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河

　　有光的地方就要有影，没有影，便衬托不出光，明。而她月娘，便是影，衬托那些个官家小姐夫人良家，正统美的影，于一个古典女子而言最为黑暗的影。没错，她是个***且是这醉君楼千夫可指的，一个小***她便是影，衬托着那些良家妇女的贞洁优越感，承载着这都成寂寞之人无爱的贪欲。她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暗河，翻身了罢。
　　其实月娘姿色尚可，醉君楼也是天子脚下都成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型销金窟，她虽不甚出名，也混的尚可。可这些身处暗河中的人儿啊，却都向着光明，又无可奈何。她月娘当初，又怎么能料想到，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没有光明的阴暗之路。
　　那是俩年前的事了。月娘那时候还不是人皆可夫的青楼女子，她也是官家女子，年芳十五，父亲是朝中最小的那层可有可无的芝麻官。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有俸禄在身，也算在都成有一立锥之地。母亲贤惠，一位老奶娘一直跟在身边侍候着，还是茭娥的月娘也算是在温和父母身边平安养大的小家碧玉，家中虽无子，邻家青梅竹马的小哥哥也是对茭娥多有照顾。她那时候以为自个一生也就平平顺顺，与小哥哥共度一生了，不曾想一次中秋花灯改变了她的人生。
　　至今月娘还记得，那****与邻里姐妹去天河放花灯，几个小姑娘花枝招展，嬉笑连连，竟引来吏部尚书家大公子的目光。那人一身华服，风度翩翩，似是正巧看上了月娘，竟过来搭讪。月娘也确实有几分温婉贤淑的气息，加之姿色不错，也入了公子的眼。这可是尚书家的公子啊，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月娘少女心终究是难以控制，公子询问她家住何处，是否婚配，她更是怦然心动，从未有人对她如此好过，公子一路送她回家，那些她看了一眼的零嘴儿小玩意儿，公子立马叫下人买了给她抱着，她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何时见过这仗势，不多时，一颗心早扒扒地飞去了公子身边。
　　她当日便与邻家哥哥断了往来，只一心想着那光彩照人的公子哥。后来那公子也时常邀约她一同游玩，只是她生性有些孤僻，与公子那些朋友始终难以打上话，不似与心爱之人这般能毫无顾忌，她知道公子是介意的，但她也无法。再往后她的姐妹们曾劝过她，那公子是个花心之人，之前许多姑娘都受过他的骗，月娘却不管不顾，因着公子都告诉过她，那些女子都不如她，他待她是真心的。月娘也交了心，公子甜言蜜语，说要娶她为妻，不在乎她小门小户，她更是为之动容，感激不尽。
　　公子对她是真好，她也甚是喜欢公子，公子大名张晨，张晨说茭娥是形容明月，便叫她月儿，她亦是称张晨为阳光，整日晨哥哥，晨哥哥的唤他。他既然和她承诺了一生一世，她便也信了，于是与他相识不久后的一日，他提出想要她，她便半推半就的从了。她毕竟是小门小户家的孩子，家教也不是很严，以至于她终究是走错了这人生的这一步。破身的那种痛楚，月娘此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也辛好不会有……
　　又过来一段时间，月娘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晨哥哥变了，从之前每周来找他变成一月，甚至更久，她不住和他争吵，询问他是不是变心了，结果那人真的就再也没来过。月娘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她一度很绝望，明明说好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间就背叛了。那种心痛比之破身的痛，高过千百倍。那段时间她不再出门，在家里整宿整宿的哭，不过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父亲母亲。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种事情是如何都敢说的。可是她也不甘心，公子明明和她说过，她是他挚爱之人，怎么能因为一些缺少陪伴的争吵而……她书信给公子，扬言公子要与她决断，她便不活了。这也是她真实的想法，公子给了她快乐，给了她生的希望，她明明能做她的妻，过上不一样的生活……更何况，她唯一仅有的最珍贵的，本应是爹娘才有权利决定的东西，都给了他，他怎么可以……
　　公子大概是被吓到了，又来找了她一次，他并未直接拒绝，而是不时赠与她一些银钱，缓和她极端的态度，却还是不提娶她之事。时间拖久了，她终于受不了和他摊牌，说是他不娶，娘家要将她嫁人了……可她非完璧之身，又如何能有个好结局。更何况，她是爱他的，又如何接受得了别人。可公子依旧是拖着她，从前提起的种种约定，她提起来，他一概装作不知，好似是她主动纠缠他，她深陷泥潭与他无半点干系……月娘心中悲伤，他怎么是个这样的人！这么久的等待和煎熬，换来的是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月娘除了觉得心寒，其他已经麻木了。她也倦了，不再缠着这个负心人。
　　爹娘已经给她寻了亲事，与她家一样小门小户，倒是门当户对，她漠然接受，本以为公子是她冲出这片小天空的契机，不曾想只是让她遍体鳞伤的利刃。她如今只想，希望夫家不要查出她不堪的往事，责难她的父母。她心已死，只是具行尸走肉。婚期即将到来，母亲突然将她拉来谈话，女儿之前与尚书公子间的事情，她多少有些耳闻，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向规矩的女儿居然把身子交出去了。她此时还不知，只是担心女儿嫁过去不知所措，找女儿谈谈心：“儿啊，母亲知道你一向乖巧，这门婚事你可真的满意？若是不满意，我让你爹爹退了重挑，我的女儿那么美，何愁没有好夫婿！”
　　“娘，这家就挺好了，女儿没有别的心思。”月娘眼神闪了闪，始终还是不敢坦白，她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哎，也罢，你就要成家了，母亲提醒你一句，这男人啊，总是喜欢难以得到的，若是太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了，你可明白？”月娘的母亲拉着她纤巧的小手，总觉得最近女儿心中不安宁，她把这归于对成亲的担忧，也没有多想。
　　月娘听了心中一震，轻易得到的，就不珍惜……是怪她，太廉价了么……想来也确实，她才与公子见了几面，就如此这般飞蛾扑火，也真是不自重！可惜母亲说的太晚了，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苦涩的看了一眼母亲，这才发现母亲头上已经有银发了，才惊觉，自她出生这些年母亲也为她没少操心，而她却，为了所为的爱情做出了这样不堪的事情……
　　事已至此，如何悔不当初也已经无法挽回了，她此刻只希望，她还有机会能孝顺父母。要是未来的夫家发现她的过去，她真的是无颜见父母，更无颜见列祖列宗。
　　在这样的忧愁中，她等来了夫家的聘礼，也见到了他未来的夫婿，那是个平凡的人，相貌平平，家中也无多少积蓄。见到她时还十分惊艳，许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她心中淡淡的，这样也好，或许这样的人，她才驾驭得住吧……
　　然而月娘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聘礼下的第二天，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让整个家陷入了一种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