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山怪响

　　农历七月十五是盂兰节，是传说中的鬼节，在这一天，会有大批量的妖魔鬼怪从鬼门关出来游荡人间，探亲的探亲，买日用品的买日用品，当然也有些为非作歹的，我们太虚弟子的职责就是铲除这些出来作乱的。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过鬼长什么样子，因为我的修为实在太低，根本不能和其他师兄弟一起下山驱鬼降魔。然而这一次，太阳像是从西边出来了，掌门竟然同意让我和二师兄一块儿去历练历练。
　　我和二师兄都有些激动，激动得整夜睡不好觉，但也很忐忑，万一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妖魔鬼怪，看出我们俩是滥竽充数的，我们俩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小雪，要是遇到危险，你就躲我身后，我保护你。”二师兄的眼神和说话语气都很坚定。可就凭他的实力，只怕自身都难保，哪还管得了我的安全。“师父的剑和葫芦你带着，必要时拿来护身。”
　　“我是谁啊，我是太虚观第一女弟子沐嵘雪，妖魔鬼怪见到我都要退避三舍，怎么可能近得了身。”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有这个必要，说不定师父留下的东西尚有一丝灵力，怎么着也比二师兄这个人靠谱，保不准什么时候能救我一命。
　　临行前，掌门宋屿寒把二师兄单独叫去谈话，谈了约莫一个时辰，我很好奇他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话题可以聊那么久，要知道二师兄可是个闷葫芦，平常话就不多，呆头呆脑的，压根就不会聊天。掌门是不是找错聊天对象了，他想要谈人生谈理想，至少应该找我这种话唠才对，没准还能给他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可他偏偏选了二师兄，就他那个脾性，掌门估计要对牛弹琴。
　　*****
　　二师兄从掌门房里出来，一脸沮丧。
　　我关切道：“掌门没把你怎么样吧？”
　　“别问了，等完成这次任务回来，我再详细告诉你。”二师兄似乎不愿多谈，潦草地回道：“走吧。”
　　听他的口气，怎么好像事情很严重的样子。我仍不死心，追问道：“你边走边说，掌门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该不是……原来掌门喜欢男的啊？”
　　“别闹。”二师兄脚步匆忙，走到了我前面，停了片刻，一本正经地说：“这次下山的两队人马，一队由我带领，另外一队由你的三师兄张绍正……”
　　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道：“我肯定跟你一队啊，我们俩生死不相离嘛。”虽然他看上去有点愚笨，但好歹是我唯一的“亲人”，况且师父已经把他“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担负起照顾他的职责。
　　他愣了那么一会儿，停下了脚步，我以为他会回头看我一眼，可他并没有，而是放在嗓子眼里说了一句：“生死不相离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乱说。”他的声音低沉，我几乎听不清。
　　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完全颠覆了我之前对他的印象，一瞬间倒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呆傻的二师兄了。
　　他停顿了半晌，接着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跟三师弟张绍正一组，他会护你周全。”
　　“为什么？我跟他又不熟，为什么要跟他一组？你是怕我会拖累你，所以不想带上我？好歹我也是玩着太虚剑长大的，况且……我见都没见过三师兄……”
　　“这是掌门的意思，你我都没得选择。今晚你会见到他的。”
　　听着怎么那么瘆人，为什么见三师兄要在晚上，难道他白天不能见人？是因为长得太丑怕出来吓到人？还是像某些夜里活动的生物一样，怕见光？起先的传奇性人物大师兄玉玑子已经够让我惊诧的了，这会儿又冒出来个神秘人物三师兄，我前面究竟有多少个师兄？是我对太虚观的了解太少，还是这太虚观里秘密太多？为什么动不动就多出一个师兄？
　　后来我才知道，张绍正最初确实有跟师父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阳派法术，只是不知为何，他又转去了阴派修习秘法，所以理论上，我的确得叫他三师兄。
　　“我就不能跟你同一队吗？”我故意把声音压低，显得落寞和委屈，想以此唤起他的同情，不过我失败了。二师兄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行，我说过这是掌门的意思，谁都无法擅自改变他的决定。”
　　“那一块下山总可以吧？下去之后再分……”
　　没等我说完，二师兄已经迈开脚步远去，冷冷抛下一句：“我得先行一步，你只要跟着三师弟就可以了。”
　　他的变化太不寻常，唯一的可能就是掌门对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可就算掌门真的跟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必要摆脸色给我看啊，我们可是同门师兄妹，而且是相依为命的师兄妹，师父过世之后，我们俩就是最亲近的人，现在他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让我极其不舒服，像是我们之间有着什么恩怨情仇，莫非掌门跟他说的事与我有关？
　　可我是师父从后山捡回来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平日里也跟他们一样正常吃喝拉撒，说他资质平庸、脑袋不灵光也是心里想想的，掌门总不至于看穿我的心思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吧，除此之外，我跟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牵扯了啊。
　　为什么他见了掌门之后，对我就像对待陌生人似的，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又或者纯粹只是他从前一直对我太好，突然对我冷淡，让我有些接受不了？原来我也是有私心的，哪怕真的没有喜欢二师兄，可还是依赖他，希望他对我好。
　　*****
　　二师兄带着一队人马行色匆匆地离开太虚观，我目送着他们远去。
　　有那么一刻，他定住了脚。
