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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郝朝奉驿馆解忧 翁官家茶店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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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那翁伯韬并费铎一行到达仙棠镇上,一不去投宿驿馆,二不循既定安排,偏要先去镇上访察诸程家茶叶铺面,到底作何用意?盖因此为翁伯韬一番私心,有意要领费铎看过程门后辈之真实面目,好使得他心下做些准备,此篇文章断不只走笔行文那般简单,也不似寻常文字那般好做。
  按说各色皮囊之下,人心各有私念,此为人世常情,本不必事事皆求和合局面。方今世上,三教九流,能求得面上和平即算得圆满。夫子亦尝曰,“君子和而不同”。
  翁伯韬既坐高位,自然不是不懂得这般浅显道理。他一意揭开此事中的表里不一,来给费铎看过,大约是图诫勉这后生:人心隔了肚皮,先前程姓后生,那番带着意图的发言不可轻信。再者,即便是再老成练达之辈,逢着知己近人、至亲骨肉事情,也难免要动得义气、率性而为。君不见,昔日刘玄德为图不负与关、张桃园一拜,义气伐吴,终遭一败,也是不悔。正是:
  人皆言,夷陵连营为义败;孰又知,同休等戚非一般。
  话说郝赫与濮伯思那厢久候,却不见翁伯韬其人。郝赫便猜得,那一行人或是齐齐转程去访镇上诸程。濮伯思闻言,心下直叫得苦:近日他事多顺遂,思虑事情便不似以往那般周详,大意之间倒未防备了翁伯韬此次另作打算。此事当下既有脱轨之虞,却见郝赫面上并不加慌张神色,或是他已有了计较。濮伯思倒觉得脸上失了光彩,不由也稳下了心神,发言问道:
  “翁公既已经往镇上访察诸程店铺,我等这厢空等还则罢了。那厢与诸程并无通报,到时一旦事泄,如之奈何?”
  郝赫却并不着急作答,顺手又为濮伯思满过一杯茶水,方才笑道:
  “这太平茶味甘,细品方得识味。似濮公先前那般急饮,恐尝不得味道。许是我这屋中闷热,惹君口燥缘故。”
  濮伯思被郝赫这番言辞,揶揄得赧然不语。有时这话语其实是为缓解尴尬而发得,偏遇着听话之人心有郁结,难免这话就失了本意;反倒在听话与说话人之间,又添得为难。
  郝赫见濮伯思未作反应,知他是当事则迷,或还未解事中究竟,遂来发言劝慰道:
  “濮公无需忧虑翁公访察镇上诸程。彼处事泄与否,其实与君并无关联。”
  郝赫这厢话音方落,濮伯思那边恰好呷了茶水,含在口中。听得入了神,便连同茶叶一同在口中嚼了,彷佛能嚼出那话中意思。
  须臾间,濮伯思似乎确实嚼出点当中滋味,了然些其中名堂。然而当下仍是不加确定,故而还要问道:
  “此话怎讲?但请郝生明言,方为濮某解得疑惑。”
  直说这人至于一定岁数,便难再学进甚新鲜智识,届时托名求教,实则为求他人肯定。濮伯思当下便是如此,他心下其实已有想法,听郝赫之言只为对照查验。
  郝赫春秋正盛,又岂能不明。知道以濮伯思之玲珑心性,应是一点即通,于是加紧添些话语说道:
  “濮公或是当在事中,未及领悟。我现下却仍身在事外,反得以观清。”
  此一句说得濮伯思心下立爽。他虽做得掮客多年,端是已经习惯两头受气。然而遇着这通晓人心之人发言开解,又兼说些体己话儿,他濮伯思到底也不是大罗金仙,凡心不动;铁石心肠,情理不通,立时耳根一软,伸手向郝赫抱拳施礼,表个感念,谢过对面理解宽慰,亦示意他继续说得。
  郝赫不料这话有此功效,急急回了个礼,接续前言说道:
  “仙棠诸程之事,翁公此前未必不晓究竟。程老朝奉同镇上后辈无多交往,素来不睦,此事并不觉新鲜。莫说专门访察,便是偶尔听人闲话是非,也能略晓一二。此次翁公特意携费铎私访,我倒觉得,翁公是专为示意于他。”
  濮伯思暗忖,郝赫果然动得好心思,他虽还未与翁公谋面,这想法却未必猜得有误。方才那一番话,其实言之有理。翁公并非计较诸程呈送材料违心作伪,而是图晓义费铎:此事之中,人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费铎其人,在上无有势力凭靠倚仗,正是可避嫌疑、专做程老朝奉之事的合适人选。然费铎久在温柔乡里做得秀才文章,或不察人心各异。翁公于费铎亦师亦长,这一课由他补上,却也无怪。
  思虑至此,若说濮伯思先前急切,似当头遭受一棒,目下全黑;此时倒是略略罅开些缝儿,漏了些光亮进来。濮伯思之思路立时开朗,便再问郝赫道:
  “既然如此,翁公会否疑虑,此事背后有人作祟?”
