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换作一般的普通人，听到“我是凶兽穷奇”这种话，估计当场就要把对方送进精神病院。
　　但狄紫镜算个例外，毕竟她什么都见过了，而且现在又赶上系统失衡的特殊时期，她认为世间万物皆有可能。
　　
　　所以她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翻着山海经绘本。
　　“这只长得像充了气的变异野猪，是不是你？”
　　
　　穷奇捂着伤口倚在旁边，原本精神恹恹的，都要睡过去了，结果听了她的话又睁开了眼睛。
　　“你不会看文字介绍？那是混沌。”
　　“哦哦，那这只虎头虎脑的……看见了，是梼杌。”
　　
　　狄紫镜最终翻到了关于穷奇的那一页，见上面画着的猛兽狼身龙尾、背生双翼，剽悍又凶狠。
　　她很是纳闷：“你本体这么酷的吗？怎么就变成一只狗了？”
　　“我不是狗。”
　　“OK，那我重新问，你体型怎么缩水得这么严重？”
　　
　　穷奇恶狠狠咬了一下牙，看得出他对此非常的介意与愤怒。
　　“被收了四千年的修为，拿去炼五色石了。”
　　“五色石？那不是女娲补天的材料吗？”狄紫镜严肃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你们山海经空间的天塌了？”
　　“是空间壁出现了缺口。”
　　
　　“合着五色石是这么炼出来的，就只选了你？”
　　“女娲原本的意思是四凶兽四神兽，各交出五百年修为，这样各方势力也能平衡。”
　　“然后呢？”
　　“然后我被算计了，他们联合起来，对我使用了锁魂阵，还将我从空间缺口放逐了。”
　　
　　锁魂阵到底是个什么阵，狄紫镜当然是不了解的，但她猜也能猜到，陷入此阵的穷奇无法反抗，于是大家可着一只羊薅毛，本该平摊的修为，全从他自己身上出了。
　　四千年的修为啊，全没了，那不就相当于个废物了？
　　
　　“那你刚才攻击我时还挺强势的，也没变成废物啊。”她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穷奇本来就生气，听了她这句就更生气了，他不耐烦回答：“因为我体内还有一半嘲风的力量。”
　　
　　狄紫镜听着嘲风这名字有点耳熟，当即又翻开绘本一找——哦，是龙九子的其中之一。
　　“嘲风怎么了？”
　　“被关进天狱了。”
　　“那他干嘛把力量给你？”
　　
　　穷奇疲惫地叹了口气，显然不想再提：“你很烦。”
　　“你现在寄人篱下，是我救的你，你居然还嫌我烦？嫌我烦你出去住。”
　　“……”
　　“喂，你带没带值钱的东西？我这房费是很贵的，就算你是上古凶兽也不能优惠，必须按规矩交钱。”
　　
　　狄紫镜的定位一向是江湖骗子+奸商，这点从她面不改色拿了燕柒音一辆车一套房，又坦然收了兰恩那么多珍稀宝石，还敢和死神谈条件就能看得出来，她绝不允许有人占自己便宜。
　　
　　穷奇无奈闭了眼睛：“我哪有钱给你？我就这一条命，你要就拿走。”
　　“我要你命干什么？死在我家我还得给你收尸，万一你们空间的女娲来找我算账怎么办？”
　　
　　“没谁在意我的死活，女娲就更不会了。”
　　“那你也不能给我添乱吧？”
　　“……”
　　“你把我阁楼的门都震塌了，连维修费都不出的？”
　　
　　狄紫镜说着，见他胸前的血迹越渗越多，头也无力歪向一边，呼吸渐轻，像是要不行了。
　　……操，该不是真要死了？那自己岂不是相当于杀了一只上古凶兽？
　　
　　本着生意人慈悲为怀（？）的原则，她不得不又去了趟阁楼，踏着满地狼藉，找到了之前的药箱。
　　要再重新上药，沾血的绷带也得换一遍。
　　
　　她将双手绕到穷奇背后，费劲把他扶起来，近在咫尺，这姿势乍一看实在跟拥抱没什么两样。
　　谁知还没等她把沾血的绷带给解开，穷奇忽然睁开了眼睛。
　　与生俱来的攻击本能，令他瞬间翻身，凶狠钳住她的双臂，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狄紫镜猝不及防，后脑撞上沙发的金属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晕眩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不禁怒火中烧，当即一拳照着他喉咙就直击过去。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就该由着你去死呗？！”
　　
　　穷奇被她打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为了给自己包扎。
　　他下意识松了手，顿了半晌，哑声道歉。
　　“对不起，一时……神志不清。”
　　
　　狄紫镜冷哼：“你神志清醒过吗？又没钱脾气还贼大，敢情我是你的保姆？”
　　“……”
　　“我看你应该也死不了，自己上药吧。”她把药箱扔给他，不耐烦起身，“记住了这里不是你的山海经空间，下次再敢挑衅，我非杀了你不可！”
　　
　　大约是她愤怒的气场镇住了穷奇，穷奇愣了好久，见她要往阁楼上走，这才试探着询问。
　　“你去哪？”
　　“废话，去收拾你砸碎的门！”
　　“辛苦了，那你能不能……”
　　“啊？”
　　
　　他可能并不擅长客气，也不擅长请求别人，语气越听越生硬。
