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连翘花开

　　春寒料峭，微风习习，山岭上的连翘花不等叶子长出，早早含苞怒放，一丛丛，一串串，红的似霞，黄的似火，从高高的山崖上像是长鞭一样自然下垂，扭动着细长的躯干随风摇曳，和远处山坡上繁花似锦的杏花互为反衬，山山岭岭一片生机傲然，大自然以自己特有的魅力毫无保留的向人们报送着春天的喜讯。
　　医院的单身职工宿舍在门诊楼的二楼，和几个行政办公室混杂在一起。正南边隔河对着一道幽深的峡谷，因为山谷中长满了枣树，被称之为“枣花峪”。
　　今天是星期天，李德军和钱兴华昨天都已回家，宿舍里只剩下高大河一人。早早起床的高大河对着窗外山坡看得聚精会神痴痴发呆，生机傲然的连翘花把整个枣花峪的山崖染的满山黄透，就像披上了黄金甲一样，山崖上那一簇簇藤条似的花鞭，连成片的瀑泻而下，形成一道道宽大的黄色瀑布，美不胜收。
　　面对春天盛开的连翘花，高大河突然来了灵感，不由自主的默默在口中嘟念了几下，一首不算高雅的诗句已经蓦然成型。就听高大河抑扬顿挫的念道：“枣花迟迟未飘香，连翘已是满山黄。青龙山下风光好，悄然已成我故乡。”
　　不行，不行，这个龙潭乡我刚来半年多一点，最多也就是算第二故乡，哪来的我故乡？高大河刚要把这一句更改一下，突然听到门外走廊的水管子上有人用水，哗哗的水流声在这春光明媚的早上，听起来格外悦耳。须臾之后，水声稍微小了一点，一阵清脆的歌声隔着木板越门而入，就听那歌声唱到：“心上的人儿你可曾知道，有一颗心在为你燃烧......”
　　高大河知道这是电影《婚礼》上的主题曲，表达的是年轻人对心上人的倾慕。大老早的这是谁在唱歌啊？仔细听，再听听，高大河终于听出来了，这是孙淑贤发出的歌声，这应该是一种表白吧？这大星期天的，在宿舍里住下的也没几个人，这个小护士是在对谁表白呢？
　　来到西南分院大半年来的往事一幕幕在高大河的眼前闪过。
　　这个孙淑贤也是高考教育制度改革以后第一年考出来的，不过他考的是护士学校。世人都知道医护不分家，但是怎么个不分家法，那外行人就不知道了。孙淑贤性格直爽，工作泼辣，那天那家人吃了毒蘑菇抢救时，值班的那个老护士因为紧张拿急，怎么也不能把那个胃管插上，就是这个孙淑贤横空出世，大显身手的。孙淑贤那迅捷的身手，熟练的操作，给高大河留下了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自达那次高大河给孙淑贤解出了那道数学题以后，孙淑贤从心里面佩服高大河的聪明睿智，有事无事的找高大河问问题。
　　有一次孙淑贤和段红因为女人之间婆婆妈妈的事闹起了别扭，出于胆小，怕段红在工作中报复自己，孙淑贤去找那个李德军诉说一番，目的就是让李德军帮忙拿个主意，没想到李德军一听说孙淑贤和段红闹别扭，还没等孙淑贤把话说完，吓得扭头就走，生怕给自己找了麻烦。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段红不是副院长的话，李德军不会吓得那个样，一副懦弱之人的势利眼表现的一览无余，把孙淑贤气的差点哭了。过去几天以后，高大河和孙淑贤一块值夜班，孙淑贤鼓不住把这事跟高大河说了一遍，高大河认真的听了以后，非常理智的说道：“这个李德军也太老实了，是你和段红闹矛盾，哪里找着他来怕了？段红作为副院长和一般职工闹矛盾，这本身就是段红不对，他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团结大多数人一道工作才对，她如果小识小见的话，大家谁还愿意和她一道工作？都离她远远的她还领导谁啊？”孙淑贤听了高大河分析的入情入理，不禁对高大河投来赞叹的目光。你说高大河也够长脸的，他刚说完了没几天以后，段红就主动找到病房来和孙淑贤沟通，主动向孙淑贤承认了错误，表现出了作为一个领导者的高风亮节。有此一着孙淑贤对高大河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山沟里虽然有医院、学校、粮所、供销社、银行、公社政府等等一些事业单位，但是，因为这里老百姓少，整个龙潭公社满打满算不到两万人，所以各个工作单位的工作人员也相应的少。被分配到这里工作的年轻人找对象成了一个大问题，人少是一个原因，主要的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年轻男女，大多不想在这山沟里找对象，怕是一旦在这里结婚以后就没有理由调动离开这个穷地方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情况往往有例外，就怕你长得不漂亮，尤其是女人一旦漂亮了，那也是趋之若鹜，求之者还不得踏破了门槛？
　　这个孙淑贤身高也就一米六多一点点，但是阿娜的身姿曲线分明，一笑一颦之间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关键是皮肤白啊，配上一对丹凤眼，加上活泼的性格，在这山沟里那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俗话说的好啊：“一白遮百丑”，何况人家孙淑贤还不丑呢？
