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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茫茫夜良宵友作伴 尘尘路孤道独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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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年余光景对这面铺中诸多老旧机器,已是足够久远时间。现下,只有位在那失了灵光的机器近处,才得感觉到些许凉意。庐城虽只是初夏时节,天气竟至如此燥热。暑气充盈屋宇,已是入了夜,居然也不得一丝风潜进。
  费铎目光还是留停在近处霓虹闪烁之上,直到郝赫自己觉得憋闷开了窗,屋外嘈杂渐渐涌进来,屋内油腻气味也被换将出去,费铎仿佛刚刚醒了神,视线亦才向远处移去了。
  庐城旧城内,并无有许多高楼林立,稍高一些楼宇大约都已是数十年前建起得。那些楼宇边缘被光勾了轮廓,无论站在旧城任何高处极目远眺,总能看到它们的形状大概。费铎心下默念那些地点名字,想起年少时总是贪高望远,岁月偏又是倏然而逝。真正老去的,恐怕就只有年岁与鬓发了。
  费铎联想去,周遭境遇其实颇似这旧城里建筑,总以为业已被拆了翻建得新屋,最终大都仅是修修补补而已。城南新区倒是鸠工庀材,大兴土木,以就高楼鳞次栉比,然而彼处风景又与自己有甚关系呢?风言杂志社若得改制,便会在新区寻一独立所在,立得门户。费铎还曾受命于钱雷所差,去过一趟新区访察,到底也只落得了个迷失方向道途,空手而归结果。新区那偌大方圆虽理论上仍是庐城所在,却已经非是费铎所熟悉的地界范围了。
  郝赫这厢见费铎问过一句后,便不再回话,其人似在贪看外面风景。郝赫以为是费铎文人感时伤怀习气故态复萌,也就不再打扰。只将那便袋再向费铎手边推送一点,又唤过了一旁正在偷闲伙计,取来了菜牌观看。
  那便袋离着手近了,费铎方有了感觉,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眼前。郝赫瞥一眼对面,发现费铎好容易有了反应,却也不抬头理睬,目光依然不离手间菜牌,貌似是拿不定主意,便只是发言问道:
  “也不知外边有甚好看物什,让你连吃食都不作关心。”
  费铎那厢也不答话,先自把手边袋内纸张抽将出来观看,端得是厚厚一叠。费铎又是粗粗略过顶上几张,眼见上面所书内容,果然是与在仙棠吴雅芙交予之文件如出一辙。费铎思来,二者应是出自同源。吴雅芙手中材料,念之是得自郝赫并马伊惟处。然而郝赫备此材料又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亲近翁伯韬,特意卖得他亲生兄弟程吴方一个顺水人情?抑或郝赫材料根本就是得自翁伯韬处,然若果真如此,此事与吴雅芙又作何关联?费铎略感后悔,昨日与雅芙说话不应那般不睦,冷言冷语以至不欢而散。今番自己返回庐城都并未与她言讲。想来过几日,或应该主动约她一叙,表个歉意,也好听雅芙将那日未竟之言语说了清楚。
  费铎暗自做定了这打算,面上倒也是不露神色,手上只把那便袋微微竖起,再顺势将全数纸张又倒回了袋中。然后费铎对郝赫道了声谢,方才来回他前番所提问题:
  “外面的确无甚好看风景。这城已经看了这许多年,也真是该看得厌了。我在思想,或许不是无有好风景,而是恰逢其时,应该换个方向了。”
  郝赫自是知道费铎其言表意为何,虽然暂时不明费铎这般行径是何缘由,立时他却仍是欣慰于老友终于不再蹉跎岁月,想着换个路径。郝赫于是伸手将那菜牌递将过去,爽声言道:
