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走火入魔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道人，说孩童身具仙缘，要带他学艺。
　　孩童不愿离开，但娘亲一个人拉扯，千难万难，能为他做的不多。不如跟着道人，出去看看，总比一辈子窝在山沟沟强。
　　孩童跟着道人，修仙法、习道术，等他下山，已是十五年后。
　　孩童满心欢喜回到村子，要让娘亲看看自己本领，才知道她早已去世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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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幽每次想到娘亲，心总是忍不住抽搐，这次也不例外，遁光一顿，差点栽下云头。
　　自从娘亲去世，他于尘世再无牵挂。
　　一心问道，修为一日千里，将同门远远甩在身后，直至成了新任清林观观主。
　　又是几百年苦修，他修为日深，心境却慢慢发生变化。
　　尤其是困于瓶颈的这些年，为了进境，几乎尝试了能尝试的所有方法，皆以失败告终。
　　直到那天……偶然得到血魔丹炼制之法，虽是邪道，他犹豫数日，急病乱投，决心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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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冷风吹来，清幽魂魄突然一阵颤抖，似乎冥冥中听到娘亲的声音。
　　“立儿，你要去哪里？你好狠的心啊，走了这么多年，不知回家看看，你可知娘有多想你？”
　　“立儿，家里的房顶漏雨了，娘病了，你去河边割捆芦苇，铺到屋顶。”
　　“立儿，九泉郡一千多人，你为何要杀他们，你可知娘亲也是九泉郡人。”
　　“斩妖除魔，庇护芸芸众生，当初明明立下誓言，如何抛到九霄云外？你不记得初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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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的声音飘忽不定，似远在天边，又像近在眼前。
　　清幽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几要将他撑裂。
　　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对娘亲的思念不仅没有减淡，反而越发强烈，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
　　他仰着头，任泪如泉涌。月牙弯曲，从云层探出，再也忍不住，凄切大呼：
　　“娘亲！”
　　“娘亲！”
　　“娘亲！”
　　体内法力四窜，魔血倒涌，哇地一口鲜血喷出。
　　月光暗淡，星辰不现。黑影从云层飘落，宛如一枚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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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羽找到清幽天已微亮，他躺在碎石中间，神情满是痛苦和悔恨，脸上泪痕未干，已经死去多时。
　　黄羽有些难以置信，清幽虽伤，并不致命，为何会突然横死？
　　“莫非是金蝉脱壳？”
　　黄羽很快否定这个判断，这具尸体的确就是清幽，躯壳能骗人，气息却骗不了。
　　自己身为鬼差，一眼就知魂魄已经离体，此时多半已在黄泉路上。
　　黄羽本意是要让他魂飞魄散，既已自行去了黄泉路，这一节算是揭过。
　　毕竟十殿阎罗也非等闲，以他所犯罪业，非得在各大地狱关上数百年不可。
　　狱差惩罚鬼魂的手段多不胜数，十分惨烈，光听听就觉悚然。清幽就算不魂飞魄散，也得脱上几层皮。
　　黄羽目光落在清幽尸身之上，喃喃自语。
　　“莫非是太清修士出手？”
　　黄羽又很快否定这个猜测，若附近有太清大修，清幽绝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以人族血肉炼丹。
　　思索无果，不再去想，不管怎样，人已经死了，最后以走火入魔四字草草定性。
　　黄羽随手一挥，清幽魔躯在剑光下化为烟尘散去，其中魔气也被荡涤一空。
　　“咦？”
　　剑光消散，在原先尸身处飘下一张黑色布帛。
　　黄羽伸手捞过，上面记载的正是血魔丹炼制之法。
　　此物过于阴邪，留之不善，黄羽用力撕了几次，纹丝不动。
　　用青锋剑连劈带砍，试了半天也不能刺破。
　　火烧、水淹，能想到的法子全用了一遍，仍然奈何不得。
　　“此物究竟是何材质，竟有如此韧性！”
　　此物留在人界，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去，又是一场浩劫。
　　黄羽无奈，既然毁之不掉，只得收入自己储物袋中，看以后是否有机缘将其毁掉。
　　此间之事总算了了，从储物袋中摸出令牌，一道绿芒打去，黄芒一闪，眼前景物变化，数息之间已回到阳殿。
　　轮值之人没换，中年男子伏案急笔，这次出奇的不用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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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你可算回来了。”
　　何方目露急色，在奈何桥上迎过来。
　　“怎么了？”
　　“你走的这八九十……”他扳着手指，“这十日足足有五个异种鬼魂。轮流哀嚎，我快受不了了。”
　　“怎会如此多。”黄羽眼中一亮。
　　不怕多，再多些也无妨，就怕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患寡不患多。
　　何方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主人在的时候，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一个，一离开便一窝蜂全来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黄羽哈哈大笑，走到奈何桥头。
　　桥头站着五个鬼魂，三男两女，黄羽目光落向最右侧那个时，脸上露出惊色。
　　“是他！”
　　何方疑惑问道：“主人认识此人？”
　　“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是人间一个道观里的道童，没想到小小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心中竟有孟婆汤化不去的执念。”
　　黄羽用剑光搅碎环绕清林观的红芒，道观弟子的鬼魂一哄而散，隐入茫茫山野。
　　这些鬼魂皆是横死，怨念深沉，加之被红芒阻了无常勾魂时机，当时就猜想不知几人能下黄泉。
　　没想到就这寥寥二十余人，竟出了一个异种。
　　修为最高的清幽老道抵不住孟婆汤，倒是还未入道的道童抵挡住了。
　　看来能否抵抗孟婆汤，与生前修为无关，与魂魄强大与否无关。
　　桥头的鬼魂越聚越多，何方将五个鬼魂交给黄羽，匆匆忙忙去舀忘川河水去了。
　　黄羽目光从道童身上移开，身如青烟，消失在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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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石芥子空间。
　　男子宛如游魂一般站在三生石前，嘴里念叨“云儿琳儿”“报仇”。
　　他眼中清明已失，宛如木偶，重复一遍又一遍。
　　黄羽取出被束缚的蛇妖魂魄，男子见了，先是仰头咆哮，几如疯魔，渐渐平静下来，眼中最后一丝神采肉眼可见地消失。
　　“竟不用再喝孟婆汤，前世记忆自行消散。”
　　黄羽见此也是吃了一惊。
　　“看来先前喝的那碗孟婆汤，本已洗去了大部分记忆，支撑他不入轮回，只剩最后一丝执念。执念消失，魂魄里的记忆也烟消云散。”
　　黄羽看向手中蛇妖魂魄，右手升起一丝火苗，屈指一弹，魂魄应声碎裂。
　　带着男子魂魄出了芥子空间，目送他消失在奈何桥尽头，黄羽这才有工夫看向桥头的五个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