  郝赫听得这话,心下倒觉有趣,亦联想到马伊惟对这掮客所作评语。原本说,掮客职分便是照应两厢,行事当是敢于作为,冒些风险。不料濮伯思在这档事中,居然如此谨小慎微。或是因翁伯韬关系经营不易,抑或其人心思深沉,濮伯思不敢冒险度之,总之他这份小心,郝赫参之不透。然而也便是这份参不透之小心,亦是将来招祸之端由。
  当下无人生得前后眼,权且就按下不表。郝赫不察之下,依旧来回濮伯思,笑道:
  “翁公岂能不知,濮公是在此处单等他一行过来。既然如此,他仍是转程去访察诸程,便是不畏濮公猜测知晓。换言之,翁公此行不是为追究仙棠何人做得违心之言,只为令费铎清楚当下局面。再者,诸程对程老朝奉多加溢美之词,是有利事成之行为,左不过是言行不一罢了,非是甚原则相干。便就是细加追究,此事之中,我等也只是其间跑腿之人而已。即使有误,又与我等有何关系?”
  郝赫说话间暗伸了二指,虚指一下濮伯思,又回点自己,算是把这话中“我等”点了清楚。濮伯思自然明白当下他与郝赫二人是休戚一体,利害相关,遂先点首,向郝赫表过同意意思。转念却又想,这郝赫果然心思通透,短短几刻时辰,倒已把此间事情想了个大概。最是高明手段,是他不急说出所思所虑,反是坐看濮伯思反应,最后还能兜转与这掮客攀回关系。濮伯思过手交往之官家商贾已是不少,似郝赫这般明晓事理,懂得分寸之人亦是少见。心下不由暗叹,告诫自己需再添了小心,加着提防此人。
  然而表面之上,濮伯思还是要做得恍然大悟模样,似被郝赫一言开解得醍醐灌顶。在当下这光景,二人俱是已经明了事中究竟,这戏便不怕唱得过了,唯只恐情绪不到。
  郝赫这厢也明白濮伯思是特意夸张,自己无意点破,只加着配合便是。此番既是说明事中真意,又要令这掮客明白:自己非是那般容易欺瞒之辈,后面无论是杂志社改制事情,还是所谓海外生意,都莫要对他做得外心。
  可叹此间二人虽终成一派和合气氛,却是各作心思,鬼胎暗结,正是: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戗。
  再说那厢翁伯韬一行到了镇上。从人将车泊在阴凉隐蔽场所,三人便步行至于仙棠老街。这仙棠与江南诸多镇甸雷同,大多古建民房,毁没于清末战火。后又无力修葺整建,只得大量拆去旧屋,营建新舍。近年以来,又见旅游事业方兴未艾,便只得再将新屋依着那仿古样式装点了门面。一番往复折腾,反而终致有些不伦不类。
  从人引翁伯韬并费铎到了老街之上,一间茶叶店铺门前。费铎见这从人轻车熟路,似是早有准备,更确信此程是翁伯韬早早定下的。前文便有言说道,官家毋需管顾常人心思眼光,只行他心下欲行之事。当下便是如此,即便费铎将疑惑写在面上,翁伯韬也定是不见不问,访察这铺面亦是势在必行。
  费铎遂放下心思,抬眼来看面前茶铺。这茶铺是沿街建得二层新楼,对街开了门脸。门脸上略略突兀地飞出砖石门罩,恐是为显示此为山县旧居而后建的。那门罩额枋通景之上,并无精细石雕,只更显得粗制滥造。额枋下匾额上书“太平茶舍”四字,算是点到了这店铺题目。再向下观看,元宝、挂落、垂花、雀替倒是一个不少、半个不落,却无一不是流俗匠活,只为彰显招财进宝之意。更兼门框两侧,附着对句两联:伴香雅士携香去,寻味君子寻香来。
  费铎直看得蹙眉频频,心忖今日随翁伯韬进得这太平茶舍,恐便不得太平了。但见翁伯韬立时却仍是忠厚长者模样,面含春色,只嘱咐从人向费铎介绍过这店铺大概。那从人于是发言说道:
