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潘小柳事件不过是这次聚会结束前的一个插曲。
　　教徒、信徒们集体朝着乌羽翼行礼之后，躬身后退，而后散去。
　　大厅只剩下五个人，杨铭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聚会是几头饿狼领着一群绵羊，那现在绵羊散去，他这个隐藏在饿狼中的绵羊更显眼了！
　　乌羽翼率先掀起面具，露出满脸的肥肉，宽脸大耳，眼睛狭长，透出和善的笑意，杨铭只觉得这笑容充满了讽刺。
　　乌先生也揭开面具，这是一张僵尸脸，白得瘆人，下巴尖，是标准的锥子形脸，与乌羽翼一般狭长的眼睛，表明二人是亲兄弟。
　　才先生第三个揭开面具，这是张满脸横肉的脸，面色黝黑，一副土财主的模样，他一掀开面具，杨铭便觉得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明先生，面具带在脸上很舒服嘛？都舍不得揭下来。”
　　乌先生懒洋洋地开口，竟像是捏着喉咙说话，如同女人一般。
　　听到这不阴不阳的声音，杨铭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乌羽翼审视着杨铭说道：“杨公子，这里都是自己人，还不摘面具？刚才说话的是舍弟，乌乐心。”
　　“人带着面具自然是不舒服的，更何况这面具并不合我脸。”
　　杨铭揭开面具，露出自信的笑容。
　　之前，石军把他夸到天上，这种情况下，他再装成唯唯诺诺的样子，已经失去意义，反而令人生疑，不如坦坦荡荡回答他们的疑问，毕竟从乌羽翼的表现来看，自己有极高的利用价值。
　　乌羽翼目光向旁边两人扫了扫，道：“我给你俩介绍一下，明先生就是杨铭，杨县令的独生子，教场狩猎的冠军！”
　　继而他头又转向杨铭道：“才先生真名叫赵善财，他是此处的主人。”
　　杨铭听到这名字面不改色，心中却一惊，脑中瞬间浮现有关赵善财的记忆。
　　赵善财是巨鼎有名的财主、大善人，外号叫“照散财”，赵家在县里一向名望颇高，好善乐施，与周安仁所在的周家对比起来是另一个极端，孤幼堂就是赵家的财产。
　　两人对杨铭拱了拱手，杨铭也拱手回礼，不过三人之间没有表现出丝毫友善的意思，连“久仰”之类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尤其是赵善财，脸上还有些冷漠，隐隐对他有些敌意。
　　乌羽翼看着杨铭镇定自若的样子，揶揄道：“杨公子，你之前表现得那么恭顺，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想加入本教呢！”话语间透出浓浓的嘲讽之意。
　　杨铭也笑了笑道：“我虽然沐浴神恩，可不过是个入武六重的小虾米，突然被冲脉境高手跟盯上，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表现得恭顺点，难道不是正常反应嘛？”
　　乌羽翼眼皮一翻，目光陡然转寒：“可你现在的表现可一点都不恭顺。”
　　杨铭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抱拳道：“您说过，入教后众人当如兄弟姐妹，我怎敢忘记？杨某一入教便当选荣誉教徒，这都是您的恩典！”
　　乌羽翼听了先是一愣，眼里又流出和善的笑意：“你果然伶牙俐齿，那石军没有说错。”
　　他并不关心杨铭的态度。
　　他只关心杨铭的天赋，这对他有天大的好处。
　　为了这，他甚至不惜给出荣誉教徒的高位，这位置赵善财可是撒了大把大把银子才得来的。
　　就在这时，赵善财阴恻恻地问道：“可我放幻世魂烟时，杨公子似乎没多大反应。据我所知，对天道大神的信仰愈深，吸收魂烟反应愈激烈才对，杨公子是否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乌氏兄弟俩也露出狐疑之色，现在想起来，杨铭那时候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确实有些反常。
　　杨铭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极为张狂。
　　乌羽翼疑惑道：“杨公子不回答问题，因何故而发笑？”
　　杨铭道：“非我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才先生这个问题问得太愚蠢！”
　　赵善财闻言面露愠色，转瞬间便恢复如常，他瓮声瓮气道：“请杨公子替神使释疑。”
　　杨铭道：“我虽很少喝酒，可也知道好酒的人，第一次喝酒也不是都喜欢酒的。第一次喝酒，有的人头晕眼花，有的人甘之如饴，有的人对这杯中物有相见恨晚之感，再也离不开了，有的人却直接呕吐，恨不得永不触碰，后来多次饮酒才真正喜欢上，这本是正常现象，有何奇哉？”
　　赵善财不依不饶道：“你怎可将信仰比作酒？这，未免太不恭敬了！”
　　杨铭双目微眯望向他，冷声道：“可我这个不恭之人却能沐浴神恩，你这么说难道是怀疑天道大神的无上智慧？”
　　“你……”
　　赵善财一时语塞，就像被人扼住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
　　乌羽翼连连拍手道：“杨公子，说得好。”
　　他心中大喜，杨铭这一个月来的改变他是看在眼里的，这种变化正常人看了，只会觉得杨铭忽然开窍，变聪明了！
　　可在乌羽翼眼里则完全不一样！
　　他盯着杨铭的时间太长了，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化那么大，除了神恩降临绝无第二种可能！而且杨铭受到神恩祝福质量非常之高，改变是全方位的，想到这一点，乌羽翼眼中闪现出火热之色。