  “过去仙棠一趟,倒不知是何事令你转了这冥顽心性。若早知如此,就不该与你选择在这里糊口。”
  费铎接过菜牌,先映了满眼的面字菜式。俗语有言:南人食米,北人食麦。这庐城坐落不北不南,不东不西,各种口味便正好兼杂食之。费铎略做了些思索,点手唤过伙计,也不问郝赫意思,就兀自点定面食两碗,再顺手交回了菜牌,方才对郝赫笑道:
  “我倒觉得此地甚好。那日至仙棠,去往程老朝奉处,见他谨遵制茶古法,家族规矩,却好似幽于深山空谷,不得评语更不得人相陪,只他一人守着茶,而在旁诸人其实尽皆守着他,看来无比寂寞。尤记得过去与你常来得这面铺,也还记得你之喜好口味。今日与旧友在这旧地食旧面一碗,便正好与那旧日作别。”
  “亏得你倒还记得,想来那光景距今也已有些时日了。”
  这话音甫定,二人皆是静声不再多言,彼此缄口默默无语。那旧日时光距今非只是所谓有些时日,而竟已是十多年前,真真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往昔不追了,这面铺后来二人也不再时常相伴光顾,彼时人物当下也都作面目全非。
  幸而费铎所点面食很快便被端呈上来,中止了此间思绪回忆。可惜那吃食汤头寡淡,面条稀疏,偶见点点荤腥漂浮面上,而佐面食物量少至几乎不辨。二人却也并不发作,只一齐举箸送面入口,食之滋味更觉差强人意,恐怕仅够着饱腹而已。
  费铎并郝赫食来,先是一阵自顾嗤笑,后至齐齐爽声大笑。大约皆是思想,若皆是如此旧食过往,倒是不追也罢。未料那僵持气氛,却被这味同嚼蜡马上缓和了。
  费铎心下已是笃定计划,先要与郝赫谋定这拔擢机会,方或能知晓郝赫所图究竟。费铎又心说,若其中并无甚所图,自己职分升迁亦无甚损害,或还可襄助郝赫得成其它宏愿。不想费铎这一语成谶,却也还是后话。
  计议已定,费铎便无所虑,当下即与郝赫细说了仙棠一行见闻,也不加刻意隐去吴雅芙过往探访,并那山县徒辈已与他道得程吴方身世来历诸事。只是不提已知程、吴二人关系与雅芙秘传材料故事。
  郝赫早自山县官人与仙棠驿馆伙计处得着回话。当下暗自比对得费铎前言,两厢所述也是参差相近。郝赫也不欲问得详细究竟,免伤二人和气,只内里再次梳理过全盘计划,确认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就不再增更多忧疑。
  郝赫招呼伙计收拾清爽桌面,再又点过一桌茶点,吩咐毋需在旁伺候。伙计便退在一边,留一方清静予这二人自便。这面铺所售茶叶、点心自然均不过寻常货色。郝赫只将他与费铎各自面前茶盅斟满,也不动点心分毫,然后坐定来与费铎说话:
  “此番到往程吴方处,访问得既然顺利,过几日回了差事,也定能得翁伯韬欢喜。山县官人那日与你话只说了一半,程、吴之间实为兄弟关系。”
  这消息费铎已听吴雅芙说得,现下却还要状作惊讶,直说未想他们竟有如此渊源,自外观之实在各异云云。假作惊讶已毕,费铎诚心问道:
  “所以为我运动得山县程吴方项目,只为讨得翁伯韬青眼相加?此与社内主编副职之事又有甚关联?”
  郝赫抿了口茶滋润唇间喉舌。这问题答案已被他演算过数遍,实在熟悉不过,组织了语言便来答道:
  “翁伯韬在省府内主管宣传,出版正是其对口,而杂志也在他御下。忠其之事,得他欢喜自然增你赢面筹码。另外,那日宴后与你说过,你这晋生之资积累得尚且不够,勉强为之又恐不能服众。所以谋你做这项目,到时明面嘉奖,暗里背书纷至,足可保万全。”
  费铎听了,不由暗挑得大指,心念商人思虑确实周到,实在是进退有据,行动有节。心下疑惑也想一并解了,即又发言相问:
  “所以诸程口述材料,也是你差人办得?”
