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见面的时间地点发给你了，准时去，别耍花招。]
　　
　　离家出走的第三天，关绿绕彻底看清现状。
　　她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拿刀的人是关弘博，她的亲生父亲。
　　
　　事情还要说回三天前。
　　关绿绕被关弘博叫回老宅吃饭，结果饭没吃上，喜得未婚夫一名，下个月8号举行订婚仪式。
　　
　　关弘博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又补充道：“不订婚也可以。”
　　关绿绕一脸警惕等着后话。
　　
　　“以后集团股份与你无关，继承人名单也不会有关绿绕这个名字。”
　　
　　关绿绕问：“你什么意思？”
　　关弘博绕着弯威胁她：“你应该记得，自己还有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
　　……哦，外面那两个小三小四的上位武器。
　　
　　关绿绕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吵架哭闹是无能狂怒的表现。
　　她冷声问：“爸，你真的要逼我跟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男人订婚？”
　　
　　“江家产业遍布全球，财力雄厚前景无量，跟他们家长期合作，百利无害。”
　　关弘博稍顿，补充了一句没那么公事公办的话：“江屿生一表人才，跟你是高中校友。有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奈何跨不进高门，我们两家门当户对，不管怎么看，都委屈不了你。”
　　
　　关绿绕讽刺一笑：“那我还得谢谢您。”
　　
　　扇完巴掌再给颗糖，是关弘博的一贯作风。
　　“观观，只要你听话，永远是我的掌上明珠，OVO集团我迟早会交给你。”
　　
　　关绿绕甩门而去。
　　
　　她用关弘博的副卡在高档酒店开最大的总统套房，叫最贵的餐，做最顶级的spa，三天报复性消费上百万，也难解心中郁结。
　　
　　手机又响了一声，关绿绕不耐烦地举到眼前看。
　　
　　[劝你别来故意扮丑那一套，关家丢不起这人。]
　　
　　关绿绕对着屏幕翻了个大白眼。
　　她真想去朋友圈赋诗一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的渣男父亲》。
　　
　　虽然关绿绕身在豪门圈，但是，她对这个圈子的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说到底一夫一妻也只是一个制度，阻挡不了渣男出轨的脚步，特别是有钱的渣男。
　　
　　事已至此，关绿绕只祈祷她这个未婚夫有一副能入耳的嗓音。
　　糟心就算了，可别让她耳朵也遭罪。
　　
　　关绿绕对声音挑剔到极致，能入耳的听过不少，但是百听不厌的只有一个。
　　她的本命，知名cv，蒹葭。
　　
　　可惜这位神仙已经退圈一个月，原因不知，近况不知，他向来神秘，除了声音，其他个人信息从未对外公开过。
　　提到这个关绿绕就心痛。
　　
　　要是她的未婚夫能有蒹葭那种嗓音……算了，怎么能用神仙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凡人。
　　
　　收回思绪，关绿绕拨通私人管家的内线电话，让她去指定品牌店给自己拿衣服，然后去浴室泡澡，没多久，管家就把衣服送来了。
　　
　　关绿绕吹干头发，换上SA给她挑的衣服，走到全身镜前。
　　
　　经典款黑色吊带连衣裙，收腰设计让裙摆褶皱成为唯一点缀，化解整体的单调感。
　　她只挑了一副长耳坠戴上，其他饰品一概没用，这让脖颈往下、两侧锁骨之间看着有些空。
　　
　　关绿绕把细高跟踢到一边，挑了双平底鞋。
　　
　　她当然不会故意扮丑，却也不想特意打扮。
　　
　　对着镜子打量了一圈，关绿绕感觉没什么问题，挎上小包离开了房间。
　　
　　-
　　
　　见面地点就在她入住的华恒颐都酒店，定在酒店最有名的旋转餐厅。
　　
　　从房间出来，一看时间还充裕，关绿绕选择先去酒店大堂，把退房手续给办了。
　　
　　华恒颐都对VIP客户都是先消费后结账，关绿绕把副卡递给前台，前台一顿操作，然后告诉她：“关小姐，您的消费已经签单了。”
　　“签单？可我没有打印过单据呀。”
　　“是走的酒店内部的私人账户。”
　　
　　关绿绕一怔，盲猜她的渣男父亲。转念一想，不对啊，关弘博怎么可能走内部私账，这又不是关家的产业。
　　
　　“你能查到是谁的账户吗？”关绿绕好奇地问。
　　前台低头：“请稍等。”
　　
　　说起来，华恒颐都是谁家产业来着……
　　关绿绕还在回忆，前台已经给了她答案：“查到了，关小姐，是我们小江总的账户。”
　　“哪个小江总？”
　　
　　“江屿生，小江总。”
　　
　　关绿绕脑子轰然一懵。
　　她怎么能把华恒颐都是江家产业这事儿给忘了呢！
　　
　　关绿绕掏出全是自己小金库的卡，递给前台，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要签单，我要刷自、己、的、卡结账。”
