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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武半夜十二点才回家，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陈桂花在替他看守学校的大门。他回来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嘟嘟囔囔骂着粗话，好像是去找他爹刘宝根当年救过的小姑娘借钱没借到。那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五十好几的大娘，在柳园市市区开了一家购书中心，孩子在外地念书。
“没借到？”
是陈桂花的声音，她在给刘洪武舀洗脚水，水“哗哗哗”的声响伴随着焦虑不安的气氛。
“狗x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记恨我。”刘洪武“咚”地一声将脚放进洗脚盆里，两只脚在里面摩擦着，发出一阵“哧溜哧溜”的声响。
“她怎么说？”
“说现在卖书不景气，房价涨了，租金贵的吓人，网店把生意快抢光了，做不下去了。她在记恨我当年整过她家，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老头子那时候就不该救她。”
刘细强正躺在床上看书，他今天回家后一直在琢磨给舅爷爷打电话的事。网上的小说连载也没有心情更新，几个读者正在留言区骂他。听到父母的一番对话，他“蹭”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穿着拖鞋走到父母房间门口大声嚷嚷起来：“自己没本事，什么都怪人家。要不是你当年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家怎么会到处不得人心？还有，舅爷爷当年也是你跟爷爷赶走的，要不是你们，我们家就不会弄成这样。”
屋里沉寂了半响，接着只听“哐”地一声，洗脚盆被打翻了。刘洪武光着两只脚提着裤子推开门怒气冲冲地冲出来，他还不到五十岁，但看起来快六十了。个子不高，背驼的很厉害。一件砖红色夹克烂了好几个洞，领口被磨的又黑又亮。花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趴在头顶上，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苍凉。酒精使他的两眼浑浊无光，此时因为愤怒，眼球上的红血丝在灯光下非常清晰。
“老子打死你个狗x种！”刘洪武朝刘细强扑过去，一巴掌扇在刘细强脸上。
刘细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父亲会打他。挨父亲的打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自从上初中以后，父亲就很少再打他。他摸了摸火辣辣的面颊，鄙夷地朝父亲啐了一口：“我是狗x种，那你是什么，难道我妈给你戴绿帽子了？”
“混账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子？老子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你要有本事，就去给老子找个正经工作，赚点钱回来。成天窝在家里，把个头发染得像大鸡公的屁股，写什么鬼书，你要能当作家，母猪都会爬树了。”
“我看你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喂大还差不多，我当不当得了作家，由不得你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你今天所说的话。”刘细强毫不示弱地说。
“老子打死你！”刘洪武说完继续一巴掌呼过去。
“好了，不要吵了！”刘细强的奶奶出现了，老人家拄着一根细细的拐杖站在门口，脸颊和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身体干枯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似的。她摸了摸刘细强挨过打的脸颊，哭着说，“半夜深更，也不怕隔壁三家的人听见笑话！”
刘洪武沉默了片刻，带着悲伤的腔调嘟囔着说：“不用怕，反正过不了多久，这隔壁三家就没有人了。”
“那时候我们也去露宿街头了。”刘细强呛了一声。
听到刘细强这么说，刘洪武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奶奶说：“打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今天让强仔去找王老师了，王老师找到了你舅舅，你舅舅家过的很好，说不定可以帮我们。”
“妈，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告诉我们呢？”陈桂花走过来，将老太太搀扶着坐在旁边的木头凳子上。
“我怕你们不高兴，就一直没告诉你们。再说王老师找到他，他也没有说什么。看这情形，你们应该亲自去一趟，当面向他赔罪。”
刘洪武说：“他当时就说了没有我们这门亲戚，您现在要我们去找他借钱，他肯定不会借的。都快入土了也没有和我们家联系过，怎么会借钱给我们呢？”
刘细强嘟囔着说：“舅爷爷是市长，他一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再说十八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市长？”刘洪武和陈桂花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坠入到了云里雾里。
刘细强的奶奶说：“是的，你舅舅在罗川，从工程师做到土地局局长，后来就成了罗川的市长，现在已经退休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刘洪武问。
“这都是托别人打听到的，那年你们父子俩把他和孩子们赶出去，他们一时找不到地方安置，有个孩子发烧在半路死掉了。后来在罗川站住了脚，才把我嫂子从国外接回来。那个活下来的孩子也出国念书了，在国外成了家。”
刘洪武说：“那他会借钱给我们吗？肯定不会了。”
“好歹你去试一下，我们家不是走到绝路了吗？离最后期限还有三天，到时候推土机一来，这里就坍塌了。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推土机把我埋在这土里，还给你们省了一笔安葬费。可是你们三个人上哪去住？还有强仔，他都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该成家了，你打算让他去大街上要饭吗？”
“奶奶！”刘细强拉住奶奶的手，婆孙俩抱头痛哭起来。
刘洪武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去试一下。”
刘细强说：“我跟你一起去，毕竟，舅爷爷没有见过我，当年也不是我赶他出去的，他一定不会记恨我这个晚辈的。”
刘细强的奶奶说：“强仔说得对，舅爷爷不会记恨你的，你要多叫几声舅爷爷，嘴要乖一点。”
最后刘家人围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盘算去罗川市的计划。盘算来盘算去，都觉得两个人去的路费太贵了，有些承受不起。另外学校修建期间有很多杂人进出，需要刘洪武看守。
于是最后一致决定，让刘细强一个人去罗川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