  “此茶铺专业太平茶,铺面朝奉名唤作程万里,是程老朝奉子侄辈人。这铺面中,太平茶多是机器压制而成,与那手工烘翻茶叶杂之混卖。”
  费铎知道,此番进店不是为他家茶叶。翁伯韬好茶,怎地能看重这家残次。进店所图是听他家朝奉怎地评说程吴方其人。可怜伙计招呼三人进店时,还以为揽了好大生意;孰料此间三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说三人既进得店铺堂屋,便先由伙计一应招待。费铎见此店中装饰与一般茶叶店铺并无二致。堂屋正中位置,置放长桌一张,上呈各色太平茶品,并齐全茶具不一而足。边厢另置三面高柜,上摆些精致茶盒,以光门面。对门靠里是一方柜台,打制成高桌样式。那程万里本在柜台以内站着观看,见伙计引此三人落座桌边,旋即满面带笑绕出,亲自接过照应。
  宾主先是寒暄一番,自无需赘言。话毕,程万里即取出太平茶茶样数种,准备一一冲泡,以敬来客品尝。费铎见状,不禁暗想:他这生意做得好生急切,这茶叶生意历来讲究个熟客回头;因这茶年年皆有,又需年年销得,故而绑定主顾是茶朝奉们的生意经,似这般迫不及待,倒是少见了。
  费铎还在思索之时,翁伯韬立时却已伸手拦阻,口中笑道:
  “朝奉无需如此麻烦,只取店中极品茶叶冲泡即可。此番购茶是为作生意礼品,朝奉可为我等长眼。”
  程万里闻言,心下便有计较:以为这几位凡客并不知茶,此行只为太平茶名声而来。遂起了飞智,是要将本店中最是华而不实之茶品,销给此一行几人。
  少时,此类茶样冲泡完毕,费铎并翁伯韬等人遂一一尝过。即使费铎非是好茶之人,也能品出此茶仅是差强人意而已;立时也算是懂得,这程朝奉所以不谋回头客之原因:大抵是其人偏好只做一回生意,不图立得甚口碑名声。如是操守,莫说是做茶朝奉,便是只做一般商贾,亦只堪够备位充数。
  翁伯韬品完茶样,却并未发作,面上仍是一如初时模样,只对程万里说道:
  “此样茶滋味甚好。望朝奉为我等包上茶盒十件,少顷我等好一并带走。”
  费铎知此类礼盒装盛茶叶反而更少,一时不解翁伯韬之欲图。他意欲轻声发言拦阻,却被从人在旁挡在一边。
  待等翁伯韬那厢与程万里结清货款,众人再齐齐坐回桌边闲聊之时,费铎方是有些明白,翁伯韬适才行为深意。此大约是取“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意思。要使得那程万里说些真实话语,必先令其不加警惕。先前故作姿态,假装不知茶事,皆是有此含义。
  如今程万里以为生意做完,只与这几个闲人聊些闲话;却是不防,此闲话才是这一行几人进店目的。
  然而此时,程万里纵是知情,也悔之晚矣,已入得他人彀中,不被求个确切结果,翁伯韬哪里能放尔脱逃。费铎这厢想着,便要来看翁伯韬是如何套出程氏后辈对那程老朝奉之真情实意。倒是可怜那程万里,此间一言既出,恰似覆水难收。正是: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从来强出头。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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