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中人

　　墓室中，点燃着几盏长明灯，光景虽然不十分明亮，可离得近些，总还是能够看清东西。
　　张道星拧了一拧自己的手臂肉，发现不甚有痛，便深知这是一梦，心中也没有生出什么惊惧，施施然的从棺中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主墓，空间很宽敞，若与阳宅相对，可以说得上是一座大别墅了。
　　近旁亦有几座棺材，或许是古来并不如何罕见的殉人，只是都被掘开，里面的尸骨也不见了踪影。
　　张道星摘了一道长明灯，四处游走着，忽的，一副壁画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个人影从棺材中立起身来，彩绘着如血般的鲜红，仿佛是昨日才画上去的一般。
　　“我吗？”
　　接着是第二张画，墓门伴随着剧烈的火纹和尘点，崩飞四散，一群人走了进来，长枪短炮一应俱全，但在其中，有着几张狰恶僵硬的脸庞尤为瞩目……
　　毫无疑问，它们并非是活物，显而易见的脏东西。
　　倒数第二张图，是那几个满副武装的脏东西直接开了一枪，紧接着炽烈的火光霎时间淹没了鲜红的人影。
　　“直接领盒饭？敢情就是一个跑龙套的，这是我自己的梦，骨子里有那么卑贱吗……”张道星哑然失声。
　　第一个梦吃软饭，第二个梦跑龙套，不需要那么现实吧！
　　他看向了最后一幅图，一双眼珠子顿时瞪了出来，满是不敢置信。
　　——
　　深长的墓道，满是冲鼻的霉味，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一脸痛苦的徘徊在被炸开的大窟窿旁，不断地低声斥责向一旁如铁像般矗立着的兵士们。
　　“这是哪个时期的墓？”
　　出声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最前头，靛蓝的长袍近乎拖地，手中持着一把寒光凌厉的纯金属长剑。
　　“西周，对，没错西周，你看这壁画……真的是难以置信，在西周时代，这一方土地还是蛮夷之地，却有着那么一座周贵族的坟墓……”一个头发雪白的教授在痛心之余，也满是激动。
　　“这个问题能够以后再研究，现在我们想知道……壁画上讲着什么事？”领导兵士的校尉出声询问道。
　　“嗯，很难用你听得懂的话跟你说……”教授手握着一道冷光源，离墓道很近，整个人都近乎贴了上去，神色间净是震撼。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校尉不由得笑了一下，“放心，我上交毕业的，虽然是一个理科生。”
　　“冰冷的寒夜将太阳和星空都给冻结，大地上的群兽和生民都被一张狰恶的巨口笼罩……”
　　“有古国的王向着神明们祭祀，可是从天上流下了血和骨骸……”
　　教授转过身来，将冷光源打在了校尉的脸上，发现他满脸的茫然，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是神话，讲的众神被某个存在杀死了的一幕……”
　　“不就是诸神的黄昏吗，我还是听说过的，黑色的巨龙尼德霍格咬断了世界树的根茎……”校尉嘿了一声。
　　教授没有回应，继续观察着连绵的壁画，喃喃道：
　　“浑身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巨人于枯寂中复苏，从破败中崛起，来到了一座座破碎烂烂的神像前，切开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心脏，将一丝丝血液浇灌在残破的神像上，那些神像被粘合了起来，然后……都睁开了眼，重新注视向大地……”
　　“太阳落在了光之巨人的身上，变成了他的心脏，群星流入了他的体内，化作了滚滚的血液，神明们密布于寂静的枯冷中，运转日夜的替换……”
　　“光之巨人和狰恶的巨口厮杀，将其撕烂，可突然，整一座空洞黑寂的天空轰然砸了下来，被他一拳轰得裂开，显露出了蔚蓝和晨曦，但于他体内跳动的太阳和流淌的繁星都被打散，数十上百张新生的巨口撕咬向了他那残破的体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旁出现了一道道举着柴薪的小人，四方的薪火汇聚到了巨人的身上，缠绕交织于一起，重新化作了他的心脏和血液，光之巨人重新屹立在大地之上，将绝望的黑暗撕裂开，虚假的天空被崩碎，浓郁的昏黄和稀朗的月星照耀着人世……”
　　教授深深地凝望着这一幕，很显然，所谓的太阳和繁星都是象征符号，虚假的天空上还有着真实的上苍，运转着日月星辰，可是这两个符号又代表着什么？
　　身旁一片寂静，他回望了过去，便发现不论是站在最前头的少女还是身旁护卫的战士们，都以极为惊诧的眸光直视着自己，不少人张了张口，似是想要问出话来，可见着那一张苍老的脸庞上满是肃穆，并没有一丁点说笑的意思，却也没有说出声来。
