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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女神的脾气暴躁，她一降临就劈头盖脸骂了一句。声音非常严厉。
骂得白衣青年惊喜含笑的眼神一怔，上翘的眼角有些委屈地耷拉下来。
黑暗神是位消失已久的神祗，很少有人知道祂的存在，自然也就无人知晓，黑暗女神最讨厌听到的词，就是光明。
想象一下，祂本来在神界睡得好好的，忽然冒出来一只莫名其妙的人类，冲着祂不停地逼逼：光明光明光明光明……
还连着逼逼了好几天。
黑暗女神没有直接杀了他，那是因为祂性情平和，不喜杀戮，不然哪里有人类说话的机会。
先抒发了一下烦躁的情绪，女神眉宇稍平，语气缓和了些：“哪里来的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拉斐尔抿唇：“知道的，是您的神殿。”
“知道还在这里瞎说。”女神冷道。
在祂的地盘上，说什么“扫净黑暗重返光明”……这和当面说我要替光明神杀了你有什么区别？如此挑衅，真当祂死了不成？
女神漠然垂下眼眸扫了白衣青年一眼。
哦，还是光明圣子。
一脉相承的臭味，让人作呕。
感受到从上方传来仿若实质的威势冷意，圣子长睫微颤，有些无措地捻了捻衣角。
“我是从您的神典上找到这段祈祷词的。”他也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我看到它反复出现……还以为您很喜欢……”
“抱歉，是我的错，我太鲁莽了。”圣洁而美貌的青年安静地垂下头。
闻言，女神冷笑了一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肯定是光明神那个老狗比，偷偷篡改了祂的神典，让后来者误以为那是召唤祂用的祈祷词。
祂沉睡了许久，醒来也很少来、降临人界，若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个小家伙，愣头愣脑地就冲过来向祂祈祷，还真要无知无觉地被人坏了风评。
看来是上次断了祂的四肢还没有受到教训，又皮痒痒出来找揍了。
待祂回去就将其拖出来揍一顿。
女神血眸微眯，杀气四溢。
至于圣子……祂扫了眼脚边跪着的，温顺又可人的光明圣子，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些，仔细观摩那张漂亮的脸蛋。
“那么，你又是谁？”
神明仿若耳语般的低喃在耳边响起，吐息冰冷，尾音沙哑而惑人。
拉斐尔一僵，白玉般的耳廓红得一塌糊涂。
太、太近了……
快不能思考了……
“拉、拉斐尔……”光明圣子开始结巴，脸越来越红，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半点不见平时的从容镇定：“我名拉斐尔帝摩斯。”
“哦，圣子。”女神漫不经心地说，根本没有记住他说的名字：“光明神最爱的人类之一……你来找我，莫不是想替光明神杀了我罢？”
神明轻轻嗤笑了一声。
拉斐尔被祂笑得一抖，浑身酥麻，腰都软了。
真可爱。
他抿着唇，感觉面上的热意蔓延，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冒出了这个冒犯的念头。
女神讽刺人的样子，真可爱。
“不是的，我绝不会伤害您。”拉斐尔抬起那双星光凌凌的苍蓝色眼眸，羞赧又炙热地望着祂：“因为，我是您的信徒，黑暗的眷属。”
女神：………
这倒是让女神大开眼界了。
祂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光明圣子给黑暗神表忠心的，其荒谬程度相当于光明神忽然选择了猪作为伴侣，太可笑了。
女神掐着他下巴的指尖愈紧，陷入皮肉，渗出几缕鲜红的血液：“你知道欺骗神明的后果吗？”
“知道的。”圣子温顺地承受了神明带来的痛苦，甚至主动将下巴往上仰了仰，生怕祂掐起来不顺手：“但我没有骗您，我也不会骗您。我的信仰真挚虔诚，不源于谎言，也无畏于任何测试。”
他浑身上下白到透明，唯有下巴尖上的那一点血色，但那鲜红的颜色也没有他话语中的情感来得火热烫人。
可惜他这一番真心表白，完全没有传递到神明耳中。
女神只是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撒谎。”
然后五指微张，修长有力的指尖一挑，一道细不可见的丝线直射出去，狠狠穿透了青年的右臂。
噗地一声，鲜血飞溅。
圣子哼都没哼一声，血液溅在脸上，顺着眼角落下来，血腥让他带笑的眼眸看起来更加疯狂。
他颤声道：“您还是这样的……冷酷又温柔。”
女神：……
……温柔？说什么鬼话呢？
