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善家的兄妹

　　东京，涩谷区。
　　上善宫泽。
　　十九岁，大一学生。
　　身为一名孤儿，在餐厅打暑假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已是假期，这家以售卖甜点出名的餐厅客人越来越多，但万恶的老板却不愿多雇一些人帮忙，导致诺大的餐厅到现在也只有五位侍应生而已。
　　而身为其中年纪最小的学生，另外四位似乎有意无意的把大部分活计都扔给了宫泽。
　　“好累啊，宫泽君，A区还有六张桌子没收，你帮我去收一下吧，行吗？”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名叫村田的侍应生并没等宫泽回应，自顾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原地找了张空椅子坐下休息。
　　宫泽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来到不属于他负责的A区，拿起抹布，默默的擦起桌子。
　　村田是附近有名的不良，性格跋扈，常聚着一堆社会闲杂人员在宫泽所在的大学外徘徊。
　　由于曾经答应了某个人不惹麻烦，所以宫泽尽量避免惹事。
　　一遍一遍的收整桌子，直到夜晚，东京这座城市，在宫泽不知不觉的忙碌中，变成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海洋。
　　摩天大厦的外墙，巨型数字屏幕播放着明星代言的广告，街边的音响店肆无忌惮地播放着hip-hop音乐，喧闹嘈杂，人来人往。
　　没空欣赏这繁华的夜景，因为餐厅的客人再次迎来了高潮。
　　宫泽愈发忙碌，他现在还需要负责前台的工作，因为村田旷工去体验夜生活了，导致前台的侍应生去了A区，而前台的工作，自然而然的交给了他。
　　“你好，我需要一份哥哥的晚饭。”
　　“哥哥的晚饭？抱歉，我们店里没有....”百忙之中，宫泽的语气忽然一顿。
　　他抬起头。
　　眼帘里，少女穿着黑白相间的学生制服，蹙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肌肤白皙，脸颊间透着软糯的红润，有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俏皮感。
　　“雪樱？”宫泽疲乏的神态收敛，挤出一抹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女叫做上善雪樱，高二学生，是宫泽的亲妹妹。
　　自十年前父母失踪后，两人相依为命到现在。
　　哼了一声，双手提起画着小白熊图案的方便袋，没好气的抱怨道：
　　“混蛋哥哥，当然是给你送晚饭...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从早上上班到现在都不回家，你以为你是超人啊，忙着拯救世界啊！”
　　宫泽哑然失笑，接过方便袋道：“雪樱，我明明是为了拯救你的购物车才这么努力上班。”
　　少女眨巴着眼睛，小声道：“真的？”
　　宫泽微笑：“当然是假的，别做梦了~”
　　“哼！混蛋！我就知道！”雪樱皱鼻嘟囔了一声，走到柜台前，双手推着宫泽。
　　“你干什么？”宫泽脚步滑动。
　　少女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着他，不耐烦道：“快滚一边去，我来收银，你先去吃饭。”
　　“哈哈，好~”面对妹妹的体谅，宫泽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把头上的侍者帽戴在了她的小脑瓜上，打量几眼，心想还真像那么回事。
　　坐在一旁，宫泽不放心的问：“会操作数字屏吧？你不会收错账吧？”
　　少女用充满杀气的眼睛横了他一眼，不满意的小声嘀咕：
　　“混蛋，你太小看我了...”
　　纤细的手指在数字屏按了几下，又向客人微笑后双手接过钱币，细心的数了数，依次分列不同面值的钱币放回收银柜——
　　一气呵成。
　　少女一脸求夸赞的撅起嘴，眼神不断示意宫泽，对方心神领会竖起大拇指，微笑道：“不愧是我宫泽的妹妹，可真是个小天才呢。”
　　“那是~”面对赞赏的少女脸颊微红，又赶忙迎接下一位顾客。
　　宫泽打开方便袋，拿出三个盒子，稳稳地放在桌面上，依次打开，分别装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亮晶晶的中式红烧肉，以及醇香的三文鱼味增汤。
　　鼻尖悸动，吸吮香气，陶醉神色的宫泽由衷赞叹道：“真香呢。”
　　用筷子夹起一块肉，伴着白米饭塞进嘴里，刚还一脸享受模样的宫泽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最终额头流下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强咽下去，扶住额头无语道：
　　“我说...亲爱的妹妹，你对我怨气有这么重吗？”
　　少女一脸无辜的扭过头，手指头戳着脸颊，嘟嘴道：“欧尼酱~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呵呵。你以为卖萌就能让我原谅你吗....”
