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人?一

　　萧子下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在爱上幻想、魔法和写作之后，他就更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了。有的记忆模糊了，但更多的记忆是有片段印象的。在那些连环画一样的记忆里，有温馨暖萌快乐幸福，也有仿佛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难以言说的忧伤。
　　快乐可以分享，让朋友也快乐起来。可是痛苦呢？幸福可以传递，让伙伴们一起品味。可是忧伤呢？
　　萧子下不知道，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变得叛逆，变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变得前一秒还在父母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努力上学下一秒就跑去网吧，他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里的羞耻心、愧疚心、荣誉感、责任感越来越少越来越淡薄，他忘不了那些细微的伤疤，于是发泄，于是惹来更多的伤疤，于是放纵，于是伤痕累累，于是叛逆，于是报复，于是堕入黑暗。他懦弱，不敢去做什么真正的大坏事，只敢伤害自己，同时也伤害爱自己的人。他像一团火，渴望温暖，孤傲地燃烧，但身边只有黑暗，他燃烧，他以为自己能给别人带来温暖，实际上只带来了痛苦的灼伤。
　　那是一段不敢回忆的青春，他想忘记，却偏偏记忆得如此清晰。清晰到让他终于承认自己错了，于是在那场濒临死亡的第一次车祸后，他幡然悔悟。在高考复读的那一年里，他悔过自新，变得温顺，变得宽容，知耻而知恕，他努力学习，努力感悟所谓的君子之仪，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变成一个好人。
　　可是又来了一次车祸，他穿越了。他给自己承诺要大胆一些，要活得像个诗人。他大胆地开始尝试写小说，大胆地开始思索和自学，想要过自己看来像诗人一样的生活。宅家，写作，赚钱，旅游，写作，静静地衰老，然后无悔地死去。
　　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真正冷静过来，恢复那种卑微的平静的生活，但至少在现在，他不想。他只想问一个问题。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或者，是另外的三个字，凭什么？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如果是另一个时候，另一个萧子下，他或许会选择忍耐，选择宽恕，选择继续正常地生活写作，然后赚钱、旅游、写作，然后静静地衰老，无悔地死去。但是现在，但是对这个名叫萧子下的人而言，他突然想尝试一下，想过另一种生活。
　　一条是安稳的正常的道路，继续写作，继续为了小说而发愁。这条路是保守的。
　　另一条是未知的，是一片迷雾，但无疑，那是大胆的抉择。或许自己以后还会写小说，写小说是不可能放弃的，但自己绝对不会宅在家里那样安静地只写小说，自己要去选择另一种生活。
　　面对生命，不妨大胆一些，因为你终有一天要失去它。
　　于是，萧子下笑了，然后他变得无比平静，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能够这样平静，但在这一瞬间，刚才的那种苦闷和不甘的感觉就消失了，他静静地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等待单元楼里的邻居或者是消防员、医生和警察的到来。
　　于是，破门而入，在烟雾缭绕，一片焦黑残渣的小屋子里的卫生间里，救援人员们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上衣，蓝色牛仔裤，普通运动鞋，黑色短发，容貌普通的青年。他左手轻轻地握着右手手腕，右手上血流不止。他坐在马桶上，脸上的表情一片平静，就像已经看透了世间万物的真理，就像是已经失去了感情。他看到医生进来，露出一个安静温柔的微笑，然后晕倒了过去。
　　那个微笑，让医生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差点没有站稳。
　　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萧子下看到的是西装革履，脸上略显忧虑担心的父亲，萧成业。
　　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魁梧，脸上棱角分明，精干利落的短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眼睛里透出坚毅稳重的目光。一个标准的成功男人。萧成业看到儿子醒来，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略带关心地问道。
　　“醒来了，感觉怎么样？”
　　萧子下看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父亲，沉默着，没有立即开口，他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似乎只是普通的葡萄糖和某些营养，右手打着石膏，还有某种未知的药膏的感觉，有些冰凉。
　　“我没事，只是右手有些伤，其他的，应该只是稍微有些贫血。”萧子下的语气很平静，很沉稳。
　　萧成业有些惊讶，看着这个仿佛突然成熟了许多岁的儿子，眼睛里有某种赞许和隐隐的担忧。
　　“确实如此，医生说你只是流了太多血，然后就只有右手骨折。唉，先是车祸，又是入室抢劫，差点搞出命案。你……你要不然还是回家来住吧，我会教训你弟弟，不让他和你吵架的。”
　　萧成业的关怀让萧子下心里有些酸楚。这个威严的父亲再怎样严苛古板，终究还是一个父亲。
　　弟弟还在叛逆期，萧子下能够理解那个毛头小子的情况，毕竟他自己也只是刚刚从叛逆期里走出来。