　　我以为他会有什么交代的话要说，结果是我想多了。原来他是因为鞋子里进了沙子，所以才停下来把沙子抖出来。天哪，他居然真的可以走得那么决绝。难道就真的那么放心把我交给张绍正吗？
　　远远望去，二师兄的背影显得有些清瘦，太虚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风一吹，袍子就像旌旗一样摇曳舒展。
　　他们推开太古铜门，消失在苍茫的云雾中。
　　*****
　　我在云华殿外落寞地发着呆，等待着所谓的三师兄的到来。晃神的刹那，后山有一声刺耳的响动。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声音，但振聋发聩。
　　我随即起身前往后山，有几个跟我一样好奇的师兄弟也正往那儿去。期间我还不忘跟他们交流，问他们什么情况。因为大家都是阳派的弟子，所以他们也没有特别排斥我，换作是阴派的弟子，估计都不会拿正眼瞧我，这还多亏了阴派长老的“美言”，常年给他们灌输我“无中生有，埋于雪中，僵而不死，必为妖孽”的思想，但他们又探测不到我是妖孽的气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深信不疑，因为换作任何一个婴孩埋于雪里，都不可能会存活下来，况且后山乃太虚禁地，太虚观内又无女眷，怎么会无故生出一个女孩，所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不是妖孽。
　　师兄弟们摇着头说：“不清楚，就听到‘砰’的一声，许是有谁在那儿练功。”
　　我立刻否定了他们的猜想，要知道这些年来我可没少往后山跑，从未见过有谁在那儿练功，有不少人在那儿解手倒是真的。他们也没反驳，毕竟都只是臆测而已。
　　待我们抵达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蓝衣师兄脑袋上冒着青烟，四脚朝天仰躺着。一个师兄壮胆走过去，看了一眼，大叫道：“不好，八成是被妖物袭击了，连头发都被妖术搞焦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就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生怕突然蹿出一只妖怪。其中一个师兄见状撒腿就往回跑，边跑边说着：“我去搬救兵，我去通报……你们先顶住……”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位师兄已经消失得毫无影迹，就这德性以后要是还敢自称是太虚弟子，还敢说斩妖除魔，简直会让人笑掉大牙。就这胆子，还不如我一个女流之辈呢！
　　“师妹，我看这里妖气甚重，要不……”
　　“请叫我师姐，哪有什么妖气。”
　　“都是同门，干嘛计较那么多。看你年龄也不大……”
　　“叫师姐——”我用“不服打一架”的眼神盯着他，他勉强一笑，躲得远远的，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道：“师——姐。”
　　我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况且我入门也未必比他迟，凭什么随便来个人都要叫我师妹，这太伤我自尊损我身份了。都说有些事不能斤斤计较，可是这种小事都不斤斤计较，我还算女人嘛！不过他干嘛像见了鬼似的，突然躲开我？我也没多想，回应他一个微笑：“乖。”
　　才刚说完，我就知道自己遭报应了。我想，要是真有妖孽，应该就是我脚下这玩意儿了。
　　有一只粗壮有力的手突然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一看，竟然是那横躺着的焦黑的死尸。
　　“诈尸啦——”
　　对天发誓，我当时的嗓门绝对没有开到最大，否则也不会只是惊飞了丛林里的几只鸟。看着它们扑哧着翅膀纷纷飞上天，我却没有任何自豪感。
　　“我刚刚就是想提醒你这个，不过师姐你应该不至于对付不了这么一个死人吧？”那师弟指着我脚下的那具尸体，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就算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在他面前丢脸，绝不能让他看扁，不然也太对不起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师姐”两个字了。于是利索地抽出佩剑，正要挥剑砍断那支焦黑的手臂，却听那尸体发出了一声惨叫：“救命！”
　　这诈尸还带喊“救命”的？我也是头一回遭遇这种事，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好歹我是个训练有素的太虚弟子，想故意博取同情，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再反击？门儿都没有！
　　今天，我非斩了你这半死不活的妖孽不可！
　　我再次抬起剑，准备刺下去，那尸体再次声嘶力竭地喊：“师姐，饶命！我还没死！”
　　我们俩都听得清清楚楚，等着看戏的那师弟张大嘴，嘟囔说：“他没死。他说，他没死。”
　　我扭头看了一眼地上那焦黑的一坨人，他无辜的眼神里充盈着泪水，嘴唇在瑟瑟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若是再迟片刻，他的手将不再属于他的身体，显然，他被吓懵了。
　　我将剑收好，倍觉可惜，本来还能借机试一下师父留下的斩妖剑的威力，眼下看来是没机会了。
　　我蹲下身子，赔笑道：“你看你，把自己涂得跟死尸似的，也不吱声，还一个劲儿地冒烟。没死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就不吓你了，看把你吓得都抽筋了。我也不对，太鲁莽了，还差点把你给生生弄死，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你不对。下次别闹了，不然可能就真的没有下次了。”
　　蓝衣师兄心有余悸地解释了一通刚才所发生的事，我才知道他是在伙房工作的，平常没事喜欢到后山寻找打火石，逮着石头就敲击着试，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这一次，他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深坑附近，敲击石头，突然就产生了火星，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臭气坑伴随着“砰”的一声就冒出一团火焰来，瞬间将他弹飞。然后，他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要我说，这也是他活该，好好的干嘛跟石头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