　　龙潭公社中学里有一个张老师，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家住淄水市中心城区，家庭条件还不错，多次找到孙淑贤谈恋爱，交往了一段时间以后，不知孙淑贤感觉到这个张老师哪里不对味，跑到高大河的宿舍里问高大河：“你看那个张老师怎么样啊？”高大河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本着成人之美的原则，高大河还是大度的说道：“挺好啊。”孙淑贤不依不饶的问道：“你看他哪里好啊？”高大河一五一十的说道：“第一人家是名牌师范大学的毕业生；第二人家是城里人；第三人长得不错，像模像样的；第四人家对你一片好心......”看到高大河说起来没完，孙淑贤有点不耐烦了，失望的说道：“你看他那么好，你怎么不嫁给他？”高大河理直气壮的说道：“问题是我不是女的，我要是女的我肯定嫁给他了。”孙淑贤知道高大河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点使坏，气的攥紧了拳头在高大河的背上通通的来了几捶。有事无事被美女捶打几下，那可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高大河那感觉真叫个爽啊！
　　其实高大河知道孙淑贤来找自己说这事心里是怎么想的，假装不明白只是大智若愚者的一种智慧，有点“欲擒故纵”的味道。
　　听到孙淑贤的歌声，高大河已经彻底明白了孙淑贤的心声。虽然那个钟薇薇还不时在心头闪动，但那已经是昨日黄花了，画饼不充饥对吧？做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是吧？找媳妇来是过日子的，不是让人看的，只要过得去就行，见好就收吧，不要再等了，这条山沟沟里的年轻人天天在心里挂念着孙淑贤不知有多少？高大河虽然对孙淑贤欲擒故纵，显示出了年轻人少有的智慧，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一分为二，弄不好被他人抢先一步就麻烦了。这就像拴牲口用的缰绳，拴在桩上以后要多拽几下，这样才能栓的牢靠，但是情况往往有意外，一旦因为用力过大，挣断缰绳跑了驴就弄巧成拙了。人生讲究的是成家立业，这个成家占了人生的一半，没有一个好的家庭，这个事业也很难干到好处。
　　想到此，高大河顺手从床头上拿起自己心爱的口琴吹了起来。那轻松悠扬的琴声表达的词义是：“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我心神往，在这迷人的晚上......”优美的韵律透过门窗直达空旷的山野，在龙潭山沟悠悠回荡。孙淑贤听到高大河的琴声，立即停止了自己的歌声，她被委婉的琴声感动的热泪盈眶。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是瓜熟题落的时候了，还犹豫什么？
　　从此，人们经常看到高大河和孙淑贤成双出入的身影，两个不经意间来到山沟中的年轻人，由于工作中的相互了解，在音乐的感召下走到一起来了。冥冥之中，这是上帝的安排？还是青春的召唤？那盛开的连翘花和繁花似锦的梨树可以做出最好的回答。
　　当山花烂漫的时候，高大河和孙淑贤结伴漫游在芬芳四溢的山坡上，一块畅谈着未来和理想；当麦子熟了的时候，高大河和孙淑贤被漫山遍野的麦香所陶醉，两颗年轻的心走得越来越近；当晚霞漫天的时候，二人徜徉在流水潺潺的小河边，规划着美好的明天，他们对自己设想的小家庭向往无限。有了恋人的陪伴，阳光更加明亮，天空更加湛蓝，白云更加飘飘，青龙山沟立刻变得温暖了许多，这就是爱情的魅力吧？
　　转眼已是五月天，夜短昼长，下班以后还有好长的一段时光要自己打发。山坡上早已是绿草茵茵，野花盛开，一片生机。这天下午下班以后，孙淑贤提出要到医院对面的枣花峪去玩。高大河早先听张文化说过枣花峪中有狼，曾经多次被人看到过，于是高大河说道：“这个枣花峪中被人发现有狼，还是不去的为好。”孙淑贤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然揶揄高大河道：“别听别人瞎说，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狼啊？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家还怕那么点小石狼不成？”
　　经不住孙淑贤激发，高大河知道拗不过孙淑贤的雅兴，只好答应了孙淑贤的要求。为了以防万一，高大河把从家中拿来的那把爷爷的砍柴刀带在身上。
　　两个人越过医院门前的公路以后，找一个比较平缓的地方下到沟底，这个季节雨季还没有到来，他们很顺利的越过干枯的河道以后，找一个河岸的豁口爬到对面的山崖下，顺着山崖边的小路向东边方向走了大约几十米拐进了枣花峪口。
　　山沟的地头堰边长满了粗大香椿芽树，大的有三人合抱粗细，看上去得有几百年的树龄，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令人叹为观止，当地的人们祖祖辈辈不知付出了多大的勤劳才把这些香椿芽树养护到今天的模样？香椿芽作为一种美味可口的食物是龙潭乡这个地方的一大特产，每到春天香椿芽刚刚露出青青的嫩芽时，这条山沟就来满了收购香椿芽的商人和小贩，据说改革开放不久这里的春芽就被商贩们卖到了香港、澳门等地，那可是能赚外汇的地方啊。所以从此层面说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沟早早就已经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顺着沟底向上爬去，山势变得越来越陡峭，巨大的岩石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悬挂在头顶两边的悬崖边上，好像不定何时就要掉下来把在下边行走的人们吞噬掉，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好不恐惧！
