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林玉素明白了，说道：“好吧，明天一准。”
崔麻子又假装紧叮一句，“那我可就过时不候了。”
林玉素未加理睬，回身就走，崔麻子连忙送出，一直过了大槐树，看着林玉素走远了，回头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崔麻子回到屋里，自斟自饮，直喝得醉如烂泥，睡如死猪。而林玉素呢，紧走一阵，慢走一阵，到家的时候，已是掌灯多时了。
林玉素来到小上房，掀帘进到里屋，见奶奶仍在灯下看书，林大奶奶见林玉素进来，放下书本，先问林玉素：“见着静姝了没有？”
林玉素点头坐下，说道：“见着了。”
接着，便把见着静姝的经过以及崔麻子所要赎人身价，都说了一遍。林大奶奶听了，心想：准是林宦淳把静姝卖了，而且身价不少，要不然，崔麻子尚不敢如此刁难和无赖；林大奶奶早有准备，便从枕下摸出厚厚的一叠钞票，几柱洋钱和四支金元宝，把这些东西一，并放到窗桌上，回头问林玉素：“素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爱静姝，还是假爱静姝？你愿不愿意离开这个家？”
林玉素从来还没见过奶奶神情如此严肃，说话如此严厉。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解何意，点点头，因此只能实话实说：“孙儿是真心爱静姝，也愿意离开这个家，只是怕奶奶舍不得。”
林玉素知道，关于上“那边儿”去的事儿，是不能跟奶奶说的，这次偶然遇上这个说话的机会，正好表示一下，好让奶奶有个思想准备。
林大奶奶见林玉素如此表示，十分激动，指着桌上的钞票，洋钱和金元宝对林玉素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奶奶年轻的时候存下的，它姓桂而不姓林。这些票子，是这两年才换的，为了一时方便。本来，那时侯，是准备给你爷爷和另外两个人逃命的，想不到没有用上。现在，你把它拿去，把静姝赎出来，还能剩下不少，有用就用，没用也可以送给别人，一不过得是好人——作正经用。我一辈子不心疼钱，也不爱惜钱，只知道心疼人，爱惜人，所以留下的痛苦和悲伤也不少。你把静姝赎出来以后，带着她，远走高飞，是好是坏，自己闯去，一辈子再别回来。别像你爷爷那样，老了，头发白了，快入土了，——这样说也许不对，一个死而又复生，想着人家固然不错，人家也没把他忘了，可又怎么办？你一辈子只能对静姝好，不能对她不好，你们现在比起我们当年来，那是一天一地，你们现在走有去处，路有奔头儿，江河横流凭鱼跃，天空地阔任鸟飞，只要一步一步向前走，总可以做一点事情，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我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行不过百里，没有什么卓识远见，但却读过几本古书，也多少知道一点国家兴亡的道理。至少，日本人打进来了，欺压我们，我们不能甘当亡国之民，所以，你们也可以去当兵，打日本。顾炎武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这话我看是对的。我再说一遍，你一辈子再别回来，古人说得好：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况且，也算有个出头之日。我老了，没有几年时光了，可还得惦着你爷爷，他——怎么办呢？他是个有血性的人，活得值得，你应该像你爷爷那样，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可就是落得个：踏遍青山哭青冢，须白回头笑白头。这也没有什么……好吧，我想说的还没说完，可又不愿意说了。你去睡吧，明天走的时候不必来惊动我了。去吧。”
林玉素听完了奶奶的慷慨陈词，心情十分激动，他觉得，奶奶今天至少要年轻了四十岁。在他的记忆里，奶奶一向是从温顺和蔼中见忧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慷慨激昂。
将要离别奶奶，林玉素觉得一阵难过，想哭又不敢哭，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刻，奶奶是不喜欢掉泪的。林玉素随即站了起来，跪下给奶奶、磕了头，站起又，站起又站起又磕一个，嘴里说道：“我替静姝给奶奶磕头。”
奶奶点点头，默不作声。
林玉素知道奶奶不再想说话了，拿起桌上的三样东西，掀帘出门，便来到小书房。这时，余妈早把小书房的灯火点好，床铺也都铺叠整齐。林玉素把三种东西都塞到书包里，又打开箱子，把静姝给他做的那双布鞋找出来，也塞到书包里，刚刚收拾完毕，只见余妈端菜进来，笑着说道：“玉素少爷还没吃晚饭吧。”
林玉素抬头说道：“先放在那儿，你去睡吧。”
余妈答应一声，放下碗筷，转身去了。余妈去后，林玉素胡乱吃了几口，吹灭灯火，和衣躺下，反复琢磨奶奶说的那番话，有的明白，有的糊涂，想着想着，不觉睡去。而余妈回去，因见林大奶奶屋里灯光一直未熄，守在门外，不敢离去，过了下半夜，林大奶奶屋里的灯光不见了，余妈才敢回房睡觉，走过窗前，似乎听见林大奶奶的隐隐哭泣之声。
第二天黎明之前，林玉素便背起书包走出了小书房，绕过金鱼池，对着小上房鞠了三个躬，然后穿夹道，出角门，进后院，最后到了后门。他下掉两道门栓，用手拉门，怎么也拉不开了。晃动二阵，听见门外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林玉素知道这又是父母在暗中作梗，把门从外面上了锁，心里很不痛快。他转身回来，顺着围墙走了一段，想从围墙上爬过去，可是围墙太，攀登不上。这时何枫忽然想起来，那边墙角有一棵枣树；可以顺着枣树爬过墙去。
他快步来到墙角，却见墙头斜放着一张梯子，林玉素心里高兴，暗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从这边上去，再把梯子倒过那边，就可以下去了。林玉素想着，便扶梯上墙，到了墙头，又见墙外也斜立着一张梯子，一个妇女模样的人正在顺梯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