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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时间推回到两个时辰前。
  
  燕宁干完坏事,蹑手蹑脚从正院的耳房溜回来。
  她仔细检查里一番厢房内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的蛰蛛,确认安全后,她坐在椅子上,心里开始噼里啪啦敲着算盘。
  
  其实,想出借刀杀人的策略只是一时兴起。
  若是认真想想,燕宁觉得搞死霍筵的概率无限趋近于0。
  
  首先,燕宁也不知道那蜘蛛的品种。
  不过通过她多年看动物世界的经验,凡是花里胡哨的,百分之八十有毒。而这种灰秃秃的,估计没什么毒性。
  况且,霍筵身高马大,就算被一群蜘蛛蛰成猪头,应该也能挺过去。
  
  再者,霍筵当了那么多年的兵,直觉肯定特别敏锐。
  燕宁觉得,或许霍筵连褥子都没碰到,便会眉头一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等他发现蹊跷后,他只要稍稍查一查丫鬟小厮的行踪,便能顺藤摸瓜找到青杏。
  
  燕宁预测了一下霍筵的办事效率。
  掐指一算,猜测不出一个时辰,青杏就得凉凉。
  
  她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仔细留神屋外的动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隐约听见从灶房的方向,传来嘈杂声响。
  
  好像有个男人暴喝道:“将军让你过去!”旋即,就是杀猪般的嚎叫和呜呜呜的怪声。
  
  燕宁暗暗叹口气。
  
  看来霍筵并无大碍。
  若是霍筵身中剧毒,府里就该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时间抓人来兴师问罪。
  
  完蛋,啥也不是。
  青杏找的毒蜘蛛也不中用啊。
  她借青杏的“刀”借半天就借了个寂寞。
  
  燕宁烦躁的挠了挠脑壳,走到床榻边,准备先好好眯个午觉。
  
  反正忙活这一通,就算没搞死霍筵,但青杏起码是无了。
  稳赚不亏。
  
  她这两天脑细胞死亡太多,感觉肾透支了,身体也被掏空。等过段时间,她恢复精力了,再从长计议“搞死霍筵”的人生大计。
  
  燕宁脱鞋上榻,把脑袋一蒙,准备进入梦乡。
  
  但刚躺下去没几分钟,燕宁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心中升腾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按照霍筵那个疑神疑鬼的性格,估计从青杏嘴里听到自己姓名的那一刻,心里就会开始怀疑了!
  
  一旦霍筵心里产生怀疑的小火苗,必定会瞬间发展成燎原大火,扑都扑不灭。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危险处境的燕宁:危。
  
  她连忙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开始在地上来回转圈圈。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燕宁着急地啃起手指,在脑子里一遍一遍思考可行的计划。
  
  怎么样才能洗清嫌疑呢?
  怎么样才能让霍筵相信,他床榻上的毒蜘蛛与她无关呢?
  
  在转了不知道第多少圈儿后,燕宁的目光锁定在妆台前胭脂盒上。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三下五除二脱掉了棉袍和里衣,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件藕荷色的肚兜。
  
  她从妆箧中取了支银簪子,用簪尖点了点绯红的胭脂,从手腕到肩膀,全都点上了分布不匀的红点。
  为求真实,她还在下巴和脸侧点了好几颗。
  
  画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大功告成。
  
  燕宁在铜镜里看了自己一眼。
  只见白皙如雪的肌肤上,红色的伤痕星罗密布,密密麻麻都是血点。格外恐怖。
  差点儿把她自己吓得密恐发作。
  
  但光有伤痕还不够。
  燕宁打开脂粉盒子,指尖沾了点儿煞白的铅粉,点涂到嘴唇上,又从抽屉里拿了两块儿皂角,泡了两杯肥皂水,准备伪装一下口吐白沫的症状。
  
  全部收拾妥当后,燕宁再次照了照镜子。
  活脱脱一个病入膏肓的危重患者。
  
  现在,她和霍筵都是毒蜘蛛受害者,两人是难兄难弟。
  她一个被蛰成猪头、身重剧毒、口吐白沫的倒霉蛋,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燕宁在心底默念了几句自己的倒霉蛋人设后,深吸一口气,成功入戏。
  
  她装成气若游丝的模样,仰躺在了床榻上。
  等着霍筵手下的暗卫过来请。
  
  果不其然,一炷香时间后,门口哐当哐当响起了拍门声。
  “燕姑娘?!”门外的人喊道。
  
  燕宁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装作没听见。
  
  门外的人又拍了两下,依然没人回应。
  他似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卫九立刻一脚踹开门,狂奔了进来。
  一进屋,便看见燕宁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脖颈、下巴上,都布满了骇人的红点。
  
  他呼吸一滞,赶紧走上前,探了探燕宁的鼻息。
  确认她还有呼吸后,卫九轻轻晃了晃她肩膀。
  “燕姑娘?燕姑娘?”
  
  燕宁故作迷蒙地睁开眼,拉住卫九的袖口,气息奄奄道:“救…救我……”
  
  卫九神色略微慌乱。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个艾草包,扔进了火盆里。
  
  瞬时间,火焰吞噬了艾草,火盆中散发出又苦又呛的浓烟。
  燕宁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燕姑娘,艾草是可以驱虫的。你且忍忍,我去帮你请郎中。”
  
  说完,他健步如飞,敏捷步子如同蜻蜓点水,一下子冲了出去。
  
  燕宁躺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那暗卫就已经一片衣角也瞧不见了。
  
  她略懵了两秒,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暗卫说的,是去请郎中?
  
  !?
  虽然她能画个病号妆暂时蒙混过关,但她自己的脉象肯定是掩盖不住的啊!
  
