的侠骨柔情啊。
　　他的脸没有朝向马温柔，说不定还是个帅哥，醒来非要以身相许，从此两人仗剑天涯，做一对江湖鸳鸯。
　　马温柔无法再幻想下去了，瞬间也不觉得内急了，跑了过去，紧张的跪在那黑衣人旁边，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酒气。
　　“什么嘛，就是个醉鬼……”
　　马温柔有些泄气，收回了差一点挨到他的手。
　　虽说长的还算好看，不过她身边不缺长得好看的，牛大力和卫千秋都挺好看的呀。而且一些身份低下的人，借着自己好看，就会出卖自己的身体，最后连做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不过……”马温柔脑子里响起了另外一种声音，“也许真的是大侠，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人家用酒灌倒了也说不定，一般的醉鬼谁会穿成这个样子？”
　　有点道理啊！
　　于是马温柔重新扶起那个黑衣人，拖到最近的墙边上靠住，然后站起来看看周围，想着从哪能找到水。
　　不过一联想到水，消失了一会儿的那令人焦急的感觉便又来了。
　　马温柔赶忙先去解决个人问题，回来时正好有个地方有个很小的水洼，水还没干掉。
　　这几天也没下雨，这应该是别人倒出来的脏水吧。
　　管他的，又不是给自己用。
　　马温柔掏出温月华塞给自己的帕子，心疼了一会儿，就攥住一个角，把其余整个帕子扔了进去，沾足了水，再小心翼翼拎起来往回走。
　　回去时他还在那里昏睡着，马温柔过去直接把帕子扔到他脸上，扔攥着干净的那一个角，奋力在他脸上涂抹。
　　那人有了几分动静，咕哝了几声，迷糊着动了动。
　　“大侠，你不醒醒么？”马温柔丢开帕子，摇了摇那人的肩膀。
　　马温柔觉得酒气并不那么纯正了，似乎掺了点什么进去。
　　黑衣人微微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双颊湿润，微微泛红。他一笑，脸上便像是长出了两颗鸡蛋，露出了鸡蛋屁股，那么大两坨。
　　“阿香啊，你不嫁给老王了？”黑衣人说着醉话，眼睛也不再睁开了，索性一闭，脑袋也歪到马温柔身上。
　　马温柔忙躲开，生怕他面上的水蹭到她的衣服上。
　　“少侠有话好好说……”
　　“嗤……那老王，是比我有点钱，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前面……前面还死过三个老婆，”黑衣人颤抖着伸出三个指头，得意地笑着，说起话来仍含糊不清，“哪比得上我裴寻，又是年轻貌美，又才高八斗……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舍不得你个大头鬼啊，给我起开！”裴寻一直往马温柔身上蹭，忍无可忍，再加上马温柔听出来了，这什么狗屁裴寻压根就不是什么江湖上的大侠，其实就是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小郎君。
　　那还和他客气个锤子？
　　
　　“哇小香香你居然凶我，我好伤心啊……”说着裴寻便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香香是谁啊？这位大哥，你可看仔细了。”
　　“啊，你不是阿香？”裴寻仔细认了认。
　　“我呢，行侠仗义，见你喝醉了躺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居然没有人管你？我于是伸出援手，把你拖到这里。”
　　裴寻一手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
　　“哎呀，大男人家的哭什么嘛，你没事了就快起来，回家换身衣服去，神经病啊没事穿的和个刺客一样。”
　　“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送佛送到西，你干脆扶着把我送回去得了。”
　　“你要不要脸了？让我送你回去？我怎么送啊。”
　　“你能一个人把我从大街上拖到这么个地方，我不信你没办法送我。”
　　马温柔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借给他力扶着他回去，肯定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过喝点酒就浑身没劲的人，想来也不会功夫，她马温柔好歹也是练过的，还怕他不成？
　　于是马温柔拍拍手，决定真的把这尊佛送到西了。
　　裴寻是进京赶考的，在京城认识了那个叫阿香的姑娘，郎有情妾有意，本来都私定终身了，昨天阿香却突然来告诉他，她要嫁给老王了。
　　裴寻心里那个痛啊，只好借酒消愁，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穿成这样？”马温柔撑着他走在路上，听他讲完自己的故事，问出了他没讲的东西。
