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烈王传

　　昭烈王朗，字明良。少有大志，常曰：“大丈夫生于当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好为侠义之事，有国士之风，然任性而为，不自彫励，饮酒不节。王始龀之年，自封邑入京朝贺，会观戏宣武场，适猛虎出于柙，虓吼震地，从者无不变色，众无敢前者，王独立不动，神色自若；俄顷虎径扑王，众皆奔走，王神色怡然，笑曰：“何惧之有？”拔剑立斩之，见者莫不惧之。时有江陵崔毅，善识人，闻之叹曰：“惜哉，此子必有英才，然不惧人所惧，他日必以死之。”
　　后又从先帝游于庭，帝问其志。王曰：“无所志。固问，当为大丈夫。”先帝问曰：“何谓此言？”对曰：“若使儿为君，必能安天下；若使儿为将，必能颂军威；若使儿为臣，必能匡朝政。若使儿为亲王，或为布衣，当以信义为重，智勇足备，行侠义之事。为大丈夫应为。”先帝笑而不语。万历十三年，封信陵侯，自请还封邑。
　　二十三年，鞑靼背盟，胡将拓跋绍领军南下，河口将破。王时始束发，上书请缨。先帝壮之，以王为河口总兵，行建威将军，领一万军为援。王初至河口，城池破损，无可以御敌。计点将佐，不过十余人，士卒能战者不满万人，其势若累卵。王巡视城内，遇刘任，相谈甚欢，擢其为参军。王欲出战，聚诸将商议。唯都统周欢从而誉之，诸将惧，皆曰不可，王曰：“今敌众我寡，而城内破损，更兼无险可守；当今之计，应及其未和之时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周欢起而应之，余无敢应者。王怒而起，厉声曰：“我为皇子，尚不惜命。尔辈位尊于余耶？何不敢从！”然亦无应者。王拔剑斫案，怒曰：“竖子不相与谋！”乃自募敢死之士，得五百人，椎牛飨将士，约明日大战。
　　平旦，王自持枪上马，只被掩心甲，先登陷阵，身自搏战，力斩二将，杀数十人，大呼自名，直冲至绍麾下。绍大惊，众不知所为，只以长戟自守。王叱绍下战，绍自跃马挥刀来战，不敌，几死，乃聚围王数重。王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王率众得出，仅折近百人。绍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胡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方安，诸将咸服。绍围河口二十余日，城不可拔，更兼粮草不敷，遂引军还。王引军急追数十里，斩首近千，由是显名。先帝闻之叹曰：“我朝有信陵侯在，社稷无危。”诏曰：“河口之役，信陵侯以步卒五百，破贼十万，自古用兵，未之有也。使贼至今夺气，可谓国之爪牙也。封信陵侯为安定王，封邑天水郡，赏千金。”以王所从破胡人应募步卒，皆为百夫长，就令王守河口。
　　王在河口，轻徭薄赋，重造城墙并守城之械，精练兵卒，选其精壮者及封邑内愿者为军，号为云龙军。后鞑靼数犯境，王皆拒之。二十六年，鞑靼再犯河口，拓跋绍至河口城下，绕城三周，叹曰：“建此城者，必为天下之奇才。吾不能及。不退，必为其所迫。”即引军退。王率军追击，九战九捷，几复杀绍。
　　二十八年，以王功大，改封王为慎靓王，加封少师，特为王建潋滟馆，令回京休养。王辞而不受，自还封邑。后更名陆通，遍行天下。自号喜纵横，击剑为任侠。轻财好施，有古君子之风。后客白帝城，与古风、云逸居竹林中，日沉饮，拨弦舞器，为乐，号竹林三才。不拘于礼，遂有狂名，自号楚狂。
　　时崔毅亦客白帝，闻其事，叹曰：“真世之鬼才也！堪与慎靓王比肩。”王闻之大笑，世人皆称“傲世鬼才。”
　　三十年五月，王以诬谋反入狱，朝野皆惊。一应武官皆上书请愿，定边侯以全家良贱，保王不反。靖远侯怒斥文成王“莫须有”，言称“实复岳王旧事。”先帝亦未深信之，释王之囚，免其死，废为布衣。
　　王益傲放，立于宫前而断袖曰：“吾终身不为设一谋。”复浮游四方，心倦甚，遂复归居白帝，为一艄公。后遇沈氏，心慰甚，称：“不必胸有大志，得妻如此，复有何求？”。
　　三十三年七月，胡人南下，京都陷落，先帝驾崩，淮水以北，不复国家所有。太子朱常洛即位，改年号为泰德，定都江宁，改为应天。王闻之，起于白帝，召兵勤王。天下云集响应，王悉与编入云龙军，率军北上，转战各地，所向披靡。泰德二年复慎靓王。
　　泰德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王引军攻九原，敌聚全军相决，皆死战不退。血战三日，云龙军大破敌军，斩首数万，然生者不过百余人，九原望风而降，天下终一统。王归应天，以功大，加封太师，改封威烈王。王遂掌大权，不复昔日君子之风，喜杀戮，朝野噤声，帝无法，日沉饮，暗深恨之。
　　泰德五年九月二十日，王请帝赴宴。席间，王薨。帝悔甚，追谥昭烈王，加封太傅，太保，封昭烈王妃沈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赐丹书铁劵。帝亲为王作传，数次悲不可禁。
　　昔者，王虽无愧于国，然世传因王掌大权，行僭越之事，遂与帝不和。后帝创太平盛世，叹曰：“朕掌此权，方知不易，今天下盛世已定，惜吾兄已不能见也。”时王已薨，闻者莫不叹息。
　　评曰：昭烈王武艺壮猛，有将领之气，更兼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能克让远防，终至嫌隙，亦可痛哉。《传》曰“楚则失之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其此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