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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 第7章 第13根绳索

第7章 第13根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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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根绳索
  
  傍晚的天空灰雾蒙蒙,闻梵声看着天边那抹乌云突然觉得眼睛隐隐生疼。
  
  有什么东西划破眼睑,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泪水就能立马滚落下来。一定是热的,烫的,能够灼烧人神经的。
  
  她仿佛被命运扼住了脖子,难以喘息,无力,也疲惫。
  
  又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她紧紧束缚住,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生活总是这样残忍,她原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和妹妹的生活也会一天一天变好的。只要她熬过高考,她就不怕了。她可以去打暑假工,她可以自己挣学费,再不济还有助学贷款。等上了大学她也可以半工半读,她总有办法养活自己和妹妹。
  
  然而老天爷还是无情地给了她重重一击,毫无防备,阵脚大乱。
  
  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看似独立,却肩不能扛,风一吹就倒。梵声过早地体验了成年人的废墟现场——山呼海啸,至暗至深。
  
  她平静地站在原地,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她用力握紧车把手,吸了吸鼻子,无比平静地说:“舅舅,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和音音去找房子,等找到房子,我们马上就搬出去。”
  
  “那个死婆娘瞒着我卖的房子,等我知道的时候,她早就跟人家把合同给签了。我跟她吵,话都没说两句她就寻死觅活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呀声声!”严木林抬手抹了把脸,老泪横秋,“声声,是舅舅没用,对不起你们姐俩,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爸妈……”
  
  此刻中年男人的懦弱、无助、愧疚、自责显露无疑。
  
  梵声不能怪舅舅,他也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无力喘息的普通人。
  
  舅舅文化程度不高,堪堪小学毕业。为人敦厚老实,不擅交际。他顶替外公的职位,在饮料厂干了几十年,如今也只不过混了个小组长,一年到头都挣不了几个钱。
  
  早年外婆家条件不好,舅舅年轻时一直娶不到老婆,三十岁那年才经人介绍娶了二婚的舅妈。
  
  舅妈是纺织厂的会计,专科毕业,文化程度比舅舅高,一直就看不上舅舅。
  
  从小到大,梵声跟舅舅一家一直不怎么亲近。也就逢年过节才走动走动。在她的印象里,舅妈一直是个市侩势利的女人,爱贪小便宜,没少从闻家搜刮好处。
  
  她不是没见过舅妈的强势和无赖,父母出事后,舅舅想接她们姐妹俩到他家去住,舅妈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舅舅被她拿捏地死死的。
  
  梵声也确实不想住进舅舅家看舅妈和表姐的脸色,她果断找舅舅借了这套老房子。她和妹妹自立门户,难是难了点,但图个清净自在。
  
  她万万没想到舅妈居然下狠手,瞒着舅舅悄悄把房子卖了,让姐妹俩无家可归。
  
  “舅舅,您先回去吧,再不回去舅妈又该跟您吵了。”梵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静。
  
  外甥女如此平静,不吵不闹,这让严木林愈加自责难过。脸上的褶子拧着,舒展不开,整个人颓废又无助。
  
  他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信封,压低声线,“声声,这里面有两千块钱,是舅舅偷偷存的,你舅妈不知道,你先拿去租房子,不够舅舅再想办法。”
  
  妻管严的舅舅,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都全数上交,连自己的生活费都要眼巴巴地找舅妈要。一个男人活成这样全无自尊,亲戚朋友看着都憋屈。梵声的母亲以前也没少数落这个兄长。
  
  就这样他还偷偷省下钱来接济她们姐妹。不难想象,这两千块他究竟存了多久。
  
  梵声接过,放进书包,“谢谢舅舅。”
  
  她知道要是她不收这笔钱,舅舅一定会愧疚地睡不着觉的。
  
  “声声,舅舅就先回去了,房子的事儿舅舅再想办法。”
  
  梵声点点头,“嗯,您注意安全。”
  
  中年男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学校对面的公交站台。
  
  一辆23路公交车适时停下。
  
  舅舅跨上去,车门合上,徐徐驶离站台。
  
  隔着车窗玻璃,舅舅朝梵声挥手。
  
  梵声微微一笑。
  
  笑着笑着,突然之间又想哭了。
  
  舅妈不好,舅舅还是好的。
  
  白伊澜推着自行车走到梵声身边,面露疑惑,“我刚好像听到你舅舅提到房子,房子怎么了呀?”
  
