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8章：
　　
　　头顶的白炽灯有些晃眼，发出轻微刺啦的声响。
　　明妍抬起手臂，拿袖子挡在眼前，等再抬头时，耳边响起一道淡漠的嗓音。
　　
　　“不会好好坐着，就滚出去。”
　　是对着蒋错：
　　
　　“——赵占奎还在等你。”
　　
　　啧，都上这种威胁了。
　　
　　蒋错听着他语调又凉又淡，暗暗吐吐舌头。
　　
　　他们来之前，年级主任赵占奎好说歹说，把几个人叫到办公室，想叫人一起去巡查西山后边的小树林。
　　
　　就西山后边那一块儿，外号“偷情圣地”，一到晚上，翘课谈恋爱的情侣一对对的。
　　而且每年，都能传出几个似真似假、据说在那儿玩过界被抓的传闻。
　　
　　江城靠海，校园氛围本身就开放，这种事，也不算多稀奇。蒋错记得上一回出来类似传闻时，他还看到有“目击者”在匿名群里头评价：
　　“——那姿势太丑了。”
　　“当场我就萎了。”
　　
　　所以，一听到赵占奎提到这个地，蒋错就觉得大事不妙。他虽然取向正常，但也没这种看又不美观、又有碍身心的真人肉-搏片的爱好。所以，就临时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溜了出去。
　　
　　一直等二十分钟后，裴倾才从老赵办公室出来。
　　他也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果然啊，这厮是记恨上了。
　　啧，真会威胁人。
　　蒋错在心里腹诽着，也没再贫，扭回头去，翻开了课前发放的讲义，翻到讲到的那一页。
　　
　　他身后，明妍小幅度侧过身。
　　视线之内，裴倾就坐在靠窗一侧的位置，因为她抬手臂的动作，他甚至身子略微朝里。
　　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他人似乎瘦了点，身上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校服，而是深色外套跟长裤，拉链拉到最上方，喉结露出。
　　神情寡淡，鼻梁上少见地架了副无框眼镜，眼神雾蒙蒙的，没什么焦距。
　　
　　他没在看书。
　　教授看不到的位置，明妍注意到裴倾桌前随意摆着一台PSP，有时候，这些所谓的“好学生”还真的很喜欢表里不一。
　　接下来的半节课，明妍眼睁睁看着，这狗东西，竟然打了一节课的游戏。
　　
　　期间，她还听到前排那个膀大腰圆的黑皮男生回过头，冲着他哀嚎，“裴爹，我得罪你了？？？”
　　
　　灯光下，裴倾眼皮都没带撩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做着操作，很快，明妍就听到黑皮叫地更欢了。
　　
　　——“错哥，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我爹了？“
　　——“我没有啊，我不一直是我爹的乖儿子？”
　　——“难道是上回那校花过来，我把电话号码给了对方，被我爹知道了？“
　　——“我这不也是为了季家的优良基因后继有人考虑？？？”
　　
　　明妍听对方乱叫一通，后边的话也没有太听清楚，就只觉得好奇：这些男生，怎么都那么喜欢给人当爹、又当儿子的？
　　
　　明妍扭过脸，目光放回到讲台前。
　　没等聚精会神，听清老教授在说什么，她就注意到，隔着几排距离，远远地，阮意回了回头。
　　视线跟她撞上。
　　她咬着唇，神情又委屈、又错愕，半晌，瞪着一双盈盈美目，转回去了。
　　
　　谢祁就坐在跟她隔了两三个空位的位置，没什么反应。
　　
　　“？”明妍满脸的莫名其妙，自己今晚也招她了么？
　　这么想着，她索性从口袋里偷偷地摸出手机。
　　
　　周明妍：【阮意跟谢祁怎么了。】
　　穆安安：【不清楚诶。好像刚才吵了两句？】
　　
　　明妍，“……”
　　吵架都能怪到她身上。
　　
　　如此想着，她索性也不啃大部头书了。拿书挡着，上下滑动手机，想看看学校论坛里，有没有什么他们几个的最新消息。
　　
　　一打开论坛，不出所料，吹捧阮意的帖子高高地飘在八卦区前排。
　　
　　阮意是标准的小白花长相，神似现在流行的校园文中的女主，身高虽然不至于到155那么夸张吧，但也瘦地没胸没屁股的。
　　属于男生看了觉得寡淡地要死、女生觉得没威胁又能自我代入意淫的那种款。
　　所以从高一入学以来就备受推崇，明妍依稀记得，上一学年的论坛校花票选，她好像还拿了第一。
　　
　　明妍对这些表里不一塑料姐妹花互吹没兴趣，她滑了两页，便随手翻到了体育赛事专区，想看看去年一直传言的冬季运动会有没有安排上。
　　去年一高招了一批体育特长生进来，滑雪、溜冰什么的，不知道能不能期待一下。
　　
　　没等她找到“冬季运动会”的蛛丝马迹，先注意到一张图片。
　　是个男生发的。
　　标题：【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个排面了，有人知道是哪个老师的车么？？】
　　
　　照片中，晦暗光线下，道边趴着的是一辆海A1开头的E级兰博，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好像还是最新款。
　　不过车倒是其次，毕竟在江城这种海滨城市，有钱人很多。主要是车牌号，能挂的上这种车牌的，非富即贵，背景绝对不容小觑。
　　
　　明妍心说这种车一看就不可能是学校里的呀，除非是哪位女老师，突然天降大运，升级做阔太了。
　　她想了想，感觉这辆车之前自己在楼下好像也隐隐地见到过。
　　