  郝赫思索一下,直言相告:
  “材料是他们自己整理所得,我只差在山县可靠之人,尽数回收而已。诸程闻听程吴方可获省府所授殊荣,定然寻思要自其中攫利,也定会先保程老朝奉得获此奖。谙熟这般道理,安排操作便也不难。”
  太史公尝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侯匹夫,无有不患贫者。举凡嗅着那阿堵物味道,几人能不为之动心劳神。无论费铎、郝赫,还是仙棠诸程,其实莫不如是。
  费铎闻言,心下已在揣度,只恐怕连那程吴方蒙上垂青消息,亦是郝赫从人一并散播的。又联想起去往仙棠以前,社内主编钱雷曾与自己对谈,期间多有语焉不详,欲言又止举动。费铎便也来问郝赫,可否知道钱雷其人消息。
  郝赫确是知晓此事根由前情的。他也了然钱雷所以寻费铎探问,是因马恺下人受命向钱雷了解费铎情况,已致钱雷生疑。
  然郝赫自不会向费铎说出,费父在其中当着多大利害。思当另择说辞,把其中人物关联说与费铎记下便是。郝赫遂也不避名讳,低声说道:
  “此事所涉人多,你却只需知道因果。盖因上峰领导欲行安排一名为李尔克之心腹,去彼处社内鸠占鹊巢,取钱雷主编之位代之。上峰另属意拔擢一副职主编从旁辅佐,此果便正是你之机会。择定流程萧老已然言说,我自不赘言。”
  这说法与傅兰慈那日私言传得的消息互作了印证补足。费铎暗忖,事情每一步进展都被他们算了精准,而构思如此精巧,断不至于只是为了一个不高不低职分而已罢。
  郝赫那厢见费铎似是被上面消息梗得吞吐不得,就想索性添些细节说了详细,于是言道:
  “钱雷其人若得去职,他在社内盘踞势力即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无需惧它。需在意倒是些勤勉负众人物,比如那柯奇思。”
  这名字终于让费铎把消息生吞入了腹中。
  柯奇思是社内另一责编,年岁约逊了费铎一旬。原本他只做得摄影相关工作,是自费铎一手提拔,又亲自指点过采编技术,更兼年轻应试功夫了得,遂年不满而立,即与师傅坐得平级。这履历观之,颇与费铎自己有些相似。所以费铎也是料想无能,有朝一日与这徒弟竞争同场,会是一番怎样光景。思来总觉有些滑稽,嘴角不知觉间夹了一抹苦笑。
  是夜,二人对座良久,随后也未再多说得什么话语,只逐次燃过许多烟草,又在油腻燥热空气间,再混杂进格格不入的莫名味道。面铺生意持续着惨淡,后来只有几个打扮妖冶的红男绿女来了又去,徒留下一片狼藉和粗鄙话语的反复回声。那回声撞在了墙壁上,嘶吼着灌进此处空间里每个人的耳中,然而面铺伙计依旧窝在暗处,懒散着不愿动弹。郝赫依旧未去触碰桌上任何一枚茶点。费铎依旧嚼着今晚听过的每一则消息。他们似被共同封印在庐城夏夜一个破败面铺里,或许他们也不愿自封印中出来,因生怕只要一动作,所有的可能,无论引向何种结局,都会瞬时化作齑粉,散入这茫茫夜里。
  刚过子时,二人方散了席。桌上的茶早喝得没了滋味,一旁点心还是无人动过。直至离席时候,铺内伙计们一起上来收拾桌面,为省时间便彼此招呼,屋里才恢复了些生气。郝赫并费铎二人先各自联络一番,再聚拢一处,先后又往各自住处赶,是夜帷幕才得缓缓拉拢。
  幕帘拉拢前,郝赫联络了费父,交代下已与费铎说明各个方面情况,观之消化尚需时间;而费铎联络了那女子,虽只稍去了简短讯息,却夹带了歉意并期望。幕帘垂下时,他亦得到了她的答复,同样简单,却也是他想得到的。
  随后几日,诸事循例照旧。费铎暂时仍是借调之身,得了方便在家整理仙棠之行文字。盘桓了些许时间,也终是致成了文章,又经费铎一再修改,方得文从字顺,不蔓不枝。期间,省府宣传部秘书要去了他文章提纲,也与费铎再相约了具体时日。这一次,便是要应约在会上报告此行收获。而那报告的首要对象,即是省府宣传方面之负责人翁伯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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