  梵声看着对面空荡的公交站台,笑着说:“舅舅说要把房子翻新一遍,让我们住得舒服点,我拒绝了,不想他浪费那个钱。”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她不想好友替她担心,所以只字未提。
  
  白伊澜不疑有他,接话道:“几十年的老房子了,还是你外婆手里分下来的,确实没必要折腾了。”
  
  这么一搞,梵声哪里还有心思陪好友去逛精品店,去看帅哥,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跟妹妹商量重新找房子。
  
  正愁该找什么理由脱身,白伊澜的手机响了。
  
  来自白小姐她爹的夺命连环call,催她回家呢!
  
  得,这下自然看不成帅哥了。梵声也犯不着编理由了。
  
  两姑娘在校门口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各回各家。
  
  梵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两侧的建筑物倏忽而逝,快得惊人,只留下一帧帧斑驳的黑影。
  
  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如花针,似牛毛。暗淡的天光下,千丝万缕,纷纷扬扬。
  
  雨一下天迅速黑了。
  
  路灯整齐亮起,水泥路面被照得橙黄一片。
  
  冷风夹带雨丝拍打在梵声脸上,很凉很凉,好像把她表皮的体温都给带走了。
  
  身上的校服鼓鼓囊囊,全身上下在漏风。
  
  宛丘的四月还是冷的。
  
  梵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舅舅市区的房子是父母拿钱给他们付的首付。
  
  表姐现在体面的银行工作也是父亲当年托人给她找的。
  
  舅妈前些年摔断了腿,母亲亲自找的骨科专家替她动的手术,骨头接得很好,没落下任何后遗症。
  
  闻家发迹以后,这么多年,父母一直默默接济着舅舅一家,金钱、人脉、关系,哪样少了他们?
  
  ……
  
  而现在舅妈是怎么对她和妹妹的?
  
  狼是喂不熟的。你把心掏出来喂它,它非但不会感激你,反而还会将你扒皮剔骨,连肉带血一起吞掉。
  
  梵声抓紧车把手,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她死死咬住牙关,浑身颤抖。
  
  昏黄的路灯下,影子乱撞。她的视线紧跟着就模糊了。
  
  “嘭……”
  
  连人带车直接撞到树上。
  
  然后一个侧翻,重重摔向了路旁的花圃。
  
  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成功啃了一嘴泥。
  
  倒地的一瞬,梵声意识空白,全无感知。
  
  待回神时,只感受到疼痛感袭击全身,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花圃里种了不少带刺的植物,梵声叫不上名儿,扎得她浑身疼。
  
  嘴唇好像都给扎破了,她隐隐尝到了铁屑味儿。
  
  土味儿混着铁屑味儿,那味道着实上头。
  
  “呸呸呸呸!”吐了半天。
  
  手动不了,腿好像也动不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身疼痛,每一块皮肤和肌肉都疼……
  
  梵声挣扎地爬了起来。
  
  家里破产,父母自杀,众叛亲离……再也没人比她更倒霉了。
  
  绝望彻底击败她,白磷遇明火,长久以来堆积成山的坏情绪在一瞬间被引燃,喷薄而出——她僵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整个人小声地抽泣起来。
  
  “妈妈……”
  
  “爸爸……”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有人能抱一抱她,给个肩膀让她靠靠。就像她的父母一样。每次她难过了,他们都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惜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问问她怎么了。
  
  世人皆凉薄,路过他人的废墟现场,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漠视。
  
  为什么她碰到的人个个都这么冷漠?
  
  她还有谁可以依靠?
  
  谁眼里还有温润的光?
  
  梵声从书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闭着眼睛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
  
  嘟……
  
  两声过后,电话被接起。
  
  “梵声?”是少年熟悉的嗓音。
  
  “哇……谢予安,你来救救我好不好?!”
  
  ——
  
  谢予安是在十分钟以后找到闻梵声的。
  
  骚包的摩托车,轰鸣声响彻云霄。
  
  少年摘掉头盔,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梵声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灰头土脸,校服上沾了一堆泥渍,整个人像是在泥里滚了一遍。
  
