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剑来

　　桃花巷郑府，
　　推开书房的院门，四通八达，最先入了郑渊眼的便是正对着的炕床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垒着书籍茶具。靠东西面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如今的布置对与二十年前便离了家门远游的郑渊来说属实是陌生的紧。这其中尤其是那位坐在正中席位的老人，郑渊只记得小些时候祭拜先祖的时候倒是有在画纸上见过。
　　“不怕招来岚霞谷的报复？”正对着的老人开门见山，虽是老人看上去像是风中残烛，可声音仍是低沉内敛，只消一听便知道老人的精气神足着呢。
　　听得老人问出这个问题，郑渊悬着的心反倒是有了着落。既然能不避讳这件事被捅出去的后果，那么眼前这位老人自然是不惧怕那愈玉儿背后的岚霞谷势力的。
　　“怕，自然是怕的要死”郑渊微微打个稽首，倒也称得上不卑不亢，：“只是而今听得老祖问了出来，那便是不在怕了的。”
　　这一番回答称得上是标标准准的打官腔，拍了马屁却也求了庇护。
　　老人神色毫无变化，只是眼神中却是错杂了一些赏识。
　　“可若是你拜托的那位道长，有了自己的算盘后，反倒是不曾如了你的愿，你又该当何解？“老人微微一笑，：“我能否护住你的前提是岚霞谷的弟子能否活着走出这方小镇。”
　　这一瞬，郑渊脸色煞白，如临大敌，诚惶诚恐般跪伏在地，思考了久久却也是未曾答了老祖的问题。
　　枯瘦老人倒也没有因为面前晚辈这般无措而失望，虽仍是端的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但心里的的欣喜之色更盛。
　　控制一个算无遗算的人总该是比控制一个有了软肋的人要来的轻松，更别提这个人还是未来三年内能登临圣品的武道宗师，想来也该是后者要来的合适。
　　“起来吧，我保你周全的能力还是有的。”老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也一道唤了跪着的郑渊起身。
　　深深一叩首方才起身的郑渊，直到此刻才算是看清了老人的面貌，约摸五尺出头的个头，枯瘦的似槐树树皮的皮肤，在油灯的映射下些许有些可怖。
　　“当年你入了书房密道，想来曾经的文献载料也都被你看了去罢？”房内踱步的老人忽地一转头，便是直直迎上了侍奉在后头的俊朗男子，：“得亏你还算是机灵，倒也没白费我的栽培。”
　　已是满头虚汗的郑渊委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知老人是有意还是无意释放境界上的威压，着实是让郑渊有些吃力。
　　许是多年来久居深院无人畅谈，没过一会老人便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三合镇？怎么个三合法？”
　　“无非是一块糕点本就连三个人分都是嫌多，自然容不下第四个人来抢，那么原先的三个沽名钓誉的圣人自然是会寻了由头把第四个快要长成强盗的胚子扼杀在了摇篮里，这就是三合，三方合力。”
　　“三教一家？”老人拖长了调子，似是等着人的回答。
　　“最是恶劣！”最后一句话声音清脆硬朗，倒不是老人沉闷的声调。
　　老人满意地朝郑渊点了点头——颇具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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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禄街。
　　“旭如那小子算是有心了，只是这每日的舀水活倒也苦了姑娘”，不紧不慢应对自如的齐先生忙里偷闲似的和一旁端然站着的曹家二小姐搭上几句闲话。
　　“既是兄长叮嘱，学儒自该是不敢轻忘的。若是这等简单的粗活便要喊累，那先生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累人？”银铃般的笑声下，名唤作曹学儒的端庄女子倒也有着俏皮一面，惹得齐先生不禁也跟着笑出声来。
　　世间女子多风情，最是俏皮怜人爱。
　　“至于端阳那孩子...”齐先生欲言又止，虽然齐先生在学问上说的上是小镇顶了天的学问，可要是谈论起了男欢女爱，却是乡野边上庄稼地里农忙的汉子都比先生来的懂行。
　　不过不懂男女之爱算一码事，但齐先生每次开了课结了业的时候都能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偷偷摸摸闪进福禄街的曹家大宅里，想来这便是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吧。
　　因此趁了这会有这工夫，倒是一起问了也算干脆，以后不见得还有没有了机会。
　　“先生说的是那个傻愣愣的小子吧？”少女扑哧一笑，旋即脸上泛起了红晕灿然一笑道：“我算来也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
　　这下算是轮到齐先生接不了话茬了，只能一个劲儿怪罪自己的先生不传授这方面的道理。
　　齐先生想的倒也有趣。
　　.......
