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林

　　原本在道符激战的爆鸣中，喧闹不已的原野，此时显得格外得静谧。雨水打在秋草上的声音，都是如此得清晰可闻。
　　马夫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倒在了秋日的原野之中，伴着秋雨，伴着远处摇曳在秋风中的秋草。马夫的眼睛是闭着的，自己能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先帝了。只希望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再将他安排在书阁之中，他更喜欢冲锋陷阵，在汗与血中拼杀。这一世，因为先帝想，先帝需要，所以他遵从了，在下面他希望自己活得随性一些。
　　夜幕已降，秋雨涟涟。老马无所适从地看看天，埋头嚼嚼草。它想去树林里面躲雨，可是它自己觉得现在动不怎么不合适，所以选择了停留在原地。再嚼一嚼嘴中嚼得无比细腻的草，再抬头看看黑色的天。
　　妇人牵起小孩的手，走下马车，没有理会落下的细雨。缓缓往前方走去，任由细雨落下，打湿鬓角，再滴落在衣襟上。妇人的步子大，却走得缓，鸿羲的步子小，所以他需要加快步伐才能跟得上。不仅仅要加快步子，还得抹净脸上的雨水，才能看得见脚下的路。也因为抹去了脸上的雨水，鸿羲看见了马夫的刀中剑的刀身。捏着后背，使上了不小的气力，才将其拿起，端抱在怀中。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妇人，向马夫倒下的地方走去。
　　前方是一片空地，原本茂盛的枯草，被大火烧成了灰烬。被雨水浇成了墨，润进了秋土之中。马夫静静躺在墨池之中，雨水浇湿了他的衣裳，浸透了他的肌肤。只有他的剑任然矗立在大地上，雨水肆意拍打，却丝毫沾染不上。
　　母子走到马夫的尸体前，就这静静得站着，静静地看着。看着雨落下，看着马夫浸润在秋雨之中。
　　母子俩人伫立在马夫遗体前数刻，夜色也是浓厚地不再看得见马夫的轮廓。任凭鸿羲怎么擦拭脸上的雨水，也不能使自己的视野更加清楚。
　　片刻后，妇人从小孩手中拿起刀身，剑入刀身。翻手一击，将刀拍入泥土之中。牵起小孩的手，转身向马车走去，小孩子一步一回首。直到被妇人推入马车中，仍然掀起帘子，朝后方张望。夜色厚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羲儿，这位是李将军，以后就是你的贴身教席，位同太傅。要尊他，敬他……”
　　可是短短一个月后，京都惊变。李将军就带着自己奔命于山野，自己还未来得及尊他敬他，却已离自己而去。鸿羲的小手擦拭着自己眼角的眼泪，不想让泪水模糊视野，想让自己能看清李将军的面容。
　　妇人静坐在一旁，虽然担心鸿羲淋雨着凉，但是并没有去阻止。孩子的心性纯良，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追杀他们，却知道谁对他好，谁是对他好的人。深宫高帏，惊变之中，这位李将军伴随其走到最后。
　　直到那一片枯草消失在视野中，小鸿羲依旧扶着车窗，没有管那淅沥的小雨。
　　妇人的头埋着，看着地面。她貌似在想着那一场旺盛的大火，那一片枯黄的秋草，或者是在凝视被带进马车的雨滴。就这样无声地安坐在车里，没有言语和表情。她知道接下来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面对，需要自己来撑起。自己没有时间去表现自己的无助，也不能在羲儿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无可奈何。逃进这片森林，就逃出了神阁的阴影，即使还会收到一定的困扰，但是已经和原先的危机不成正比。那是一片蛮荒地世界，在地图上标注为尽头的地方，或者是被省事的画匠绘制地图时直接省略的地方。人们的足迹只印在森林的外围，没有人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大，也没有人去尝试。或者说大家想知道的答案，没有被带回来，或者说去探索的人没有再回来。
　　就这样马车没入了树林之中，不断前行。天气渐冷，山林逐密，妇人便拆下马车，揽着羲儿，坐在马背上，没在山泽之中。
　　山泽无路，只好下马前行。马总走在母子俩人的前面，引导俩人前行。老马识途，进入森林后一直是老马在前，因为茫茫密林，虽然树叶已经落下大部分，可是阳光射进还是略显艰难。一般人进来后，面对满眼的密林，纷繁的树木，很难保持良好的方向感。妇人也只能保证大致方向不错，但是她知道他们将要走很远很远的距离。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妇人将全部的希望交托在这匹瘦弱不已的老马身上。
　　老马走得不快不慢，妇人跟着不觉得费力。小鸿羲偶尔走走，走累了也会被妇人背着前行，或者让他睡在马背上。鸿羲只要没有睡着，一般都会选择让母亲牵着手，自己走。
　　现在的鸿羲已经没有原先宫廷之变时候那么虚弱了，妇人的伤也逐渐地好转。而且茫茫密林，莽荒之地，了无人烟。神阁也不会为了一个被废掉的帝子，去一个茫茫山野之中，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帝后再不一般，也只是个女人，不能担当社稷重任。帝子在****中，被杀手特意击中其小腹，修行根基已然被废。帝后拼了一身修为，才保住鸿羲一命，幸好国库珍宝众多，耗了不少珍藏，奔走摇摇千里，耗时数月，才将帝后和鸿羲的伤势调理得差不多。一个不会修行的帝子，虽然是个隐患，却不能达到另大人物头痛的地步。
　　神阁现在重点工作就是在旧帝国的疆域里面建立起有效的统治，而追击帝子帝后只是排遣了少部分的人。神阁相信只要至极建立起信仰的帝国，即使死灰复燃，神阁也有能力将其泯灭。
　　帝后其实也是在赌，赌神阁会抓紧时间收割到手的利益，不会再浪费大量人力追杀。或者等神阁根基稳固，或许会有精力来找寻自己，但是这段时间必定是安宁的。
　　老马帝后帝子，向着遥远的未知之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