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日谈 返乡

　　国历480年3月9号
　　等塞勒醒来的时候，贵族家的侍女已经将新摘的洛山花放在了他书桌上的花瓶里。
　　洛山花是萨布勒斯的名花，春天绽放，传说这血红的颜色是皇家护卫队的鲜血染红的。不过今天的塞勒没有心思去研究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最近他的烦心事多的很。
　　昨天莫雷莎来做客顺便向他询问了几件事，他整理了一下，分别是：怀孕的话小孩子叫什么名字？明天莫雷斯就要回来了，要在饭店里请他吃饭吗？那个和他一起回来的队长兰斯洛特，需要派贵族相关的人去接待吗？塞勒去不去和他们一起吃饭？鉴于莫雷莎还没有怀孕，塞勒觉得第一个问题可以暂时不用考虑，这只是女人对于未来的憧憬和幻想；但是后面几个问题确实让他很头疼，一年没见的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一面，可是那个什么队长，塞勒连他的名字还没记住，他是真的嗤之以鼻。他下床洗了把脸，准备去吃早餐的时候，听到门外的侍女敲了敲门：
　　“塞勒先生，您醒了吗？”塞勒打开房间门，问到：
　　“什么事呢？”一边问一边往餐厅的方向走，今天早上的粥真香，他这么想。
　　“是这样的，莫雷莎夫人派人来问了，明天莫雷斯先生……”
　　话还没说完，塞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跟那个人说，会去的，饭店让莫雷莎夫人（他故意把夫人二字咬的特别重）决定就好了。跟他们说别再来问了。”
　　等侍女退下的时候，塞勒觉得粥好像又不好吃了的样子，面对贵族给他推荐的新款黄油面包，他也只是敷衍的吃了几口，就借口说自己要去书店卖几本书做参考，就走出了大门。大路上，鲜艳的洛山花开满了街道的两旁，塞勒略微觉得有点刺眼，原来卫士鲜血浇灌的花会让人心生厌烦呢。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走进了离家最近的书店。书店的老板看到他来了，高兴地上前询问到：
　　“明天莫……”
　　塞勒两个眉毛皱的都快打结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在询问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根本不关心的事情。一个卫士回来探亲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之前不是也有许多卫士回来过吗？他对着书店老板呵呵笑了两声，连声说着“是啊是啊明天回来了好期待呢”一头扎进了书店最里面。
　　他四处看了看，还是决定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国家地区规划》，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这本书很有趣，毕竟这个国家有许多地方他还没有去过，不过奇怪的是他觉得如果一辈子待在萨布勒斯也挺好的，并没有萌生想要出去的意思。但是当有人从外地回来的时候，他也会很好奇的去那人家里听他讲讲外地的故事。他听说外地有会冒黄金的喷泉，有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物，有会说话的猎犬，以及其他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其实塞勒发自内心的不太相信这些传说，可能是这个讲故事的人为了炫耀夸大的事实罢了。
　　等他看完隔壁40号小镇乌托亚的地区规划，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街上人们正在兴奋的挂上丝带，兜售和皇家护卫队相关的徽章以及其他小饰品，镇子大门处挂了大大的横幅，内容是：“欢迎莫雷斯卫士荣归故里。”
　　有那么一瞬间塞勒觉得自己不如让那个三只眼睛的怪物吃掉算了，生活在这样子的小镇真实丢人；再说了这和平的一年莫雷斯根本没有打过仗，也没有创造什么荣誉，荣归故里这个词到底是从何谈起？塞勒想着想着，似乎被自己过于忿忿不平的态度给吓了一大跳，面对自己的好朋友这种态度实在是过于激进。他在镇子大门处兜兜转转了一会，一转身和一个气喘吁吁的仆人撞了个满怀。
　　“塞勒先生！可，可算找到你了！莫雷莎小姐定了个饭店让我带您去看看！”
　　塞勒惊讶于这个人说话的速度以至于他在听到莫雷莎名字的时候都来不及打断他，不过正好他也想验证一下他对莫雷莎所定饭店的猜测，还是决定去看看。不出他所料，莫雷莎定了萨布勒斯最气派的皇家大饭店，这里面一顿饭都是5万布利起价。在塞勒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请父母来这里吃过一次饭，当时的他深深的感慨这里面的食物可能是用金子播种和浇灌的，对于普通平民来说一年吃一次都到了要倾家荡产的地步。他前脚刚踏进去，就听到莫雷莎热情的声音：
　　“你把这个椅子放到那里去！这个主位留给那位队长！这个水晶球放在这里真是碍眼……哎塞勒你可算来了！”伴随着声音一同前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烟味儿和虽已为人妇但是身材样貌依旧保持少女样子的莫雷莎。塞勒不禁暗自感叹，要是当年我俩能成，也不是不行。莫雷莎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就像当初他们还在大学嬉戏一样：
　　“你觉得这里好吗？我定了一个5人的座位，我和我丈夫，哥哥和那位队长，还有你，我们五个人正好，价格也不贵（这个时候塞勒翻了个白眼）厨师还给我打了个折；明天中午十二点，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十二点大太阳你不怕晒到那位尊贵的队长？”塞勒环视一周，默默佩服莫雷莎的执行力，这个饭店确实再适合不过了。