　　高大河本来是牵着孙淑贤的手往上爬的，但是由于道路的坡度越来越陡，宽度越来越窄，两个人并肩难以通过，高大河只好把孙淑贤的手松开，一前一后的往上走。没走多远，孙淑贤已经被高大河落下了五六米远，孙淑贤不住的大声怨声道：“好你个高大河，没走多远就不想管我了，你想让老狼把我吃掉啊？”
　　高大河没有办法，只好准备坐到路边的一块苜蓿芽花盛开的草坪上稍事休息，等着孙淑贤慢慢的走来。还没有坐好，高大河用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草地上有一大团草绿色的东西似乎在游动。高大河定睛一看，啊！吓死人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造化弄人，光天化日之下，飘荡着鲜花芬芳的绿色草坪上，凭空竟然有一条令人恐怖的巨大花蛇在缓缓蠕动。
　　就见那条大蛇有酒杯口那么粗细，估计足有两米多长，身上满是草绿色的花纹，白色的肚皮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斑，口中吐着长长的红信子，蛇头呈三角形的有拳头大小。那条蛇看到高大河要坐到自己的身上以后，迅速抬起头来，喉腔中不时的发出“嘶嘶嘶”的哮鸣声，一副进攻的架势！说时迟那时快，受到突然惊吓的高大河条件反射一般，双腿就像装了弹簧，滕的一下就跳出了三米开外，没等站稳身子，两腿发力、鞋底抹油、四蹄生风，朝着山下跑去，为了避免吓着孙淑贤，高大河紧紧的拉着孙淑贤的手，一边跑一边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快走，那边有一泡屎，好恶心，太臭了，不要臭着我们，快走！快走！”
　　孙淑贤看到高大河那紧张的脸色，知道不是正来头，顾不得多问，跟着高大河转身就跑。两人没命的跑出数百米远以后，看看就到了沟底，越过河底就是宽敞的公路了，高大河警觉的超后边看了看，确地安全以后，这才轻松的和孙淑贤说道：“那边有一条大蛇，我差一点就坐到它身上去了。”孙淑贤一听有蛇，就像被蜂子蛰了一下，猛地甩开被高大河拉着的左手，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一眨眼的功夫跑到了河对岸的公路上。到了公路上以后，孙淑贤回头看了看远远落在后边的高大河，连声招呼也没打，一溜烟的进了医院的大门。
　　看到远远跑去的孙淑贤，高大河不禁在心中暗暗窃笑，心下想：这女人就是胆子太小了，都这么远了还没命的跑，难道那条小蛇还能把你吃了不成？高大河正在得意的、五十步笑百步的耻笑着孙淑贤，不成想，一阵微风吹来，把高大河的裤脚撩了起来，冥冥中高大河感到一个东西在裤腿中隐隐约约蠕动。高大河的第一反应是：不好！那条蛇钻到我的裤腿中去了？哎呀！我的命根子呀！一想到此，高大河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弯下腰去没命的用两手从上往下拍打着自己的裤腿，出乎意料的是，高大河从大腿根一直拍打到足跟，竟然在裤筒里什么也没有发现，稍微放松了一下情绪以后，高大河嘎登明白了过来，是自己因为紧张太敏感了，错把风吹裤腿的抚动当成了蛇的蠕动，虚惊了一场，太有失水准了。缓过神来的高大河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可笑。
　　蛇这个东西被老百姓称之为小龙，认为是一种吉祥物，有点崇拜的味道。岂不知人人都有点叶公好龙，没见时对其顶礼膜拜，一旦真碰上了，就会三魂吓掉两魂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丢尽了做人的脸面。今天无意中碰到的这条斑斓大蛇，让高大河的虚弱一面原形毕露，可见高大河并无脱俗之处。
　　这时张文化和李德军正好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看到孙淑贤像是被贼撵着一样没命的跑进了医院，问她怎么回事也没说就直接跑进了宿舍。回过头来，远远看见高大河脸不是脸，色不是色的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像是被贼撵着一样，这么惊慌啊？”这时已经完全静下神来的高大河气定神闲的说道：“我靠，别说了，我们本来想到枣花峪游玩一会儿，没想到，刚进峪口不远碰上了一条大蛇。”
　　生活就是这样，有幸福也有烦恼。没有高山哪来的风景如画？没有大河哪来的激情澎湃？
　　当高大河毕业后的第二个夏天来到的时候，当山坡上的黄花开得金黄一片的时候，高大河和孙淑贤举行了婚礼。
　　说来有点让人作羞，高大河是让陈平和陈普远开着村上的东方红25型拖拉机把孙淑贤从娘家接近家门的。嗨！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由于条件的制约，有些本来可能是风风火火的事情也可能变得平淡和朴实无华。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