　　“你能不能……给我做顿饭？”
　　“？你脸皮还挺厚。”
　　
　　*
　　
　　狄紫镜其人，比较吃软不吃硬，如果想用武力威胁她，那她肯定要跟对方死磕到底。
　　但如果和她服软示弱，态度好一点，就算她是个隐形奸商，基本上也会给点面子，通融通融。
　　
　　就比如现在，她嘴上嫌弃着穷奇，却依然走进厨房，给他煮了碗面。
　　“我只会煮面，凑合吃吧。”
　　“这就挺好了，谢谢。”
　　
　　他吃着热汤面，她却在对面喝着冰可乐，原因是要让自己保持冷静，以平和的心态和他继续沟通。
　　“你们空间也需要维.稳吗？”
　　“维.稳？”
　　“就是借由某种力量，改善你们空间目前动荡的局面。”
　　
　　穷奇冷淡垂眸：“那是女娲要考虑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大不了空间毁灭，大家同归于尽吧。”
　　“喔，想不到你还挺厌世的。”
　　
　　“但我没想到，会直接被传送来你的家里，你家有什么特别的？”
　　“我家不特别，我特别。”
　　“……你确实挺特别的，这脾气比朱雀还暴躁。”
　　“我平时一向笑面迎人，很少暴躁，是你非得招惹我。”
　　
　　穷奇深知跟她争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你项链的能量波动很强烈，是你的法器？”
　　“你猜也能猜到吧？这不就是我真正的特别之处？”
　　
　　他严肃蹙眉：“那你最好小心点，万一被女娲发现了，她决定走捷径抓你去补天，你就危险了。”
　　狄紫镜啧啧两声：“合着我比五色石厉害多了？”
　　“……这是重点吗？”
　　
　　“不用太担心。”她说，“不只是山海经空间，现在各个高级空间都不稳定，想抓我的人都在排队，女娲得按顺序拿号。”
　　“……”
　　她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端详他：“不过说起来，你真是第一个不想抓我去维.稳的客人，我很欣慰。”
　　
　　“那些人都在打你主意？”
　　“是啊。”
　　“我想到补偿你损失的办法了。”
　　“……啊？”
　　
　　穷奇缓声道:“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被他们抓走。”
　　狄紫镜疑惑挑眉：“你四千年的修为都被废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不靠我保护就不错了，还敢说保护我？你是不是想趁机赖账？”
　　“……”
　　“赖账是不可能的，我姑且允许你再住一晚，24小时之后你赶紧搬出去——外面那么多丧尸呢，你是凶兽，吃丧尸不挺好吗？吃什么泡面。”
　　
　　她把冰可乐的瓶子往桌上一墩，起身离开了客厅。
　　
　　*
　　
　　然而到了第二天，狄紫镜也并没有把穷奇赶出家门。
　　一方面是因为她慈悲为怀，当然这原因只占很少一部分；另一方面是因为，穷奇把自己脖子上戴的那块千年古玉送给了她。
　　那块玉被雕刻成莲花形状，碧色泛紫，晶莹透润，放在掌心丝丝缕缕透着寒意。
　　
　　“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你愿意要的话。”
　　“千年古玉？”她仔细端详，“这是真的吗？就算是真的，有千年吗？”
　　
　　“这是当年我和蛟龙斗法，最后得到的战利品，蛟龙最擅长收集宝物，不会有假。”
　　“噢~原来如此。”她满意地收了起来，“恭喜你获得了短期内包吃包住的权利。”
　　
　　“为什么是短期？”
　　“难道你还想长期？”
　　“毕竟我也无处可去，而且你煮的面还挺好吃。”
　　“……”
　　
　　突然被夸奖煮面的手艺，狄紫镜也没觉得有多高兴，但她的确也没再纠结短期长期的问题，转而与穷奇当起了合租室友。
　　
　　是夜，两人闲着无聊，在客厅下起了飞行棋。
　　
　　穷奇刚换完药，正裹着一件男式浴袍，那浴袍还是上次兰恩住在这时狄紫镜新买的，循环利用，非常环保。
　　他掷了个骰子：“这个空间发生什么事了？你也不出门，靠什么谋生？”
　　
　　“我谋生的手段很多，有点存款，不过这段日子有存款也没处花。”狄紫镜说，“这个空间都快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占领了，普通人出门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你是普通人？”
　　“我可能不算普通人，但有屯粮，我就不想出门了——说实话，我每次出门都没什么好事儿。”
　　
　　他若有所思：“你在躲着谁？”
　　“我要躲的人多了，就比如……”说到这，狄紫镜语气明显一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妈的，期限是不是快到了？”
　　
　　之前为了敷衍燕柒音和林靖，她让他们缓自己三天，结果中途去了一趟死神的别墅，回来又救了穷奇，差点把这事儿忘记了。
　　现在算一算，正好到了时间。
　　
　　话音未落，客厅里的吊灯，蓦然闪烁了几下。
　　下一秒，对面雪白的墙壁上，依次现出了熟悉的黑色漩涡。
　　
　　要么都不来，一来来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