　　“自己的卡”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前台一脸为难：“这……我做不了主，要不然我帮您联系小江总？”
　　
　　“……”
　　“不必了。”
　　
　　关绿绕收回自己的卡，心情复杂地乘电梯去旋转餐厅。
　　
　　前脚刚迈进餐厅，经理就迎上来，一口一个关小姐地热情问候，引她去整个餐厅最难预订的位置就坐。
　　
　　江屿生连面都没露，所作所为无一不彰显出掌控全局的上位者气场。
　　
　　约定的时间是12点，关绿绕来得早，提前了五分钟。
　　
　　江屿生安排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棠江周边的商圈。
　　很多纨绔和名媛来这家餐厅，就为了在榆清最昂贵的观景点打卡棠江夜景。
　　
　　可是关绿绕坐在这里，连拍照的兴致都没有。
　　
　　发呆之际，手机进来一通陌生来电，是本地号码。
　　
　　关绿绕接起来，淡声问：“你好，哪位？”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怨念十足的男音：“我，谈颂。”
　　
　　关绿绕看了眼号码，语气一下冷了八度：“你要让我拉黑你几个号码才满意？”
　　提到这个谈颂就火大：“关绿绕，我不接受你提出的分手理由！什么叫‘我对你的声音不来电了’，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三个月，见面就五次，你要编借口也走点心成吗？”
　　
　　关绿绕坦坦荡荡：“我确实不来电了，没办法继续。”
　　道理讲不通，谈颂开始耍赖：“反正我不接受，我不同意分手。”
　　“那是你的事。”
　　“我连你的手都没牵到就被甩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改，别动不动就提分手。”
　　
　　关绿绕对前半句很是赞同，甚至附和道：“所以你更没有损失什么啊，我都没碰你。”
　　谈颂：“……”
　　
　　“我还有事，挂了，别再找我。”
　　关绿绕掐断电话，一顿熟练操作，把这个号码也送进了黑名单。
　　
　　放下手机的一瞬，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关绿绕闻到一丝淡淡的雪松木味道，是他们家表情包集团上个月发售的男士香水，味道过于清淡，属于冷门款，但是她喜欢。
　　
　　关绿绕抬眸看去。
　　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双排扣西装，眉眼冷峻，瞳色如墨，举手投足透着矜贵。
　　
　　是江屿生。
　　果然长得赏心悦目。
　　
　　关绿绕看了眼时间，正好，12点整。
　　
　　经理上前，弯腰低头询问江屿生：“小江总，可以上菜了吗？”
　　
　　“嗯。”
　　江屿生冷淡地应了一声，解开西装扣，在关绿绕对面坐下。
　　
　　作为一个职业配音员和资深声控，关绿绕敏感地捕捉到这个从鼻腔里滚出来的短促音节。
　　音色干净，质感清沉。
　　
　　关绿绕放下手机，露出一个营业标准微笑。
　　“江先生真守时，跟你这样的人约会非常开心。”
　　
　　江屿生迎上她的目光，眉峰微动，音色跟刚才的那声“嗯”相比，锐利了不少：“远不及关小姐，约会前还能空出时间应付别人。”
　　
　　关绿绕一怔。
　　想到刚才那通电话，顿时了然，不在意地说：“你误会了，一个骚扰电话而已。”
　　“关小姐经常接到骚扰电话？”
　　“倒也不经常。”
　　
　　江屿生看了眼腕表，神色冷淡：“我们即将订婚，有件事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的妻子禁止养鱼。”
　　
　　关绿绕假装没听懂：“我家做化妆品的，没涉足渔业养殖，怎么，江先生对这方面有兴趣？”
　　
　　“我是担心关小姐哪天一时兴起，我还要亲自动手，为你杀鱼助兴。”
　　
　　江屿生说这话时，尾音稍稍拖长，语气里的锐利戾气褪去，回归沉稳，跟最开始那声“嗯”的质感一模一样。
　　这才是他正常说话的本音。
　　
　　关绿绕的笑意僵住，连呼吸都渐渐放缓。
　　声音进入大脑的那一刻，她感觉电流好像从五脏六腑经过，酥酥麻麻，心脏也不争气地颤栗起来，如擂鼓般响。
　　
　　关绿绕想象过无数次，如果面对面听到这个声音，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她做梦都在想念的本命嗓音。
　　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同个圈子里的人，诸多情绪同时涌上心头，让关绿绕沉默了好几秒。
　　
　　“……你多虑了，鱼腥味重的东西我不喜欢。”
　　
　　关绿绕强装镇定跟他谈条件：“我想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从下一秒就当我们重新认识，怎么样？”
　　江屿生顿了几秒，说：“好。”
　　
　　关绿绕快速回想关于蒹葭的信息。
　　有次直播中，蒹葭被粉丝扒着问三次元隐私，曾经严肃强调过，他不希望二次元粉丝打扰日常生活。
　　如今蒹葭已经退圈，肯定更不希望二三次元掺在一起。