　　莫雷莎听罢笑着捏了一下塞勒的胳膊：“你还是这么有意思。他们一路上都有专门的马车接送的呢，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就好了。好啦你看这里我也弄得差不多了，既然你没啥意见，我们正好又见面了，不如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我之前学会了那个新菜你总是说会毒死你不肯吃，今天就来试试嘛。”
　　两个人都在装疯卖傻，塞勒叹了一口气。莫雷莎又不是不知道，他几次拒绝去他们家吃饭，只是不想和她的丈夫，那位皇家护卫队的忠实支持者同在一个饭桌上罢了。今天在大家的面前这么积极的邀请他前去，一是知道塞勒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旁边的仆人也高兴的说道“来嘛先生我们都觉得那道菜还不错呢”），二是必有其他事要和他商量，但愿不是问他孩子的名字想好没有。
　　在推脱中塞勒还是被拉上了马车，等他在众人的吵闹声中缓过神来，人已经在莫雷莎家的饭桌上和他们一家举杯了，庆祝的理由依旧是“为了迎接莫雷斯的到来。”整顿饭除了觉得那道新菜确实还不错以外，塞勒几乎都没有在意其他人在说什么，或者是饭局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尝试让自己放空以便控制自己不去反驳莫雷莎丈夫关于强制征兵制度的观点。酒过三巡终于莫雷莎让仆人收盘子，塞勒长吁一口气，看了一下挂在墙上那个古老的时钟，一顿饭居然吃了快三个小时，已经下午四点了。就在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一套说辞离开的时候，莫雷莎叫住了他：
　　“塞勒，我们去参观一下书房吧，最近我托人找到了一批据说是真迹的历史碑文，你可以帮我鉴定一下吗？”
　　塞勒仔细看了看莫雷莎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说到
　　“好的，这真是我的荣幸。”
　　一进书房莫雷莎便让所有仆人退下，严肃的关上了房门，点了支烟。塞勒透过烟雾眯起眼睛望向她：
　　“就你还想怀孩子呢？让你孩子一出生呼吸这昂贵的烟雾是吗？你这烟可花了不少钱从隔壁镇乌托亚弄来的吧，我今天刚在书上看到了这个介绍。”
　　莫雷莎扯了扯嘴角，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直勾勾的问他：
　　“莫雷斯没有写信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他只给我写过两次，第二次内容还是一些无聊的小事，我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的卫士从来不在没有什么荣誉的时候就回来，萨布勒斯更没有一年就回来探亲的卫士？而且没有荣誉的一个人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带上那位队长？”
　　“你怎么想这么多啊，这有什么关系吗？莫雷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不可以吗？”塞勒的目光开始游离，这些话题他倒是没有想过“你是不是对于他没有荣誉这件事太紧张了，毕竟这是和平的一年，没有功绩这不是很正常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莫雷莎把烟掐灭了。
　　“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侧门很多人在搬运一些箱子？”
　　“没有，我到饭桌上才回过神，而且其实也没有很专注，你的那位丈夫讲的话都太枯燥无趣……”
　　“有东西要改变了，塞勒。”莫雷莎转过身盯着窗外。塞勒透过窗子发现，确实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的搬运箱子，莫雷莎的丈夫在门口拿着几张纸像是在比对什么，时不时还和其他人小声说几句话。
　　“怎么，你们要叛变吗？”塞勒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声，虽然他也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但是他这个笑更多的是带着嘲讽，“叛变不就意味着你们都要违背这至高无上的皇家护卫队了吗？而且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到时候事情败露了，想找我垫背啊？”他又笑了一会“我不知道你们兄妹每天在想什么呢，但是说真的我可不想打仗，现在的生活多好啊。”他边说边打开房门锁，“别说这些玩笑话，我走了，明天中午也派个人来接我吧，亲爱的贵族夫人。”
　　“等一下，最后一件事。”莫雷莎叫住他。
　　“孩子的名字我可没……”
　　“你觉得护卫队应该让女子也成为后备役吗？如果你成为了护卫队队长，你会改变征兵制度，允许女兵加入吗？”
　　“首先，我根本不会加入护卫队；其次，我觉得这取决于这个女的资历到底够不够。”塞勒不假思索的回答“没什么事了吧，我先走了。”
　　在塞勒走出房门前，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莫雷莎在念着“忠诚指引我军”之类的话语。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的谈话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次对话，明天中午在饭桌上该怎么掩饰自己不耐烦的态度才是他现在的一大难题。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在塞勒晚上准备入睡前，他看着桌子上依旧开的灿烂的洛山花，开始认真思考了一下今天最后的这个问题。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女人该不该加入皇家护卫队，这么多年来强制征兵只要男性好像是更古不变没有人想要打破的制度，也没有人去考虑过这件事的合理性。如果我真的成为了队长，可能会让女人加入的吧，或许女人能贡献不同的力量？塞勒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