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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心回想起自己母亲的身影，不禁流露出微笑。但是他不想在小叶子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小叶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自己的开心或许会导致小叶子更深的落寞与悲伤。
“你把这些盐煮豆收着，这都是家母今天刚做的。”
他抓起一颗豆子，放在小叶子的嘴里。
“……好吃……”
“那就收着吧。”说完，隐心把装豆子的荷叶塞进小叶子兜里。
羞愧的小叶子生怕隐心再给她装东西。就以出去久了，担心闫妈打她为由，淋着雨匆匆跑回了家。
到了黄昏，雨停歇。母亲也带着一包药归来，她经历一天的劳累，神情十分疲惫。
“药越来越贵了……”
她念叨的厉害，也没顾李昊是否上前替她捏肩膀。
原先母亲买药总是五包提回来，然后这几年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同等的钱只能拿一包药。
“今天货卖的怎么样？”
隐心：“下雨，买的人少，只做了四笔生意，一共十六文钱。”
李母的神情愈发地疲惫。
李母：“卖东西的时候多说话，多给顾客装东西，四笔交易可以卖到二三十文。”
隐心：“来的人都只带了那些钱，多装也换不出钱了。”
李母：“也不怪你。今年药太贵，再加上你上学堂的费用，诶……我每天早上起来就是八十文的开销要赚。”
隐心听地心里一紧，便不再做声。他默默下定决心，今晚去怀仁酒店打晚工，补贴一下家用。
李母：“明日你三婶要来，记得把衣服整干净，礼貌些。”
隐心点点头，这时候外边来了一个客人。李母疲惫的脸上立刻扬起和蔼而亲切的笑容。
“这不是麻婶嘛，最近怎么样？看你气色又好了不少，一定是孩子又有出息了吧。要不要多买点鱼儿给孩子，能让他更聪明。或者买些豆子，都是我今天刚做的，保证新鲜，保证麻婶你更漂亮。”
胖胖的麻婶说道：“诶，不用那么多，这点够了，孩子他不吃，就我一个人嘴馋。”
李母：“这么点怎么够呢，麻婶你看你多富贵。要是再富贵一些，家中定有真龙出呀。”
麻婶：“别别别，我和小麻子吵架了。”
李母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呀？麻婶你和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麻婶：“那混小子不读书，只顾着玩。然后我说他几句就吵起来了。”
李母：“都一样，谁家的孩子都一样。我跟这小子也天天吵。你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还不如你家小麻子呢。”
麻婶的脸也高兴起来了。
麻婶：“一共多少文钱。”
李母：“二十二文，给你便宜点，二十文好了。”
李母收下二十文，一笔交易抵得上隐心四笔交易。等到麻婶走后，李母的脸又恢复到疲惫不堪的神态。
他唤隐心道：“阿宽，去把饭做了。”
隐心默默点头。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把那样的笑脸留给自己，多么希望这苦涩的家庭中还能留有一丝开心的时光。
如果这样，让他再累一点也没关系。
轻声一叹，叹走少年的向往与追求，换来自责与愧疚。
“母亲照顾我已经很累了，我不应该再奢求什么……”
开完柴灶，隐心刷锅做饭。简单的煮食，很快就吃完一顿。洗完家里的碗，他便动身去怀仁酒店帮工。
帮工时间从日入到夜半，大约做三个时辰。一共能获得二十文钱。
这些钱能花的地方很多。比如父亲的药钱，给母亲买礼物，给小叶子买礼物，或者存起来换一本新的武侠小说。
他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工，往往一天只能睡两到三个时辰。日常生活除了帮工，就是看店、读书、做家务……
隐心这次打算干久点，多存些钱，然后去做一门小生意。
他看上了抄书这门行当，等到有钱买笔墨纸砚，他便把武侠小说抄下来，然后转卖出去。如果钱再存多一点，就可以买印刷模板，那样的效率也会大大提高。存的钱也会越来越多。等到钱更多了，便去林家提亲，把小叶子娶回来。
少年走在余晖即将消失的石板路上，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而一座轿子迎面驶来。隐心抬头，不自觉地靠边站。
水乡里出轿子，如果不是婚事，定是富贵人家的出行。他曾经听两个坐过轿子的人说过，轿子虽然颠，但坐在里面非常有面，就好像双脚都离地，升到天上一样。简单来说就四个字，坐轿子“高人一等”。
“让！让！让！”
即使他站在最边上，那些轿夫也好像神气活现般，还要提醒着他。
隐心微微抬头，看见一张抹着厚重胭脂的白脸。那冷淡的模样，不似母亲劳累，却又沾满了世俗的尘土。就好似如果隐心也穿着锦衣玉袍，她便会马上打招呼一般。
“有些熟悉，但记不起来。”
隐心也没纠结这个小插曲，轿子离开，他便去往怀仁酒店。
……
夜已入半，掌柜的嫌他手脚太老实，不会舀水，便让隐心提前回家。难得的是，工钱照给，钱照付。
他握着手里的二十文兴奋不已。这小小的一串钱，已经让隐心联想到美好的未来了。
“把十文钱给母亲，她看到钱总会笑的。还有五文给小叶子，再帮她买把伞，让她的眼中少流些泪。最后五文自己存着，等到有钱买纸墨笔砚。”
多么美妙的事情，即使刚刚还被掌柜嫌弃，被母亲冷落，这些苦这些痛，也随着钱的厚实感，化为烟云消散了。
悄悄打开家里的门，轻手轻脚地在门廊走过。（隐心生怕吵醒父母的熟睡）
父亲的房间里幽幽地传出两人的交谈声。
李母：“你当真要把阿宽卖掉？”
李父：“不卖阿宽就得卖这座祖屋，我也是迫不得已。”
李母：“可我们就阿宽一个孩子。没有他，谁还能传宗接代……”
李父：“等病治好了，我们再生一个。”
李母：“我可怜的阿宽。枉费我当初看上了你，嫁进你这鸟不拉屎的李家，现在就连我唯一的儿也要卖。李老汉，我真是瞎了眼。”
李父：“阿宽读书不好，习武也很差，就连话都不会说，到现在也没几个朋友，一点都没李家祖上的光伟，就算卖了也不可惜。”
李母：“你这是有多绝情，阿宽这些年帮了你多少。家里的饭、菜，都是他做、他买。”
李父：“好了好了，别整天说我绝情。把他卖去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矿场——是叶灵堂！在那他要是机灵，混出个名堂来，那也光宗耀祖哇。”
李母：“光你个屁宗屁主，这卖身契一签，他就和李家没了关系。他从此是叶家的仆人，世世代代都是！”
李父：“别吵，赶紧睡觉行不行？整天板着一张脸，对别人笑嘻嘻的，一看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我这些年也忍了你那么多的气，会不会照顾病人？”
李母气的沉默半晌，随后像是哀怨地发出一声啼哭。
李母：“我可怜的阿宽……等到你的病治好，我们俩便离了吧。我去寻我的阿宽去……”
李父：“睡觉睡觉，阿宽做工快回来了，我们的话别让他听见。”
隐心此时手脚冰凉，那二十文钱的重量，似乎要把他的身体压垮。他扶着墙走入自己低破的房子。这家里最后的温暖，在萧瑟的风中消散地无影无踪。
现在还支撑他回房间的念头，只不过是沉重的倦意，和得过且过的失落。
二十文钱，十文给不了母亲，五文是与小叶子最后的离别，还有五文，埋葬自己年幼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