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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稍年长些的邓清涛却并未随众同门一起下楼，待众人走完，他这才狐疑地看向先生道：“先生，弟子不明白，您此举是何用意？”
见他心性沉稳，先生不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出言解释道：“之前经过那狗肉摊时，我无意间一瞥，见那摊主周身气机外露，三尺之内，蝇虫皆不敢近，俨然是个了不得的高手。但我刚才去摊位上时，他却又收敛气机，竟如常人一般，让我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很是厉害。
像他这种人，居然偷偷摸摸躲在此地，不禁让我起了疑心。”
邓清涛闻弦歌而知雅意，道：“您是怀疑——他可能是南楚派来的奸细？”
“实在不可不防啊。”先生眉头紧锁：“如今天下生变，东齐、北燕、西秦、南楚，无不对朝廷虎视眈眈，我等身处边境，更应多加警惕才是。”
他又补充道：“那摊主城府极深，难以窥探，我便想着从那少年身上入手，只要能逼他出手，看清其招法路数，便可大致猜测一二了。”
“可是，先生……”邓清涛突然道：“您明知那摊主是个高手，还让众师弟前去寻衅，那他们岂不是……”
先生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他既然刻意隐藏在此，又怎会轻易暴露身手，而我若告诉了你师弟们那摊主是个高手，他们自然会有所顾忌，不敢再真的对那少年出手。”
说着，他站起身来，缓缓向门口走去：“走吧，清涛，我倒要看看，这卖狗肉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两人刚慢悠悠地走出客栈，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学子则早已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狗肉摊前。
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排众而出，趾高气扬地来到摊前，朗声道：“喂，宰狗的那小子，可敢出来与本少爷过过招？”
听到他的声音，正在宰狗的江谦站起身来，茫然地看了看众学子，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摊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
“呃，各位，这儿是卖狗肉的，不是什么打擂台的场子。”
“少来！本少爷管你是干什么的！”
锦袍少年叫嚣道：“今天你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的身后，众学子也纷纷起哄：
“赶紧的，别做缩头乌龟！”“你要是不打，少爷们就拆了你这狗肉铺子！”……
其实在郡城里时，这群纨绔子弟还不见得敢这般放肆，可来到乡下后，他们自觉高人一等，又是难得的奉了师命，可以光明正大地寻衅滋事，自然要好好地嚣张一回。
那锦袍少年一边叫阵，一边伸手便要把摆着狗肉的木板掀翻，却不料一只大手突然出现，轻轻按在那块木板中央，竟让他丝毫无法撼动。
狗肉摊主瞥了众学子一眼，轻描淡写地收回按在木板上的手，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江谦道：“天大地大，顾客最大，既然人家这么想打，谦儿你就陪人家练一练罢。”
“呃……”江谦面露难色，看向神色平淡的摊主，试探道：“叔，我要是打不过人家咋办？到时候你可别骂我丢人啊。”
摊主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你怕个屁，对付这几个家伙，难道会比在官道上杀野狗难吗？
还有，把你的刀收起来！别不小心把他们给捅死了。”
听到摊主这话，众纨绔可不服气了，那锦袍少年眼睛一瞪，道：“老东西，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本少爷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啊？”摊主隐秘地撇了撇嘴，故作好奇地问道。
锦袍少年颐指气使地道：“说出来只怕吓破你们这些小民的胆子！本少爷便是临江郡郑家二公子，郑坤，现为临江官学焦先生门下。”
闻言，摊主不禁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这厮，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冲江谦努努嘴，示意他上前迎战，自己则显然是打算在旁看戏了。
江谦的嘴角微微抽搐，只得随手把那柄尖刀拍在案板上，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上前行礼道：“在下安息村人氏，江谦，请阁下指教。”
“呵，乡野小民，倒还有模有样的。”见江谦抱拳行礼，郑坤也敷衍地拱了拱手，懒洋洋地道：
“好了，既然是本少爷前来挑战，那便让你先出手吧，也省得一会儿说本少爷欺负……”
“哦。”听到郑坤说让自己先出手，江谦当即应了一声，丝毫不跟他客气，未等对方的话音完全落下，拳头便已来到了郑坤的脸上。
郑坤显然没料到，这乡下的土包子竟然说出手便出手，跟自己在官学里与人切磋时，那副开打之前互相谦让的情形完全不同。
他一不留神儿，鼻梁便已被击中，顿时鼻血长流，惨叫一声，踉跄着往后退去。
江谦却不是那种点到即止的主儿，眼见第一击竟然轻松奏效，他立即上前一步，矮下身子，双手撑地，右腿悍然向前扫去！