　　不过，似乎自己现在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已经因此变得更“叛逆”了吧。萧子下心里微微吐槽，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表情。
　　“不用了。我换个地方住，到市区里繁华的地方就好了。”思考了一会儿，萧子下这样回答父亲。
　　“这……唉，随你便吧。我不勉强，但是……我帮你选房子吧，再给你雇一个保姆一个保镖。”萧成业是个说干就干的利索人，他话音刚落，就拿着手机开始寻找租房信息。
　　“不用这样的……爸……”萧子下皱起了眉头。
　　他的那一声“爸”，让萧成业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摔在地上，这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啊。
　　萧成业看着萧子下，似乎有些温和，但又瞬间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不行，这个你必须听我的。不用你的钱，我帮你付了，房费和保镖保姆都由我来负责，另外我会再给你五万的自由花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这次真的是以后就不管你了哦。可别再给我出什么岔子。”
　　萧子下听着父亲前后矛盾的话语，心中突然有些暖意，他笑了。
　　父亲还是爱自己的，对自己也很好，虽然除了那件事让父亲很生气，现在不也是恢复正常了吗。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管了，不还是给自己租房子雇保姆雇保镖的。唉。
　　这种离奇的幸福感让萧子下有些惊慌，同时有些动摇。他忽然又想继续回去过那种安静的宅家写书的生活。
　　但是，回想着脖子上仿佛依然存在的冰冷小刀，回想着就在不久之前的屋子里的火光和当时的愤怒痛苦，感受着现在打着石膏还没有好起来的右手。萧子下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要在保持写作的同时去尝试另一种生活。
　　似乎是发现了儿子平静表情下的哀怨痛苦，萧成业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即开口。他动作很快，已经订好了一个市区里的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现在已经开始找保姆保镖了。
　　“我已经给你找到了房子，你养好伤就去那里住吧。我……我也不能一直管教你，不能不让你自由生活。但是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是美好的。”
　　父亲的安慰是拙劣的，萧子下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继续养伤吧。我工作还比较忙，以后再来看你。唔，这是我给你办的新身份卡和买的新手机。租房的消息我待会儿会发给你。保镖保姆的消息也会发给你。”
　　真不愧是副市长父亲，做起事情来非常周到。
　　萧成业最后略显僵硬地笑了笑，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在离开病房之后，萧成业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车祸和入室抢劫这两件事情，一定要继续查下去，那可是自己的儿子，不排除有人要对付自己，所以拿儿子来要挟。而且，自己和妻子离婚，一直对孩子心怀愧疚，要补偿回来，这件事就不能这样敷衍了事。
　　屋子里，病床上，萧子下看着轻轻关上的房门，在那个门上的玻璃上，仿佛又看到了火焰的光芒。
　　他的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变成了一种平静的疯狂。
　　窗户轻轻地响了一下，萧子下连忙转头看了过去，竟然是那只胖猫，它来了。
　　它怎么能到这里来，而且还是走窗户？它认得路？还是一直跟着救护车？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萧子下惊呆了。
　　“有什么可惊讶的，幻想和现实的界限并不是那样完全不可打破。萧子下，还记得我么？”胖猫趴在床边，开口说话了。
　　“啊啊啊啊……你是……猫美女！”
　　听到猫美女三个字，那只胖猫脸上竟然好像有些红润。萧子下知道猫不可能这样，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一刹那的羞涩。
　　美丽得让他险些心动神摇，不能自己。
　　自己竟然会被一只猫的美丽弄得浑身不自在，这怎么可能？
　　萧子下心里又被新的浪潮充满，原先的那些关于生活选择的思考都暂时放下了。
　　“你竟然会说话，你是妖怪，还是神灵？”萧子下继续问道。
　　胖猫凑到了萧子下肩膀旁边，伸出可爱的小爪子戳了戳萧子下的脸。
　　“我不是神灵也不是妖怪，我是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萧子下，还是萧小路？”
　　“我？你你你……你知道那些事情？”
　　萧子下瞪大了眼睛。
　　胖猫得意地甩了甩尾巴。“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所以，不必对我掩饰什么，更不要想欺骗我，开诚布公吧，你现在超能力苏醒了，我是来教导你使用能力的人。”
　　“人？”萧子下反问。
　　“人，不是人类。把它当作一个意义广泛的通用名词好了。别计较这个。听我给你解释。”
　　胖猫选择了一些能够透露的东西，告诉了萧子下。
　　听着胖猫的解释，萧子下大概懂得了一些事实和真相。
　　原来，所谓的记忆穿越，是时空灵魂牵引的效果，自己死后的灵魂被与自己属性相同的箫小游的灵魂牵引，融为了一体。而自己的确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箫小游并没有死，自己现在是箫小游和萧子下的融合，箫小游的超能力是“梦幻源力”。这个能力的效果就是打破幻想和现实的壁障，按照等价交换原则来随意改造和控制世界。
　　或许是箫小游一直渴望有个知心朋友，同时还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所以在他能力激活（只是激活，还未苏醒）的瞬间，体内储存了许多年的能量一起爆发，进行了对萧子下的灵魂牵引。