　　直接问绝对不行。
　　
　　关绿绕只能绕圈子：“你接触过艺术类行业吗？不一定是工作，爱好也行。”
　　
　　艺术类行业？爱好？
　　江屿生思索片刻，想起大学时玩过的乐队，回答：“接触过。”
　　
　　关绿绕进一步缩小范围：“是跟声音相关的吗？”
　　“是。”
　　“有在那个领域获得一定成就吗？”
　　
　　成就？
　　江屿生记得乐队曾发行过唱片，拿过什么榜单的top1，没等他回想起具体是什么榜单，这件事就被他单方面否定了。
　　“昙花一现，算不上成就。”
　　
　　关绿绕：你太谦虚了本命大大！昙花一现只是因为你任性退圈啊！！！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之前的爱好？”
　　江屿生提醒她：“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
　　所以她为什么要自己限定问题数量。
　　
　　江屿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把手机推到桌子中间。
　　“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关绿绕面色淡定地扫了江屿生的二维码，克制自己不要马上去翻他的朋友圈，只看了眼头像。
　　
　　细长高凳上放着一株常青藤，藤蔓绕着凳子腿垂到地上，延伸到图片上唯一有微光的地方。
　　光源尽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也是这双手暴露了这张照片被裁剪过的事实。
　　这个凳子旁边应该坐着一个人，而且是掌心撑着地板，人往后仰那种姿势，否则入镜的手不可能是这种角度。
　　
　　这时，江屿生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他看了她一眼，关绿绕做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那边大概在聊公事，江屿生神情严肃，说话简短，情绪不明朗，全看听者怎么理解。
　　
　　两相对比，关绿绕意识到江屿生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深不可测。
　　
　　江屿生似乎跟她没什么年龄差，可是他的气场与年纪完全不对等。关绿绕庆幸自己没在他手下工作，否则随时都可能低头鞠躬忏悔社畜三连。
　　
　　挂断电话，江屿生看着关绿绕，好几秒没说话。
　　关绿绕出声询问：“怎么了？”
　　江屿生如实说：“公司临时有事，我要先走一步。”
　　
　　关绿绕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庆幸早了，她的待遇没比社畜好多少。
　　
　　“所以我要一个人吃这顿午饭了。”
　　关绿绕没有摆臭脸，语气也平稳，只不过其中暗藏的低落情绪，估计魔鬼听了都要陷入自责。
　　
　　服务生端着餐盘准备上菜，听到这话，左右为难，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屿生示意服务员继续上菜，思忖片刻，启唇道：“我改天重新请你。”
　　纵然不悦，关绿绕也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耍性子，何况这人还是她本命。
　　关绿绕把情绪压下去，大度地说：“好，你去忙吧。”
　　
　　江屿生闻言，站起身来，系上西装扣子，“消费记我账上，要用司机找前台，有人给你安排。”
　　关绿绕点头。
　　
　　安排妥当，江屿生就离开了。
　　佳肴当前，关绿绕毫无胃口。
　　
　　过了会儿，关绿绕进入朋友圈编辑界面，开始输入内容。
　　
　　-
　　
　　一辆黑色库里南，平稳行驶在柏油路面上。
　　
　　江屿生把文件搁在一边，摘下金边眼镜，捏了捏鼻梁，面色染上些许疲惫。
　　在前排副驾的助理周高逸适时开口：“小江总，今天您没有陪关小姐用午餐，需要为她准备一份礼物吗？”
　　
　　公事私事在脑子里打转，莫名地，江屿生回忆起关绿绕今日的打扮。
　　淡妆黑裙，颦笑间耳坠轻晃，一字型锁骨若隐若现。
　　
　　江屿生的目光浮动，他阖上眼收敛思绪，吩咐周高逸：“去专柜挑一条项链。”
　　“好的。”
　　
　　库里南驶入隧道，车内的光线暗下来。
　　老板不说话，司机和周高逸自觉保持安静。
　　
　　直到两声微信提示音响起，才把车内的静谧打破。
　　
　　江屿生拿起手机，面部解锁，打开微信。
　　
　　[关绿绕：猫猫偷窥.jpg]
　　[关绿绕：我回家了，你记得抽时间吃点东西。]
　　
　　江屿生看了十来秒，才抬起拇指在屏幕上轻点。
　　[好。]
　　
　　回复完，他退出聊天界面，点进朋友圈。
　　一个醒目的标题引起他的注意——
　　“《我的月老父亲》”
　　
　　左边是关绿绕的头像。
　　视线往下，江屿生看到了全部内容。
　　
　　“真爱难寻觅，并非不努力。
　　缘分天注定？其实靠父亲。
　　强扭瓜不甜，绝不算困难。
　　人类都真香，除非是汪汪。”
　　
　　江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