  而她的那辆宝贝自行车跟它的主人一样狼狈,链条断了不说,车轱辘都卸掉了一只。
  
  这摔得未免也太狠了点。
  
  谢予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隔着距离,他都能感受到梵声身上的疼。
  
  胸口滞胀,心里跟针扎一样。
  
  他跟着她疼。
  
  感同身受这个词在他身上体现地得淋漓尽致。
  
  这姑娘打小就怕疼,而且特会扮惨,博大人同情。
  
  小时候摔破点皮,她都能哭半天,鬼哭狼嚎一通,把所有大人都招来,挨个哄她。
  
  韩慧女士最有耐心,温柔地哄着小梵声,一口一句“乖囡囡”,跟心肝宝贝似的。
  
  母亲明明那么喜欢梵声。可当闻叔叔和严阿姨一出事,母亲对待梵声的态度就光速转变了。笑是假笑,态度敷衍,言语里全是算计。
  
  谢予安一度自闭,大人竟是这样善变的生物。
  
  他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沉默地下了车。
  
  他换掉了校服,穿着休闲的套头卫衣,胸前映着一排英文字母。
  
  卫衣是白色的,鞋子也是白色的,一身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分明就是小言里的男主角下场了。
  
  再看看梵声,蓬头垢面,鼻青脸肿,像是刚去农村录完水果台的《变形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梵声简直怀疑人生。
  
  “谢予安,我是不是很丑?”梵声伸手扒拉开挡在额前的几缕长发,一脸的生无可恋。
  
  刚哭过,她眼眶通红,声音也嘶哑难耐,鼻音特重。
  
  还能在意自己的美丑,看来没伤到脑子。
  
  “嗯,很丑。”少年把她扶起来,语气波澜不惊。
  
  闻梵声:“……”
  
  “谢予安你去死!”梵声直接拧谢予安的胳膊,“安慰下我你会死啊!”
  
  可惜手使不上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
  
  “我只是实话实话。”谢予安替梵声拿掉粘在头发上的枯树叶。
  
  “你滚!”
  
  “我滚了谁救你?”他觑她一眼,似笑非笑,“刚刚是谁鬼哭狼嚎求我救她的?”
  
  闻梵声:“……”
  
  大型社死现场!
  
  梵声撇过脸不看他,自动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呜呜呜……没有人会比我倒霉了……我一定是苦情剧最佳女主角……呜呜呜……”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别太自信,顶多也就混个悲惨女配。”
  
  梵声:“……”
  
  “谢予安,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刨人家祖坟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谁都要欺负我……呜呜呜……”
  
  “上辈子的事儿谁知道?”他没好气地说:“这辈子都还没活明白,扯什么上辈子?”
  
  梵声:“……”
  
  “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辈子老天爷才这么惩罚我……”
  
  “就你这智商,十恶不赦还真攀不上!”
  
  梵声:“……”
  
  “谢予安,你给老娘闭嘴!”
  
  这姑娘比平时话多,总算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谢予安扶住梵声的胳膊,低头看她的双腿,“能走吗?”
  
  校服裤子上全是泥,她喜欢卷起裤脚,露出脚踝。现在两只脚踝擦破了点皮,一目了然。
  
  “能走!”她委屈巴巴地说:“就是膝盖疼。”
  
  看样子没大碍。
  
  “谢予安,你怎么来这么快?”
  
  “刚好在附近。”
  
  “干嘛?”
  
  “玩地下城。”
  
  梵声:“……”
  
  “你家电脑不能玩啊?”马上高考了还跑到网吧打游戏,也是够拼的。
  
  “网线被我爸拔了。”
  
  “你干啥了,你爸拔你网线?”
  
  “除夕夜没守岁。”
  
  梵声:“……”
  
  “谢家家规什么时候这么严了,连你除夕夜没守岁,都要被罚?”梵声深觉不可思议。
  
  话音未落,她又立刻想明白了。
  
  哪里是除夕夜没守岁被罚,谢东明分明是不想谢予安跟她接触。
  
  “我不该麻烦你的。”她寒着脸,语气生硬,“我自己回去。”
  
  谢予安双手抱臂,拿眼睨她,“车轱辘都卸了,你怎么回去?”
  
  梵声:“……”
  
  她这才想起去看自己的自行车,刺喇喇地横在地上,链条断了,车轮子也滚到了一边,摔得比她还惨。
  
  人破车亡,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呐?
  
  她果然拿了苦情大女主的剧本。
  
  “不用你管。”她梗着脖子,胸腔起伏,气息更不顺了。
  
  “说了多少遍了,我爸妈是我爸妈,我是我,但凡我想做的事儿,他们根本拦不住我。”少年的手绕到梵声身后,握住她腰,猛地用力,直接把人抱上车。
  
  他的眼睛很亮很亮,眼里尽是温润的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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