　　所以就有了这些事情。
　　萧子下同时还询问了关于车祸和入室抢劫的事，专门强调了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就会成真。
　　“那是不可能的，你的能力还没有那么强大。改造和控制世界听起来很强，但是很危险，很容易被反噬，而且必须遵循等价交换，以你现在拥有的修为，根本交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萧子下松了一口气。
　　胖猫继续解释着。
　　能力激活到能力完全苏醒，有很漫长的一个过程，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原本胖猫准备慢慢引导萧子下来掌控自己的内心，同时控制超能力，但因为一个意外，箫小游和萧子下的灵魂完全融合，超能力也直接完全苏醒，所以胖猫才出现在萧子下面前，准备直接开始教导他使用能力。
　　虽然直觉觉得胖猫还隐藏了很多事情，但萧子下没有再问。他刚才已经询问了那个梦境和那个幻觉里的约定的事情，都被胖猫略显尴尬地搪塞了过去，所以他也就不想再自找没趣了。
　　“为什么我会拥有超能力呢，貌似我的父亲就没有啊，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拥有超能力。”萧子下沉默片刻，询问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胖猫眨了眨眼睛，忽地一下跳到萧子下胸膛上，趴在那里，与萧子下面对面。
　　“因为你是【天人】的后代，天人的事情，在互联网上有记载，你自己看吧。”那只猫动了动可爱的小脑袋，示意萧子下自己动手。
　　萧子下转头，在那个示意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身份卡和手机。
　　于是他左手拿着手机，非常缓慢地点开了搜索引擎网页，查找天人。
　　一下子出现了很多东西，有专业化一点的知识，还有很多幻想小说和其他艺术作品，还有名叫这个名字的公司，人，作品之类的东西，很多很多。萧子下选了一个貌似是专业历史知识平台的地方，查看了起来。箫小游以前在历史课上也学了这些东西，但记忆有些模糊，灵魂融合之后就更模糊了，现在还是要重看一次。
　　刚看了几句，突然，那只猫凑了过来，伸出爪子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网页突然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未知的网站，一个黑暗背景，白色文字的有些阴森严肃的网页。
　　“停，别看这些假东西，让我找找……好了，现在看吧，现在才是真正的历史。”那只猫的声音有些沉重，萧子下点了点头，继续看手机。
　　那是一段漫长的历史。
　　几千年前，地球母星生存环境实在太差，同时科技已经允许进行星球跃迁，于是当时的几个大国合力制造了一艘太空舰，开始了人类的第一次星球跃迁之旅。
　　那是第一次星际移民，地球上的两千多名宇航员一起乘坐那艘巨大无比的太空舰，驶向了未知的宇宙深处。
　　在制造虫洞开始跃迁之后，意外发生了。因为技术不够发达，在虫洞里，他们遇到了“时间裂隙”。原本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星际跃迁，时间被拉长到了……未知。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虫洞中要滞留多久，这是一次意外，毕竟是第一次跃迁，他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除了时间被拉伸之外，没有任何危险。他们在太空舰里，继续正常地生活着，两千多人，生活在一起。
　　时间流逝，黑暗依旧存在，虫洞跃迁还没有结束。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还没有结束。
　　十年过去了，还没有结束。三十年过去了，还没有结束。
　　很多问题出现了，宇航员们互相团结，互相帮助，很多问题都解决了，却有一个问题变得明显起来。
　　生育问题。虫洞里的时间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虽然物资充足，不会饿死，但总会老死，宇航员们想要留下子嗣，一代代传承下去，一直支撑到虫洞跃迁延迟结束的时候。
　　但，性别比例不正常，宇航员里女性数量不多，虽然当时考虑到了移民后的繁衍问题，但女性还是不够，而且，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下半身的能力，失去了生育功能。男女都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功能，剩余的人们开始担忧，并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为了解决生育问题，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提议，把所有宇航员（包括他自己）都改造成为双性人。这样随便两个人就可以生育，即使最后只有两个人活着，也可以传承下去。
　　当时的科技已经非常发达，允许进行肉体改造，而且不会有后遗症，这种改造甚至还可以一定程度地遗传下去。这种肉体改造技术是各国明令禁止的研究项目，但实际上大家都在研究，心照不宣。
　　但，真正把这种改造堂而皇之地提出来，还要进行这种性别的改造，宇航员们都有些接受不了。最终他们进行了自愿投票，在剩余的一千六百多人中（三十年已经过去了，很多人已经死掉了），有四百左右的人同意了。
　　这四百人进入了改造舱室，最终，三百人左右被成功改造成为了双性人。这就是天人的始祖。
　　看到这里，萧子下头皮发麻。
　　“双性人！天人！我是天人的后代！wtfk！ctmb！”萧子下感觉自己快要被吓死了。难道自己的父母之中有一个双性人，自己可能也是双性人？不阴不阳，不男不女？！
　　“惊讶什么，还没看完呢，继续看！”那只猫戳了戳萧子下的脸。
　　萧子下连忙提心吊胆地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