郑坤正眼冒金星，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忽觉左腿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将他的右手牢牢踩住，随即左手手腕也被人抓住，而几乎在同时，又有一只脚重重地踏在了他的胸口，踩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名为江谦的少年身子微微前倾，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郑坤身上，将其死死制住，与此同时，拳头离后者的面部已然不足一寸！
“喂，你有点弱啊。”郑坤的耳边响起少年有些失望的声音。
“喔，这小子有点强啊。”
正在看戏的狗肉摊主身旁，隔壁一个卖菜的小贩不无惊讶地道：“老哥，你这个小厮不一般啊，莫不是真学过拳脚？”
摊主嗤笑一声，撇撇嘴道：“什么拳脚，这不就是打狗的手段嘛。”
他故意大声说道：“你看，这第一下打在狗的鼻梁上，那里乃是野狗的要害，一击下去管教它痛不欲生，然后一棍子扫断它的狗腿，将其打翻在地，接着便要立即上前按住四只狗爪，再然后……”
“够了！”
学子队伍里，一个红袍少年率众而出，看向江谦道：“乡下刁民，不讲武德，只会靠偷袭取胜，我何宏来会会你！”
他吸取了郑坤的教训，决定先发制人，话音刚落，上来便是一记鞭腿猛地甩向江谦面门。江谦立即向后跳开，避开他这一击，立即便有学子上前，将地上的郑坤搀扶了回去。
场中，两个少年拳脚相争，兔起鹘落。
这何宏是临江郡守将之后，自幼练武，虽然年纪轻轻，但一拳一脚章法森严，显然得过名家指点，他恼怒江谦偷袭郑坤得胜，出手迅疾狠辣，力求三拳两脚便将对方打倒在地。
这边如此热闹，自然吸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附近的不少摊贩都认得江谦是狗肉摊上的，一时倒不乏为其加油助威之辈。有几个与摊主相熟的，更是悄悄凑到后者身边，与他攀谈起来：
“狗肉佬，说实话，这小哥的拳脚是不是你教的？”
“老哥，有空了能不能教小弟几招？我下回多买你几斤狗肉。”
“狗爷！狗爷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摊主白了他们一眼，伸手将其扒拉到一边，有些不满地道：“一边去，别挡着老子观战！”
其他人不清楚江谦的底细，他岂会不知，江谦哪里学过什么拳脚功夫，不过是从小被自己带着，跑去官道上狩猎野狗，与众恶犬搏斗，算是有那么点实战经验罢了。
场中，何宏快腿连踢，招招都攻向江谦周身要害。
可让他心惊的是，对方竟仿佛能料到他的攻势一般，总能恰到好处地挡住他的进攻，防得堪称滴水不漏，不多时，自己家传的一套腿法竟然已被对方完全破去。
怎么可能？他不是个卖狗肉的吗？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何宏咬咬牙，又变幻了一套从焦先生那儿学来的拳法，如疾风骤雨般向江谦攻去……
人群的角落里，焦先生与邓清涛正悄悄关注着战局。
看着看着，后者不禁面露惊色，失声道：“何师弟的掌法也被破了，这少年好生厉害！”
他喃喃道：“不可思议，师弟的腿法是何家家传，拳法是先生所授，掌法是得自官学基础掌法，三种武学路数截然不同，竟然尽数被这少年破去，他的学识当真如此渊博么？”
他的身旁，焦先生眉头紧锁，良久，却突然道：“不是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破这三种武学。”
“啊？”邓清涛不解：“可是他明明防下了何师弟所有的攻势啊，一招都没有漏下。”
焦先生死死盯着场中还在交手的两个少年，道：“如果他是破去了某种武学，那么必然会有针对某一招的反击之法，而如果是这样，何宏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可这个江谦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被动防守，并未有任何针对性的反击，那就说明他并非是破去了那些武学，而是纯靠自己过人的反应力，见招拆招，强行接下了这些招式。”
“反应力？”邓清涛看着那个衣衫破旧的清秀少年，喃喃道：“这也太变态了，他还是人吗？”
不过他念头一转，又道：“先生，如此说来，他岂不是一直都处于守势，就算能够不败，但也永远都赢不了啊。”
焦先生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邓清涛乃是他的得意弟子，对于他，焦先生倒也愿意暂时放下战局，仔细指点一二。
只见焦先生竖起两根手指，道：“有两点，第一，何宏虽然掌握有三种武学，算是天分不弱，但在这个江谦面前，他却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当他把自己会的所有招式都用过一遍后，他便已经技穷，除了认输，便只能硬着头皮把前面用过的招式再用一次。”
邓清涛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当某一招反复出现的时候，江谦应对得便会越来越轻松，也愈发容易找出其中的破绽。”
“没错。”焦先生赞许地点点头，接着道：“第二，我已经说了，这个江谦的反应力强到了非人的地步，这会导致他的出手变得很快，非常快。
他甚至可以借此，轻而易举地挡住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的招式，那么，如果他用这种出手速度来进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