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误会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燕赤霞、聂小倩以及树妖姥姥和罗刹鬼这种超现实的人物，那么，如今的大宋便不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孱弱不堪的俗世大宋了。
　　又或者，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才是当时真正的大宋，有剑仙、有妖鬼、有儒修……
　　史书记载乃是春秋笔法写就。
　　谁知道呢？
　　这并不是自己此刻应该思考的问题。
　　现在的实际状况是，敌方有神秘莫测的树妖姥姥、凶神恶煞的罗刹鬼以及亦敌亦友的聂小倩，而我方就只有燕赤霞一个能打的，宁采臣、李当归包括自己都是拖后腿的战五渣。
　　要想打赢以树妖姥姥为首的密印寺仙人跳犯罪团伙，单靠燕赤霞一人怕是会有些吃力。
　　（不止要面对强敌，还要保护己方三只弱鸡。）
　　为今之计，唯有引入外援。
　　在现代社会，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报警，在古代亦然，把此事上报到金华州府就是。
　　从密印寺到金华府城，疾奔而去，策马而回，半日功夫即可。
　　时间上应该也来得及。
　　沉思片刻，李济看向燕赤霞斟酌着问道：“燕大哥，在下之前一直久居乡野，见识浅薄，对于州府衙门如何应对奇闻异事有诸多不解。”
　　说着，他回手一指北墙外的那片瓦舍：“譬如，这密印寺中若有妖鬼害人，在下想到金华府城上报官府，不知要去哪个衙门？”
　　李济的话刚说完，门前殿廊里忽然刮起一阵细细阴风，吹得几人身上凉飕飕的。
　　“哎呀，郎君，此地不会真有妖鬼吧？”
　　凉风一吹，李当归的两腿顿时变得有些酥软。
　　“子不语怪力乱神。”
　　宁采臣一脸镇定：“我等儒生，养浩然正气，鬼神亦不能加害。”
　　李济并未管他二人，只等着燕赤霞的回答。
　　燕赤霞想了想回道：“在大宋，提刑司掌刑狱，兼执妖鬼事。
　　凡州府治下有妖鬼害人，先上报州府，州府衙役处理不了，再上报到路提刑司。
　　当然，若是一般鬼物，也可到附近有官府颁发僧碟、宝箓的寺庙或道观中请僧人、道士除妖。”
　　“提刑司、寺庙、道观，与我所想的也差不多。”
　　李济拱手相谢道：“李济懂了，多谢燕大哥解惑。”
　　他说着，给身旁的李当归使了一个眼色，李当归心领神会，立马将桌上枣红酒葫芦收起，直接拿回到自家僧舍中。
　　“多谢燕大哥赠送的美酒，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宁采臣看了看那个酒葫芦，眼神里流露出一阵羡慕。
　　他并不是一个好酒之人，只是方才那酒滋味甚是不错，饮下之后浑身舒爽，就连这些天连日赶路积累的疲惫也一下消除了。
　　真是好酒啊！
　　又过了片刻，桌上的酒菜与果脯都已用尽了，三人喝下一碗莲藕鲫鱼汤，燕赤霞和宁采臣也纷纷生出了离席之意。
　　酒足饭饱，李济不禁朗声大笑道：“哈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一番宴饮，真是畅快。”
　　说罢，他起身离席，右手握住燕赤霞的左臂，左手握住宁采臣的右臂，佯装醉态道：“济与二位兄长一见如故，片刻都不忍分离。
　　恰好在下这西厢僧舍的床铺足够大，可以睡下三个人，不如大家今晚就彻夜长谈，同榻而眠吧？”
　　宁采臣和燕赤霞对视一眼，一起挣开了李济的手。
　　“哼，浮浪之子，污我视听。”
　　燕赤霞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宁采臣则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李贤弟，你糊涂啊。我知道州府治下有一些书院有这种不良风气，很多人不以为耻，反而认为是一件风流雅事。
　　不过，这种事终究上不了大雅之堂，不是一个有德君子该做的。
　　宁易希望贤弟能够幡然悔悟，早日回归正途。”
　　说罢，他轻轻拍了李济的肩膀两下，背着手，悠然返回东厢了。
　　“……”
　　啥？我说什么了？？
　　你们又在说肾么？？？
　　李济神情微愣，很快就想明白了社会和人心的复杂。
　　误会了，误会大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脸委屈地朝李当归看去。
　　“郎君，小人与二夫人的婢女春花打小就青梅竹马……”
　　“滚！！！”
　　………………
　　独自返回西厢僧舍，李济心中顿觉上了后世某些半吊子文化学者的大当。
　　什么古人相交，最讲究一见如故、把臂成欢、促膝长谈，同榻而眠……，通通都是骗人滴。
　　若是第一次相见就同两个大男人提出同居一室这种非分的请求，就算你心里原本光风霁月，却也会被人误解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奇怪目的。
　　就像他当前面临的情况一样。
　　还是太心急了一些，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性命攸关之事，由不得他只按部就班地和燕赤霞一点一点地攀交情。
　　时不我待啊，适当激进一下也是可以且必要的。
　　若约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今夜寺中不会有人被妖鬼纠缠。
　　若不成，也就各安天命就是，结果又不会比原定的结果更差。
　　现在被他们误解也就误解吧，明日再同他们好好解释解释，本就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说清楚了，误会自然会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只是，没把燕赤霞请到房里，今夜若是聂小倩过来，而自己万一再一个不留神没有把持住……
　　呸呸呸，没有万一，车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小命可就只有一条。
　　不一会儿，仆役李当归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他刚收拾完门前殿廊，进来看看自家郎君还有没有别的吩咐，若是没有，他也准备安歇了。
　　“郎君请先安歇吧，小的今夜就在僧舍门外守着，明日辰时，再过来叫郎君起床。”
　　看着李当归即将离去的身影，李济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原书里这个仆人的结局。
　　第二日，仆亦死，死状与兰溪生一致。
　　呵呸，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二人皆是贪花好色之徒。
　　李济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评断未免有失公允，就算是有德君子，面对种种诱惑，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呢？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荒山，古寺，美人……
　　如果不是已知那美人为鬼物，自己还能心安理得地拒绝聂小倩的投怀送抱吗？
　　若是因与她欢好而丧了命，那自己又死得冤不冤呢？
　　“当归，现在已是暮夏，快入秋了，外面天寒，你去找块床板，今晚就在我塌旁睡下吧。”
　　不管李当归的品性到底如何，他毕竟在兰溪书院鞍前马后地伺候了自己三年，若有机会，总要尝试着挽救一下。
　　“郎君，仆人怎么能睡在主人的房间，这于礼不合……”
　　“让你去你就去，那里有这许多废话。”
　　“是，郎君。”
　　见自家郎君突然板起了脸，李当归只得乖乖到外面去把床板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