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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绿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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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坊间,一老翁手拉缰绳,牵着匹黄皮跛马沿小巷踱步。
  与其霜色鬓角,手握酒壶的模样相突兀的是老翁身着一袭绣衣,此老翁不是别人,正是天子亲封的巡视九州,监察百官的绣衣直指江怀安。
  今日正是三月初五,启蛰。
  街巷里渐渐起了夜雾,淅淅沥沥的春雨如丝坠地,坊间茶馆酒肆客栈都扯了自家招旗幌子,闭门不出。
  玉京城内的高楼中值夜的郎官敲击夔鼓,鼓声自东南方传来,已值寅时。
  江绣衣咂巴着嘴,那腰间别着的酒壶已是空空如也,拐出巷子却见一家小酒肆已点了烛火。
  牵着跛脚马,走至铺前,见一七旬老翁扫洒着铺前青石板。
  那老翁见有客至,将手中壶漏竹帚倚在门旁,颤颤巍巍地问道:
  “客官可是要打酒,小老儿店中只有自酿的绿蚁酒,却是甘洌。”
  江绣衣取下腰间丹赤酒壶,置于铺前一小案上,回道:
  “掌柜,替我沽上半斤。”
  老翁闻言应了声客官稍坐,便佝偻着腰板取过案上的酒壶,又慢悠悠地踱进了店内。
  江绣衣见这坊间店铺都撤了招子,衙门也发布告禁了夜市,这老翁却独独开了店门,问道:
  “那掌柜,这琉璃坊里出了命案,你可知?”
  老翁一手捧着酒壶,一手揭开那半截埋在土里的大酒瓮上的红布,取过一柄竹制的酒提子,伸进酒翁内舀着酒,听江绣衣询问,只道:
  “琉璃坊就这么大地儿,坊北谁家宰了只鸡,不出半日坊南都能知道,更不提那寻香楼的案子了。”
  江绣衣听闻后,心中却有几分诧异,自牵了跛马于案旁小椅上坐下,回道:
  “既然老掌柜知道那寻香楼的案子,也听闻此案是妖魔作乱吧,那家家店铺都扯去招子夜间闭门不出,怎老掌柜却好似不怕。”
  那老翁提起竹酒提子,一提清冽醇香的陈酒打入酒壶内,淡淡的酒香飘散开来,老翁忙活着手中沽酒之事,只蝉然道:
  “怕甚,此间自有城隍爷庇佑我们百姓,更何况那寻香楼自己造孽,不怨出了这案子坏他家生意,只可惜了那庙里的好丫头命薄。”
  “哦?”
  江绣衣却从老翁的话中听到了些别的事宜,捻着花白的胡须道:
  “寻香楼自己造孽?老掌柜可否与我说说其中缘由,权当下酒小菜。”
  老翁已打好了酒,盖上酒瓮上的红布塞子,又慢悠悠得捧着沽满酒的丹赤壶放在案上,于腰间青布蔽膝上擦了擦手,坐在江绣衣旁的椅上道:
  “那老叟便多言了,客官不知,那寻香楼的老鸨傍着玉京一权贵,在这琉璃坊里也是条地头蛇,不知作了多少恶事。”
  闻言江绣衣双眉一皱,绣衣直指本就是奉天子诏巡视九州,监察各地官员,这京城脚下,天子身侧竟有这事,自是他所容不得。
  江绣衣啜了一口壶中绿蚁酒,只道:
  “老掌柜,你接着说。”
  老翁颔首又道:
  “许多年前,尚是玄元国号时,那京城的朝议大夫家公子之事,不知客官可否知晓?”
  江绣衣点点头,回道:
  “此事我倒是有听闻一二,只是那阮家如今早已败亡了,何以说得?”
  老翁遥指着坊南泗水畔的城隍庙道:
  “当年那神女为报恩,怀了一胎,时间愈长,那坊间都传是神女与妖魔苟合,玷污了神庙,老叟当年可是见那阮家公子于庙中领走了一幼童。”
  “老掌柜竟是亲眼见得此事?”
  老翁回道:
  “老叟虽是年迈,却也不曾忘事,只是那阮家公子自那之后便也无甚音迅,再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听坊间里人说阮家都败亡了,家奴杂役分了钱财而散,剩一空宅也纳给了官府。”
  说到这里,老翁顿了顿,许是口干,自案上茶壶里倒了一盏清茶,啜了一口又道:
  “前一两年,那寻香楼的老鸨领着几个龟公不知从何处捉了一年轻姑娘强作娼妓,也不过二八年岁上下,当时坊南坊北都见过此事,老叟也上前去凑了热闹,却见那姑娘眉眼间极似一人。”
  江绣衣捧着酒壶手顿住了,询问道:
  “何人?”
  老翁叹息道:
  “便是像那阮家公子,只是寻香楼攀附权贵,在这琉璃坊里无人敢惹,纵是横行市井也无人管得,此处衙门也是拿了金银财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江绣衣曲指叩了叩案板,只觉自己这绣衣直指令牌蒙尘,回道:
  “老掌柜,多有叨扰。”
  又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两碇小银元置于案上,起身牵起跛马缰绳道:
  “酒极为甘洌,这些许银两若是多了,便算作下次酒钱。”
  老翁颤巍巍地拿起案上银两,用青布蔽膝擦了擦后拢入袖中,远远瞧着那一人一马沿着街道向泗水廊桥走去,春雨如丝,不沾其身。
  不知用了何行走法,那江绣衣牵着匹跛脚马,看着缓慢,却只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泗水廊桥下。
  坊间静谧,那泗水河中水波拍打堤岸之声入耳绵绵不绝。
  江绣衣牵着马立于城隍庙前,泗水桥桥墩旁,泗水在夜间如墨般,但其双目望去,眼底却是倒映出河中那泗水老鼋。
  又行至古树前,低声似是对跛马所说。
  “这城隍倒是会用人。”
  牵着马却也不入城隍庙,只沿着庙墙信步,越发觉得奇怪。
  而此时那黄皮跛马竟是口吐人言,对江绣衣道:
  “御史,此地布有阵法,已自成幻境。”
  江绣衣顿觉心中明朗,却又问道:
  “我先前却是没有发现,只觉此地奇怪。”
  那跛马打了个响鼻,晃了晃颈上长鬃回道:
  “绘境者法术境界颇高,又兼地利,幻境内已自成一方小天地,因此御史先前觉察不得,我乃妖兽,对此颇为灵敏,猜是此地城隍布法。”
  江绣衣颔首,于城隍庙后院墙处停下脚步,却也未捏法诀,只将右手按在黄漆墙上。
  那墙上符法浮现,四周景色变幻,惊蛰春雨戛然而止,廊桥、神庙、古树好似水墨画卷。
  江绣衣牵马穿过院墙,行至幻境中,景象一晃,景象忽得明朗起来。
  却见眼前立着几人,其中有二人颇为眼熟。
  正是当时伏妖司正堂上巡司卿所举荐的楚槿及柳折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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