　　在信教的人眼中，生活中遇到奖励好处，全都是神灵的恩赐，而遇到惩罚挫折，则会被视为神灵警示。
　　今晚，乌羽翼很高兴。
　　当他眼角瞟向靠在酒桶上的潘小柳，嘴角笑意更浓。
　　潘小柳手脚被捆得更紧了，一点不能动弹。
　　她嘴里不光塞了布条，嘴里还向后系了根绳子，确保布条不会被吐出来。
　　此时的她却表现得异常得勇敢，盯着台上四头“禽兽”，眼里欲喷出火来。
　　乌羽翼站起身来，走到潘小柳旁边，看着她无力挣扎的样子，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弯下腰，双手扶着大腿，笑眯眯地说道：“小柳，待会我就帮你镇压邪灵。”
　　说完，他缓缓伸手去摸她的脸。
　　潘小柳顿时脸色难看，她头颅不断闪避乌羽翼的大肥手，嘴里想骂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乌羽翼的眼神就像戏弄耗子的猫，他佯怒道：“你这小孩，真不听话，你若再不听话，你的娘也要倒霉喽。”
　　潘小柳被他这一威胁，顿时动都不动了，眼角淌出几滴晶莹，只能任他肥手在脸上乱捏。
　　“咯咯咯咯！”
　　乌乐心发出不男不女的笑声。
　　乌羽翼不由放开潘小柳，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乌乐心笑着耸耸肩，揶揄着说道：“我很好奇，哥，你今天对这对母女怎么这么客气？这可不是你平时行事的风格。”
　　乌羽翼站直身子，面露庄严之色，他缓缓道：“这是神的启示啊，我身为神使岂能不知，拯救灵魂正是身为神使的我的责任。”
　　“咯咯咯咯！”乌乐心又大笑起来，他看了看杨铭与赵善财，笑着说道：“哥，你也说了，这儿都是自己人，我看你就是想要这小女孩吧，可我也想要她，我也想拯救失落的灵魂。”
　　乌羽翼什么也没说。
　　他踱步走向乌乐心，手放在他肩膀上，这才开口：“弟弟，我好像说过，一个教徒只能带一个羔羊吧。可今天我却发现有些人带了两个甚至三个，你能解释一下吗？”
　　乌乐心想站起来，却被乌羽翼一下按在椅子上，他皱眉道：“哥，我这是为你着想，人越多，咱们对巨鼎的掌控力越高，这样难道不好嘛？”
　　乌羽翼哼了一声，冷笑道：“人越多，掌控力越高，可暴露的风险也大大增加！你这个蠢东西，连基础事务都做不好，还想染指拯救灵魂的事，就算你是我弟，也要给我乖乖听话！”
　　“你没有受过神恩，对本教无知得可怕！”
　　乌羽翼五根手指头忽然浮现出五道黑雾，一道道黑雾顺着乌乐心肩膀渗入体内散开，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顿时，乌乐心一直惨白的脸开始发黑，整个面庞扭曲起来，就像忽然被人砍了一刀，他疼得龇牙咧嘴，大声嘶吼道：“哥，我错了，你快停下来！”
　　乌羽翼这才放开手，面色仍然严峻。
　　对方毕竟是他弟，他也不想闹得太僵，只是他这弟太不识抬举！
　　赵善财对浑身仍在打颤的乌乐心说道：“乌老弟，你还缺女人嘛？不如多去乡里村里布道，那里的羔羊哪个敢不侍奉荣誉教徒？何必与神使争这个小姑娘。”
　　短短几个呼吸，乌乐心脸上汗流如浆，他长长吐出几口气，抬起头对乌羽翼说道：“哥，我都听你的，这女孩我不要了。”
　　乌羽翼这才微微点头。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铭忽然开口道：“这个女孩，我有用处，不知道神使能否割爱，赏赐给我。”他补充道：“我想再试一次血祭，看看神恩能否再次降临！”
　　乌羽翼一愣，他没想到杨铭会提出这种要求，老实说，他不想拒绝杨铭任何要求，因为杨铭对他的利用价值太高，远不是几个小女孩所能比的。
　　他略一踌躇，刚想答应，赵善财却忽然开口道：“杨铭，你口口声声说神恩降临在你身上，能让我看看受到神恩的你有什么特殊之处嘛？”
　　“好！”
　　赵善财一愣，本以为杨铭要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果决。
　　只见杨铭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脚向前一伸，这动作做得极其普通，就像个老头踢脚活动筋骨一般。
　　同时，一道清晰的声音自他体内响起。
　　“龙吟！”
　　乌羽翼不由惊呼，他脸色骤变，眼睛瞪得大大的，继而露出狂喜之色。
　　他是识货的人，普通武者听到这声音只会认为杨铭把太祖长拳练到家了，筋骨皮膜一齐震动发出声响。
　　而他却很清楚，杨铭体内发出的是龙吟之音。
　　再看杨铭随脚一踢举重若轻的样子，显然已将太祖长拳每招每式贯彻到日常微小的动作中去，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根本没必要站起来，做出特定的某个动作。
　　听到“龙吟”两个字，赵善财、乌乐心二人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浓浓的羡嫉之色，这杨铭练武的资质简直高得离谱！这不是神迹，什么是神迹？这不是神恩，什么是神恩？
　　“可以了嘛？才先生。”杨铭歪过头望向赵善财。
　　赵善财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他抱拳向杨铭告饶道：“杨公子不愧为神眷者，神使大人也是慧眼如炬，是赵某枉做小人了。”
　　杨铭看向乌羽翼，等待他的答复。
　　“潘小甜，归你了！”乌羽翼斩钉截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