　　“这个……唉……我本身是想去和那个老王同归于尽的，夺人所爱，简直是畜生！才搞了这么一身行头，但是过去之后，一想到阿香，我又不忍心了。”
　　“那你为什么躺在街上？”
　　“我临时改变了主意，伤心欲绝啊，改道去了酒楼喝酒，喝完好像老板娘来找我要钱，我的钱全给了她……但是好像还不够，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马温柔点点头，“所以你是付不起酒钱，被扔出来了是吧？”
　　“也许是……”裴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裴寻住在离京城繁华地段比较远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院子里，院子就算挤满恐怕也只能站十来个人，总共就三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卧房，还有间茅房。
　　难得的是，裴寻打扫得还不错，这么小的地方，居然都闻不到茅房的臭气，卧房整理得相当干净，不过东西也很少，一个书橱和一张书案可能就占了整个屋子一半的价钱。
　　墙壁有些发黄，有掉皮的地方用宣纸糊住了，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好厉害。
　　裴寻取了个新的杯子，要给马温柔倒水，马温柔连忙拒绝。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平民，拿这样的杯子给你喝水确实也是委屈你了。”
　　“知道就好。”马温柔笑呵呵的。
　　裴寻瞪大了眼睛，要再确认一遍自己听到的。
　　“我说，你的杯子怎么了我还不知道呢。”
　　“有点脏，别的倒也没了，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有客人来就给客人用这一只。”
　　“……”
　　“你安全到家就行了，那我就回去了。”马温柔说着要往出走。
　　裴寻跟在后面相送：“那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请留步吧。”马温柔摆摆手。
　　“哎女施主，我还没问您姓名呢？”
　　“我姓马，”马温柔已走出一段距离，大声往回喊道，“马行天的马！”
　　把父亲的名字摆出来，就比较低调又不失奢华了吧，没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还把自己的高贵身份好好显摆一番。
　　妙啊。
　　裴寻在后面细细琢磨：“马行天……女儿家取这样的名字，看来一定不是什么普通官宦人家了，一定大有来头，父母一定大有野心。”
　　第二日裴寻仔细整理了自己，换上了最新的那身衣裳，出去就一路打听，问有没有谁知道马行天的住处。
　　不是普通人的话，就总能问出来的吧？
　　于是裴寻便一直问询到了马温柔家门口，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裴寻累的要死要活，仔细打量了大门半天，上前询问：“请问，这是……马大人府上么？”
　　不管怎么说肯定大小也是个官，喊大人准没错了。
　　“你找尚书大人何事？”门口的小厮问道。
　　尚书大人？
　　裴寻后退两步，仰头一看，“尚书府”三个大字就挂在上面。
　　裴寻咽了咽唾沫，强装镇定，仍带笑上前：“我找马行天，不找尚书大人。”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哎哎哎，不对，也找马行天，也找尚书大人。”
　　两个小厮相互使了眼色，其中一个便去禀报了，剩下一个问他道：“你是谁，找他什么事？”
　　“小生姓裴，单名一个寻。离乡进京赶考，昨日遇上了不如意之事，多亏府上小姐出手相助，小生感激不尽，思索着一定要登门道谢，方能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裴寻努力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
　　“如果你是想走尚书大人这条捷径，我劝你还是算了，尚书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好官，再多钱再多好处也买不通的。”
　　“小生不敢。”
　　方此时，那个进去禀报的小厮已经跑了回来，微微有些喘：“大人说今日公务繁忙，不便接客，请公子留下自己的姓名住处，可提前预约。”
　　“干嘛呢？谁啊？”
　　裴寻还没说话，马温柔便走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
　　“昨天的那个？”
　　裴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