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仗剑走天涯

　　“大师兄。”
　　众人走后，陆狗子来到赵匡身前，忍不住说道，“可惜了许家班，就这样解散了……”
　　赵匡轻轻笑了，“这缘分像一道桥，旌旗飘啊飘，你想走，就请立马抽刀，将爱恨一笔购销。”
　　陆狗子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大师兄，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赵匡朝着远处的黑驴努了努嘴，问道，“那头大黑驴真是我未来的媳妇？”
　　陆狗子神情坚定的点了点头。
　　“给我讲讲那头驴的故事。”
　　“之前不是已经讲过三遍了么！”
　　“彼时没心思听，今日大师兄要你再讲一遍，怎还不愿意了？”
　　陆狗子看了看远方，低头沉吟：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地上雪足足有三四尺厚……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那时候没有鞋穿，脚上的冻疮破了，踩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血印记。
　　他蹲下来看着我，眼睛都湿了，他还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给我。
　　后来他把我带回了许家班，他给我说，从此以后我就算许家班的人了。还教我各种本事……”
　　赵匡掏了掏耳朵，“这段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说黑驴那段……”
　　陆狗子挠了挠头，“我得从头讲起啊，小师妹那段还没到呢。”
　　“快进，跳过，跳过懂吗？狗子啊，这人生在世，没必要每件事都要从头讲起的。”
　　陆狗子又看了看远方，又低头沉吟。
　　憋了半晌后，竟憋出了一个臭屁……
　　“大师兄，我……”
　　赵匡也是无语了，索性道，“不要你讲故事了，我问你答，总该会吧……”
　　“嗯！”
　　“我是谁？”
　　“大师兄。”
　　“我叫什么名字？”
　　“赵匡。”
　　“那我媳妇，也就是那头驴叫什么名字？”
　　“九儿。”
　　“那我多大，你又是多大？”
　　“大师兄生于万岁登封元年，至今二十有四，我生辰我自己也不知晓，应该十四了……”
　　“好嘞，上道，那头黑驴到底什么来头？”
　　“九儿的确是师父的女儿，你十九岁那年，师父给你们定下婚事，小师姐不想一辈子在杂耍班里耍杂技，她就走了。
　　师父很想念她，便把小师姐常骑的那头驴叫九儿，也是那个时候，我被大师兄从街上捡回来，加入了许家班的一员。”
　　赵匡神色一重，“所以不是师父带你回来的？”
　　陆狗子想了想，点了点头，“陆狗子的名字也是你给我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赵匡尬笑，“你怎么不早说？”
　　“不是我不说，是大师兄从来都没有耐心听我把故事讲完。”
　　赵匡不再言语，陆狗子也学他的样子双手撑着下巴，发一会呆后见赵匡仍在暗自伤神，就起身去收拾院子了。
　　赵匡看着原本热闹熙攘的许家班一夜之间人走茶凉，这才意识到这个传承了三代的民间绝技班子终是折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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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满院子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的驴媳妇，他心里却在想，这九儿真是想仗剑走天涯，去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还是因为要逃婚？
　　若是逃婚，这大师兄也太可怜了吧？
　　理论上讲，这些牛屎一样的烂事跟现在的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需要做的，就是用好这具肉身，继续活下去。
　　毕竟他对这具肉体基本上还算是满意的。
　　最起码生的健壮结实，是块练健体的好料，如果放在后世，拿上几个大赛金牌也不是难事，可自从听了九儿的故事，他现在只要是瞟见那头大黑驴，或者是听到驴叫声，就总会惴惴不安、惶惶乎如丧家之犬，内心得不到片刻安宁……
　　他和她明明就没有爱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面，那他怎么会有种失恋的感觉？
　　难道是原本的赵匡在影响他？
　　他真的还没有走？
　　甚至，
　　他就躲在这周围？
　　甚至，
　　他就躲在这具肉体里？
　　想到这，赵匡总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
　　“啪！！”
　　一声断裂的脆响从屋顶上传来。
　　赵匡抬眼就看见陆狗子傻眼地望着房顶上掉落下来的横梁。
　　“啧啧，恁弄啥嘞？咋还上房揭瓦嘞？”
　　天呐，我怎么一着急就蹦出方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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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顶破了，我在修房顶啊！”
　　赵匡原本的打算是将就着住上两天，等有了十足的谋划再动身进东都城。
　　没曾想到，本来就残败的屋顶变成了天井，北风刮的呼呼的，看这天气，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下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雪。
　　望着屋顶上的大窟窿，赵匡忍不住问，“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我也可以……走吗？”
　　“可以，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
　　赵匡表面上温和的回答，心底里已经忍不住骂爹了。
　　一种落魄潦倒、无助困顿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这重感觉瞬间淹没了之前大黑驴带给他的失恋感。
　　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
　　“六师弟，现在的大师兄比起你原来的大师兄待你如何？”
　　陆狗子抓了抓头发，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身手很灵活，跟一只猴一样。
　　“大师兄待陆狗子自是没的说，可现在大师兄既是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了。”
　　赵匡闻言一愣，想了想，“此话怎讲？”
　　“因为以前的大师兄能吃苦。”
　　这叫什么话，想当初他刚毕业那会，不也当过服务员，做过临时工，睡过马路边，摆过路边摊……
　　“这个不算，说点别的。”
　　赵匡无奈的摇了摇头，和陆狗子相处了707天，相处的越久，他就越发现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说话抓不住重点。
　　“以前的大师兄对师兄弟们都是极好的，不会把众师兄都遣走了。”
　　“大师兄也是为他们好，就像你三师兄说的，回家娶个漂亮的新娘子，怎么不比在杂耍班里浪迹天涯来的安稳。
　　再说了，师命难违，更何况这是师父临终前唯二的愿望。”
　　“师父怎么会留下遗言？”
　　“托梦。”
　　“哦！”
　　赵匡沉思片刻，终于问出来困扰两天的疑惑，当然也是有技巧的询问道，“对了，前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醒来都在客栈里？师父可是从来都不会喝酒的……”
　　陆狗子想了想道，“那天睡到半夜下起了雨，床铺湿了大片，师父叫我们起来去住客栈，说说大师兄已经开好了客房，没想到师兄们都去了客栈，师父却一个人去了河边……怎么，大师兄你老毛病又犯了？”
　　听到这样的结论，那么一切也都对上了，那晚确实有鬼东西从房顶滚了进来，那些蛆虫粘液也都是真的。
　　是涂山丞丞他们用了仙法幻化出师父的样子，让师弟们挪到了客栈，然后做他们的善后事……
　　真的是神仙显灵了啊...
　　赵匡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陆狗子的头道，“老毛病这个词是骂人的，用在这里不宜，大师兄是在考你，你再给我说说其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