　　“但这并没有结束，最为坚硬的齿骸散落于隐匿的角落之中，化作胎盘，孕育着一个又一个的妖魔和怪人，光之巨人在飞向天空之外时，将一缕缕微光送还给了举着薪火的小人，小人借用着其留下来的微光将妖魔和怪人们焚烧殆尽……”
　　“有一尊被涂红的人形大妖魔被六个小人所遇到，他们将其追杀至此，在人形大妖魔困兽犹斗，殊死一击之下，他们也受了极重的致命伤，而人形大妖魔躲进了齿骸雕琢成的棺椁中沉眠，无奈之下，他们掘出了这一座坟墓，将棺椁搬进了其中，并用残躯勾连成一道雷阵，每当下暴雨时，就可以接引闪烁下来的雷电，用以削弱棺椁内大妖魔的力量，而代价是……他们己身也会被雷电的力量磨灭成飞灰……”
　　嘭！嘭！嘭！
　　接连几声轻响，在定位好了主墓门后，很快就有几名技术尖兵用手术刀级别的爆破手段给炸了开来。
　　“同志们，都听到没有，我们接下来面对的人就是一个被困了两三千年的大粽子，那么久了，估计就算没有全烂掉，也都馊到了极点，这么一顿早饭，不要跟我说没胆子去吃……”校尉举起了拳头来。
　　“有胆！！！”
　　林林总总上百名的兵士高声呐喊道。
　　“记得都跟着翡大师，莫要让她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校尉又咳嗽了一下，顿时引起了一阵轻快地嘻笑，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一个被涂红的大妖魔被天打雷劈了两三千年都没死，一定恐怖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想要真正的镇杀这一存在，必定要死不少人。
　　其中，最不能死的就是被称为“翡大师”的少女，不管他们要死多少人，可少女一定得活到最后！
　　教授和其几名助手都被卫兵们带离了墓口，伴随着翡大师先行迈步进了主墓室，校尉和兵士们也一同涌了进去。
　　一道红色的身影于墓室之中游离着，低着头，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躺着的坟被挖了。
　　踏！踏！踏！
　　木履声在耳旁轻轻地响起，校尉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哪怕头都没有歪过丝毫，直到那身古朴的衣袍逝去之后，他才发现背上已然爬满了汗水。
　　“怎么办？”
　　校尉忍不住用着唇语询问道。
　　原本以为粽子依旧是包好的，毕竟要是没包好，也不需要等着他们实行外卖到家的贴心服务。
　　“没有攻击意图的话，就先别动手，看一下能不能够进行交流……”
　　翡大师很是奇怪的望了一眼红影腰间佩戴着的一把木剑，如果猜的没有错的话，制造的材质应该是桃木，是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辟邪法器，可过了两三千年，年年月月遭雷落电劈，其内里蕴含的场域简直无法想象，一般的魑魅魍魉轻轻一碰，就得化为灰灰，堪称是圣物级别的存在。
　　忽的，昏暗灯火下的那一道红影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找到了。”
　　略显喜色的青涩声音回荡在空洞之中，只见大妖魔站起身的同时，也搬起了一块六尺多长，两尺多宽，厚有四寸的棺材板。
　　“嘭！”
　　似乎是有一把机枪走火了，火光一闪，硝烟味弥漫，子弹就击打在花团锦簇的发冠上，便见到一丝丝红的白的炸开于空气中。
　　但他并没有倒下，没有死，乃至于仿佛感觉不到痛苦般，只是撇了撇头，望了一眼开枪的兵士。
　　“无限制火力压制——”
　　校尉忍不住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发出了这么一道命令。
　　燃烧弹、40mm火箭筒、贫铀弹……大量的光和热释放了出去，将妖魔彻底淹没，墓室被照的亮如白昼。
　　很难以相信，会有着何种生物能够在这种毁灭性的力量下苟活，更何况被称之为压制。
　　可于几千上万度的钢铁熔火之中，那一道被涂红的人形生物却没有摇曳那么一尺一寸，就这么屹立于大地之下，乃至于连垂落下来的一缕缕发丝都没有被打乱，只见棺材板融化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漆黑，如同软烂的湿泥般包裹住了他的躯骸。
　　“好快！”
　　校尉猛地转过头去，却是发现被森罗漆黑包裹住的古朴衣袍挥出了一拳，砸在了刚才机枪走火，发射出子弹，击中其颅首的兵士身上，直接轰爆了他的脑袋，血腥的气味顿时弥漫了整一座墓室。
　　“壳？”大妖魔望了望一下收回来的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算了，一百多个人，先找到一个，后找到一个，也没有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