　　点进去，果然不出所料，底下讨论地很热烈，男的八卦起来真是一点都不输女孩子。
　　不过没什么有价值的，明妍扫了一眼，只留意到了一个叫“sgr00”的ID，在下面意味深长地@了另外一个她有点眼熟的ID，问“找你了么。”
　　大概半个小时前，对方回了一个“滚。”
　　
　　不过这条留言没引起注意，很快淹没在了一群“666”的评论里面了。
　　明妍合上手机，感觉头有些发晕，脸蛋热腾腾的。
　　正好看到阶梯教室后门口，蔺容在外面，似乎拿着手机。
　　
　　她拿书戳了戳前边蒋错。
　　“蒋同学，我出去一下。”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如果点名什么的，就拜托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啦。”
　　没等蒋错答应，明妍已经一步三跳地出去了。
　　
　　蔺容见他忽然出来，惊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
　　明妍，“看你在外面啊。”
　　说完，就见面前的男生一脸防备，“不是，我等会儿有事。”
　　他少见的严肃神色，明妍凑近了些，看他。
　　“你这么怕我干嘛。”
　　
　　他们俩站的距离有点近。
　　蔺容站的位置背对着后门，如果从阶梯教室后排朝外打量的话，只能看到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看不出具体是在做什么。
　　
　　没等蔺容回答，明妍一扭头，瞥见走廊拐角处，有道穿裙子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女生手里也拿着手机，正朝他们这边过来。
　　“哦哦哦，”她小鸡啄米似的地点头，“那个，我去下洗手间，就不打扰你们啦。”
　　说完，脚底抹油溜走。
　　
　　蔺容没管她。
　　因为女生已经走过来了。
　　他摁断电话，朝对方位置走去，眼神却看向另一侧，“那个，找我有事吗？”
　　
　　贺澜站在灯光下，看着他。
　　半晌，她才开口，“蔺容同学，有空聊一聊吗？”
　　
　　.
　　
　　傍晚的风有些凉，吹到脸蛋上，让人清醒了一些。
　　明妍去了洗手间，又掬起一捧水扑上脸颊。
　　
　　水珠很快将热意带去，镜子里，一张粉白的小脸变得湿漉漉的，眼神片刻朦胧。
　　
　　她好像发烧了。
　　明妍晕晃晃地想。
　　
　　要不就直接翘课……
　　现在给司机打个电话，不知道能不能来接她？
　　还是坐地铁回家。
　　明妍想起回家时要经过的一个站点，之前传出过绑架犯出没的传言，似乎通报的那起案件还没有破。现在的时间点，不是晚自习放学，独自回去的话，不知道地铁站会不会很空荡。
　　
　　就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出神。
　　等从洗手间出来，拿着手机，再坐回到位置上，犹豫完要不要给司机发短信，一抬眼，就注意到旁边人正在看她。
　　
　　她抬了抬脸，“？”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属于能让旁边这位纡尊降贵赏她一个眼神的那类。
　　
　　就裴倾吧，从高一入学开始，基本就属于真空状态，周围除了纪程安跟蒋错，也没见跟谁有太多纠葛。
　　这一度还让学校里那些暗戳戳迷恋他的女生，怀疑他是不是弯的。不过那些人嘴硬不会承认，她们只会找借口，诸如——
　　
　　理科强势院校就是没有漂亮妹子。
　　明妍抚了一下额头，觉得一回到教室，自己好像烧地更严重了，她抬起脸来，瞪圆一双眼睛看他，“再看，我就要以为你准备答应我了。“
　　默了一瞬，对方很快冷淡把脸扭过去了。
　　
　　——“我手头还差份检讨。”
　　她听到他寡淡的嗓音，“送不来的话，下周一……”他顿了顿，神情淡地看不出情绪来，“……就去国旗下念给赵占奎听吧。”
　　
　　啧。
　　真无情。
　　果然不是准备答应她。
　　明妍在心里腹诽。
　　
　　不过，她最近一个月也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我写不完，你要的太急了。得给我时间。”
　　她慢悠悠地开口，“而且，字数那么多，我写字慢。”
　　
　　“大半个月了……”
　　裴倾淡淡地开口，眼神撩过她，“你手断了？”
　　
　　“……”
　　……好犀利。
　　似乎真有也有两个多星期了，明妍想了想：“我这不是忙着追你么？”
　　她挺着张漂亮脸蛋，灯光下，裴倾看到她卷翘的睫毛，脸蛋上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跟刚才出去有关。
　　
　　“是吗？”他收回视线，眼神隐约发冷，嗓音低沉到沙哑。
　　“你的追求，就是天天派个男的，过来给我送东西么？”
　　
　　灯光下，他睫毛浓密纤长，语调拖长。
　　薄白的灯光洒上冷峭的侧脸，衬地神情寡淡至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跟他在一起。”
　　
　　正被堵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明妍，动作一顿。
　　“？”
　　……你这个思路，就不太对了吧？
　　
　　我看也经常有外卖员给你送东西，怎么就没见你娶个蓝骑士？
　　明妍诧异地抬起脸，憋了半天，看着他，“你这是……”
　　
　　——在对她的追求方式不满意？
　　
　　好像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