　　宫泽笑咪咪的用筷子在饭盒里翻出绿色的白米饭，道：“竟然在饭里放芥末酱，还真一位好妹妹呢~”
　　“哎呀，原来你说这个呀，忘了告诉你，人家做饭的时候，只是不小心失了手，倒了一点点下去，真的只有一点点哦~”少女眨巴着眼睛，用手指比划，一脸的可爱模样。
　　很难相信这不是故意的恶作剧，面对少女的卖萌，宫泽并不吃这一套，确认白米饭里没有其他芥末酱后，他淡淡：“妹妹这么可爱，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你...”
　　宫泽话锋一转，微笑仰起头：“只不过明天的生日礼物就别想要了~”
　　少女表情一滞，收银也不管了，扯着宫泽的手臂，用小脑斧般的语气撒娇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眼见结账的顾客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宫泽很快投降，无奈道：“行行行，知道了，快去结账，我吃饭。”
　　目标达成的少女握了握拳：“好耶，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吧唧一声，在宫泽的脸颊亲了一口，少女又忙着去收银了。
　　“唉..”嫌弃的擦掉脸上的口水，宫泽开始扒饭。
　　吃完后，全身的疲乏一瞬间又涌了上来，宫泽强打精神，正要起身接过工作，少女不由分说，伸出手又把他摁了下去：“我来，你先休息一会儿。”
　　看着少女干劲十足的模样，宫泽笑了笑，点点头，又趴在桌子上，合起眼，倦意弥漫了全身，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宫泽睁开眼睛。
　　少女轻轻倚靠在墙角休憩，卷翘的睫毛随着平缓的呼吸有律颤动。
　　转过头，餐厅很安静，已经没有客人。
　　墙壁上，挂钟的指针指向10点。
　　看样子过了两个小时。
　　宫泽撑着榆木材质的桌角起身。
　　玻璃门自动打开，来了最后一位客人。
　　宫泽整理了一下仪表，走到前台，微微鞠身：“欢迎光临。”
　　瞳仁里，宫泽察觉到这位客人的体型有些过于肥胖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卡在了只允许两人来往的玻璃门中。
　　宫泽刚想上去帮忙，但紧接着瞳孔一缩。
　　那位客人竟然强行把身上的肥肉硬塞进来，玻璃门上出现细细的裂纹，险些被撑炸。
　　不过更引起宫泽注意的是，胖子那被塞进来的肥肉已经挤压出了血迹，沿着与他极不符合身材的衬衫边角滴落，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径直来到前台。
　　滴、答、
　　滴、答、
　　血液缓缓垂直低落地面，随着胖子的移动而连成了一条铺在地面的红线。
　　宫泽想提醒一下他，对方已经来到前台，先开口道：“我要...糕点。”
　　声音嘶哑。
　　宫泽刚送出嘴里话憋了回去，只得顺着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糕点？我们这里最出名的是自制的茶花糕以及提拉米苏，还有...”
　　“都要。”胖子的脸皮以一个非常不正常的角度勾动起来。
　　似乎是在笑，但因为脸皮的不协调导致这个笑容有些诡异。
　　宫泽注意到这一幕，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劲，但依旧有礼貌的说道：“好的，那么请您上座，餐品稍后就到。”
　　“嘿嘿...”
　　笑声嘶哑。
　　他在离自身最近的餐桌前座下。
　　宫泽盯着数字屏操作，眼角的余光瞥向胖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如一坨诺大的肥肉，索性是沙发椅，普通的椅子绝对被承受不住这样的体重。
　　衬衫上的褶皱凌乱，扣子随时要崩出来，相当不合身。
　　宫泽并不相信这个体重能从外面套上衣服，更像是从内而外忽然涨起的肥肉撑成这个样子。
　　还有...那些血。
　　宫泽闻到了一股腥臭，和曾经在家里放置了一个星期的死鱼一个味道。
　　但这些血液...明明是刚才被玻璃门挤伤的。
　　心中莫名不安。
　　向来相信直觉的宫泽不动声色的脱下餐饮手套，准备牵着雪樱从餐饮店的后门离开。
　　但是。
　　“宫泽君！辛苦了你咯~”玻璃门打开，熟悉的声音拉得很长。
　　是村田。
　　“宫泽君，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儿..嗝...有要紧事，所以辛苦你了。”
　　他脚步踉跄，身上混杂着刺鼻的烟草味与酒味，宫泽知道他的要紧事一定是指在酒吧蹦迪。
　　有些微醺的村田看见倚在墙角睡着的少女，眼睛霍然一亮：“哟，这学生妹是谁啊，长得挺别致，穿的也...好凉快啊。”