　　也许是隔空的余姓道士猛的发力抑或是齐先生不知怎么琢磨少女言语中的意蕴，一老一少一男一女间竟是有半刻钟不曾有过交谈。
　　“旭如到了”，齐先生率先打破沉寂，而后便是身侧少女如银铃般清脆的应和声“嗯”。
　　先生凭的是对曹旭如剑气的熟悉，少女则是依靠血浓于水的感应。
　　曹家长子，名唤旭如，十岁观百家，十五岁能赋相如，剑术自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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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门口名唤“楚泰”的酒肆店门大开，掌柜的好似心疼煤油，凭着树梢的月光照进大堂柜台，站在比陆汐的柜台更高些的柜台上，算盘上的串串算珠铺满了整个柜台，竟是组成了三合镇的地图。
　　虚游街的两枚算珠，一枚蓝光极其闪耀一枚时而无光时而微亮。
　　惊蝉巷同样也是落了两枚算珠。两枚算珠愈闪愈亮，隐隐有逼近虚游街的那枚。
　　而隔了几条向巷道的福禄街，水井边也有一颗闪着墨黑色的算珠似是和虚游街的相差无二。
　　至于桃花巷里个些也很是闪亮的算珠倒是没能入的了掌柜的眼，随手扫落。
　　店小二不知何时坐在的店门门槛上，在掌柜的扫落算珠时有气无力地应上一句：
　　“不过尽是些余孽......”
　　突然店小二揉了揉眼，看了看一旁林老头的宅院里猛地撑起冲天法相，笑骂了一句：“老头不讲信用啊。”
　　此时掌柜的面前的算珠地图里，一枚闪着金黄色光芒的算珠从酒肆旁亮起，随即便又有一枚闪着蓝紫色的算珠从酒肆升起，似是要拦住先前的金黄色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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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久了墙头的叶庆之似是要借着墙角的陆汐积蓄的势，
　　站起身来！
　　猛地天地间一声惊雷起，饶是惊蛰未至，也有雷声滚滚。
　　惊蝉巷陆汐的院子里久未供奉的观音像倒是随着轰鸣声，裂纹布满佛像!
　　“孽畜，收手！”伴随着惊雷的是一道比雷声更是骇人的传音，前半句“孽畜”似是金刚怒目，容不得放肆之人，后半句“收手”又如菩萨低眉，好言相劝。
　　话音落下，掌柜的面前惊蝉巷的两枚算珠迅速黯淡。掌柜的抬起眼，只见到月光下映照出的门槛上端坐的店小二露出的笑容。
　　“齐明阳和余子休相互牵制，林和尚由我挡下，该是万无一失了！三教布的局终归是要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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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听了怒斥后如身负泰山的叶庆之，此刻便迎了一身轻松，微微起身，稍的一舒展筋骨，身后似是有一尊如佛家法相般的巨像缓缓浮现，竟是一尊手持朔戟的金甲兵人，浑身煞气。
　　紧接着便是曹家的神人金像熠熠闪光，余家卖与余姓道士的楮树摇曳不止，沈家珍藏的避水珠通身碧透，罗泪江边的朔戟直冲云霄.......诸多光束汇聚到了惊蝉巷墙头上的叶庆之背后，使得那一尊金甲兵人越发的凝实。
　　金甲兵人随着叶庆之的动作，居高临下的望着依旧站在墙角，被法相映衬得极为渺小的陆汐脸色惨白，目光却还是坚定不移地盯着墙头的少年。
　　随着叶庆之一拳砸下，身后凝聚出的金甲兵人也是轰然一拳落下。
　　少年仍是不惧，
　　那一拳也并未落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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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肆里，被掌柜的随手扫落的算珠里有一枚竟是自发升腾，凌厉十足，从算珠地图的镇门外以极快的速度，似一把法宝飞剑般入了小镇穿了惊蝉巷。
　　伴随着的是一声清脆但不尖锐的声音穿街过巷：
　　剑来!
　　掌柜的微微皱眉，抬起的手终是没有落下去阻止这枚“飞剑”。察觉到剑气的店小二也是收了自身道法，愈发好笑地向镇外漆黑处打笑道：“既然曹大剑仙都被请的出手了，那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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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本是想要报了前日里被陆汐一拳戏耍的仇怨，此刻算是被陆汐这般不躲不闪的模样真真切切惹恼了去。
　　又是一拳如天穹倾倒般砸下，少年这次是动了杀意的。身后金甲神人的煞气似乎是盖住了半边的苍穹，逼的天地间归于寂静，除了丝丝破风声的轰拳，便是槐柳树沙沙的枝桠摇曳声音。
　　突然万籁寂静得像是凝固了时间空间的苍穹，在一柄飞剑破空后生生切出一道豁口。
　　方才一拳还未落了实处便被一柄飞剑刺穿了的金甲兵人，微微破裂，像极了先前院落里如今已然破碎了的观音佛像。
　　槐柳树枝桠微动，有春风拂过，
　　金甲神人化作漫天煞气，叶庆之随之摇摇晃晃晕了过去。
　　陆汐看着眼前的少年跌下墙头，也不再硬撑着，两眼一黑便是扑倒在了地上。
　　少年心性，坚韧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