  只要郎中摸到她的脉象,便能知道她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一点儿病都没有!
  
  燕宁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不行,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掩盖住自己的脉象。
  要想伪造心律不齐的脉象,就是要尽量加速心跳,只要她心跳的够快,那郎中就摸不出问题!
  
  燕宁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从柜子上的菜篮子里,抓了一把干辣椒塞进了嘴里。
  辣味冲得她眼睛发酸,鼻子也开始流鼻涕,嘴唇麻得失去知觉了,浑身上下也沸腾起来。
  
  燕宁泪流满面,一边嚼着干辣椒,一边双手抱头,二话不说,开始疯狂做蹲起蛙跳。
  
  吃辣可以加速心跳、运动也可以加速心跳。
  她这么双管齐下,应该能有点儿作用。
  
  燕宁蹦得大汗淋漓,仿佛又回到了高中被体育课支配的恐惧。
  
  她拿出当初体测时的拼命劲儿,死死咬着牙,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做。
  不知道熬了多久,在做了将近七十个蛙跳后,燕宁身上出了层湿汗,心脏也砰砰砰跳个飞快。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
  就跟装了电动马达一样,突突突的疯狂震动。
  
  应该…不会被摸出来吧…
  
  屋外,传来了几声嘈杂的脚步声,应当是暗卫带着郎中过来了。
  
  燕宁立刻整理好被褥,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躺回了原位,闭眼装死。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夕阳的光晕涌进昏暗的厢房,光线射进床帏,洒在了燕宁的面颊上。
  她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下,睫毛微颤。
  
  霍筵踱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头发花白的老郎中。
  
  他站定在燕宁的床榻边,静静地看着躺在被褥中昏睡的女子。
  只见她脸色苍白隐隐发青,没有一丝血色。
  莹白的肌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痕,从小巧的下颌一直蔓延到纤细的脖颈。
  
  她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苦,额头上都是虚汗,睫毛也颤得厉害。
  看来,应当真的是中毒了,且中毒不轻。
  
  或许蜇蛛之事真的与她无关?是自己多心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缓缓转动玉扳指,面上神色喜怒难辨。
  
  须臾后,他侧身让路,对着身后的老郎中客气道。
  “秦郎中,劳烦了。”
  
  冰凌般的声音忽然响起,燕宁吓得打了个寒颤。
  
  救——命——啊——
  霍筵怎么过来了?他是吃饱了撑的吗?
  
  燕宁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半眯着眼,睨向身侧的景象。
  
  她看见,霍筵正站在床榻边,笔直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残阳如血,顺着窗棱的缝隙,斜照进屋内,把霍筵的轮廓镀上层金边,晃得人睁不开眼。
  
  燕宁眼睛酸了酸。
  她微微蹙眉,将眼皮重新阖紧,继续装死。
  
  老郎中听到霍筵的吩咐,恭敬地应了声“是”。
  
  他提着药箱走到床榻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捏住了燕宁纤细的手腕。
  
  燕宁闭紧眸子,眼前一片黑暗。
  她能敏感地感受到手腕上粗粝的触觉。
  她全身僵直,一动不敢动,心跳更是紧张到加快几分。
  
  秦郎中皱着眉头,按了好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这姑娘的心跳虽然有力,但却极其杂乱。
  时快时慢,时沉时虚,明显是中毒后经脉紊乱的症状。
  
  他微微凑近,仔细瞧了瞧燕宁下巴上的红痕,好像是虫子咬的,又好像不是虫子咬的。
  
  秦郎中混乱了。
  他回身,向霍筵禀报:“将军,我得看看燕姑娘身上被蜇蛛咬出的伤口。”
  “燕姑娘的脉象,似乎是中毒已深,但燕姑娘脸上和脖子上,仅有六七处蛰痕,看起来并不严重。”
  “所以老夫斗胆,想瞧瞧燕姑娘的身上,是否被蜇蛛咬出了大片的伤口。”
  
  话音落,霍筵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可。”
  
  得了霍筵的应允,老郎中连忙对着身后的药童招招手。
  “当归,你过来,帮这位姑娘把外袍褪下来。”
  
  十二岁的少年脸颊飞出抹红霞,扭捏地走上前。
  他伸手,拉住了燕宁的腰带。
  
  霍筵的浓墨般的瞳仁黯了黯,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紧,骨节咔哒作响。
  
  “罢了。”他鬼使神差的出声打断。
  
  少年的手臂一僵,讷讷的收回了手。
  
  霍筵偏了偏头,示意其他人出去。
  秦郎中狐疑地瞧了霍筵一眼,和身后的小药童面面相觑。
  但两人也不敢触霍筵的霉头,只得默默地退出去了。
  
  整间屋子,只剩下霍筵和燕宁两人。
  
  燕宁自然是听见了老郎中说的那些话的。
  她那一瞬间,尴尬到脚趾抓地。那小少年拉自己衣带的时候,她差点儿从床上弹起来尖叫。
  
  现在,那小药童被赶出去了,难道霍筵要亲自帮她脱吗?
  燕宁:瞳.孔.地.震.
  
  她躺在床榻上,全身僵硬,尴尬至极,脚趾抠出了一套海边大别墅。
  
  她想跑,但是不行。
  因为她从霍筵进门开始,便一直装作高危昏迷的样子。
  要是突然醒过来,就全都露馅儿了,所以现在,她只能跟个死人似的,任由霍狗逼动手动脚。
  
  没关系没关系,就当是被狗看了。
  被狗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
  燕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自我疏导,紧绷的身体总算渐渐放松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可是霍筵还没有动作。
  
  燕宁快疯了。
  大哥,手起刀落给个痛快行不行?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燕宁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和霍筵破罐子破摔时——
  
  倏地,脖颈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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