　　他的视线移动到少女白皙长腿下的黑色学生短裙。
　　心中涌起一股悸动。
　　他嬉笑着伸出咸猪手，想要去摸。
　　啪的一声，
　　宫泽稳稳抓住他的手腕。
　　少女蓦的惊醒，小兔般的眼神一片茫然，直到瞳仁中倒映着村田那张醉酒男人的脸后，害怕的缩到了宫泽的身后，小心的探出头问：“哥哥...怎么了？”
　　“没事儿。”宫泽微笑着安慰，目光却分外冷漠，手中略微一用力。
　　“啊！”村田吃痛，顿时酒醒不少，低头甩了甩脸，抬头道：“宫泽，你什么意思？”
　　宫泽神色平静，淡淡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给你脸了是不？你妹妹老子就摸不得？”
　　村田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打算道歉，近几天的相处，他很清楚宫泽属于那种任人摆布的软蛋学生而已。
　　“快松手，不然我....”他继续威胁。
　　但。
　　他想错了。
　　当他另一只手抓起前台上的装饰酒瓶，在向宫泽砸过去的一刹那，宫泽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往他肩膀处一探，拎住腋下，然后转身靠背，往前一扔。
　　在村田不可思议的神色中，他的整个身体竟然被凌空抛了起来。
　　咚！
　　重重倒摔在珵亮的瓷砖上。
　　完美的过肩摔——宫泽，东京无限制格斗协会Lv9级会员。
　　“咳咳！”
　　脊梁骨仿佛断了几根，全身剧痛，村田神情呆滞，似乎还没明白刚刚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秒，没等他深想，头皮一阵剧痛，宫泽不知何时已经抓着他那一头染烫过蔚蓝卷发，凑在耳畔，低声道：
　　“你知道么，敢调戏我妹妹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残废哦~”
　　“呵呵。”
　　宫泽嘴角微勾。
　　村田瞳孔一缩。
　　旋即被他按着头皮，狠狠向瓷砖砸去。
　　最后的瞬间，他的瞳仁里倒映出宫泽的面孔，双眼红丝弥漫，笑容狰狞嗜血。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平常被自己肆意指使的软蛋学生...
　　是个彻彻底底的妹控！
　　“哥！”
　　最后一秒。
　　雪樱的声音制止了宫泽。
　　瞳孔中的红丝尽数褪去。
　　神情趋于正常。
　　宫泽松开手，闭住眼睛，仰头、淡淡吐出一口气，半响。
　　他回归平静，向雪樱微笑道：“放心吧，我还记得约定呢。”
　　十六岁那年，为了保护妹妹，宫泽一个人为四名萝莉控大叔做了“物理性阉割手术”，至此，妹妹和他定下约定，若非必要时刻，绝不能动手。
　　雪樱没说话，只是恼怒的瞪了宫泽一眼，又伸长脖子看向村田，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什么伤后，她的内心松了一口气。
　　把这种家伙打伤了可是要被警察抓去审问的，虽然东京警局面对这种自卫反击只需要填个表就能解决，但让才十九岁的哥哥进出警局算个什么事儿？
　　“放心吧，他没怎么受伤，还不够让我被那些正义的叔叔抓走呢。”妹妹的小心思，宫泽一眼就能看透，他笑了笑，但神色却有些压抑的说道：
　　“已经下班了，我们先回家吧。”
　　这里并不适合多呆。
　　东京这座城市总会发生一些莫名的恐怖事件。
　　电视上的新闻常有报道，每年东京因未知原因死亡的人数高达上千人，死法诡异，现场血腥，即便打着马赛克，都能引起人的生理不适。
　　而刚刚，在借机摔村田的那一刻，宫泽近距离观察地面胖子留下的血液后，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血液颜色暗红，质地粘稠，这是血液在身体内停止流动，发生氧化后才会有的现象。
　　身为医学专业的宫泽，很清楚这意味什么。
　　这胖子....
　　是个死人！
　　刚刚因为餐厅的整体灯光色调偏向昏暗，所以宫泽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到具体的颜色，只闻道了腥臭味，却也不能就此断定是从胖子的血散发出来的，毕竟还有经常盛产厨余垃圾的后厨。
　　但现在，确认这血是死人血后，宫泽的心中泛起无边冷意，他强行迫使自己镇定。
　　雪樱还在这里。他不能慌！
　　压住颤抖的手，下意识的回头瞄了一眼，却蓦然一惊。
　　胖子已经不在原先的餐桌旁了。
　　忽然。
　　一只冰凉的手。
　　悄悄搭在了肩膀上。
　　彻入骨髓的寒意从头掠至脚地。
　　机械般的扭动脖子，胖子那张油腻的脸近在咫尺。
　　暗红的粘稠血液从他的五官分别淌出。
　　他脸皮扯出一个诡谲笑容，道：
　　“我的...糕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