圣子没有停下来，继续自顾自般的说：“拉斐尔虽是光明神的圣子，但绝非光明的信徒，当圣子只为了寻找和您有关的信息。请您相信我，我绝无二心。”
女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祂说：“又在撒谎。”
第二根丝线穿透了圣子的小腹。
女神松开他的下颚，后退一步，冷眼看他消瘦的身躯渐渐开始发颤，俯身闷声咳了几声，劲瘦的腰肢绷得像一把拉紧了的弓，白发凌乱地流下来，铺了满地。
可他还不愿意承认撒谎，依然在负隅顽抗。
“尊敬的黑暗女神，我一直……爱慕您，敬仰您，做梦都想与您相见……今日，即使您不信我，我也……很开心。”
从女神的角度可以看到圣子瘦削的脊背微颤，后颈精巧的骨珠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在女神见过的所有人类里算是比较弱小的那一类了。
可他的眼眸却透着与圣洁外表截然不同的炙热虔诚，仿佛最最狂热的狂信徒，即使是来自于所侍奉神明的一句斥责，一次惩罚，都是值得欣喜若狂的。
女神眼眸微动，看起来真的有些相信他了：“这么说，你真是我的信徒？”
“是。”圣子的眼眸灼热又笃定：“拉斐尔是您最忠诚的信徒。”
女神指尖微松，搅在圣子伤口间的丝线消失。他欣喜地看向女神，对上祂的眼神却浑身一冷，如坠冰窟。
“你的演技不错，可惜骗不过我。”女神冷淡的说：“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当信徒，跟光明一样恶心。”
圣子眼眸凝滞，面色一白。
“滚出这里。”
女神懒得再和这位奇怪的人类浪费时间，祂不再看他，随手划开空间回到神界，留下一句冷冷的威胁：
“再敢踏进神殿一步，我会取走你的性命。”
以及一道几乎劈开空间的刀刃，狠狠斩在了圣子与神像之间，形成狰狞的裂口。仿佛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警告他谨守人类的本分，不要妄想接近神明。
飓风刮起圣子的长发。
他轻咳几声，眼睁睁看着女神的身影消失，眸中光亮渐渐淡去，面色苍白。
被所侍奉的神明拒绝的信徒该怎么办？
拉斐尔不知道他的神明在愤怒什么，怀疑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这世上唯一在乎的存在厌恶了。
要怎样才能让祂喜欢？
明明都是一样的话，为何命运之子说出来您觉得可爱有趣，换成我，就变成了厌恶。
是我长得还不够好看吗？
身形单薄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支撑不住般倚着墙壁，双手拢在衣袖里，忽然感觉殿内温度冷到让人难以忍受。
++
女神回到了神界。
神界还是那么无聊，无穷无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空间里只有祂一个神。
自从差点被祂一手掏心之后，光明神就跑路了，跑得贼快，也不知道在哪里窝着，几百年了都没敢回来。
不回来正好，回来女神还要打断祂一条腿。
黑暗女神找了个角落，熟练地捏出一张床，以及柔软的被子和枕头，带着一身叮叮当当的首饰躺进去。
闭上眼睛，秒睡。
无穷无尽的无聊时光，除了沉睡，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方法了。
神明是没有睡眠质量的困扰的，即使并不想睡也能很快沉入深层次的睡眠。女神在梦境中沉浮了许久，直到——
虚空中某个声音响起。
“黑暗女神……光明……黑暗女神……光明……黑暗女神……光明……”
女神试图忽略它，可有过类似经验的人都知道，一旦你试图忽略一种声音，那声音就会在你脑海里越来越大，逐渐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响起就会情不自禁的注意到。
到最后其他声音都没了，只剩下循环往复的光明光明光明光明……
女神：……
逐渐暴怒.jpg
真当祂不会杀人了？
黑暗女神冷着脸掀开被子，降落到下界，准备锤爆圣子的狗头。□□的脚掌落在地面，却踩在了柔软的花瓣上。
祂一顿，垂目看去。
只见偌大的神殿里，破旧落灰的白玉地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放满了无数雪白的月亮花，花瓣挨挨挤挤，其数量之多甚至看不到地板的影子。
月亮花是黑暗神的代表花，其性孤高桀骜，从来只生长在山巅，且不会成群生长，一次只会长一朵。
神殿里这些，不知道是爬了多少座山，才寻来这么多。
圣子在不远处跪坐着，金色的长发落在花蕊上，白玉般的肌肤与花朵几乎融为一色。
唯一和上次见面有所区别的，就是他有些憔悴的神情，和略显瘦削的下颚。但这不会让他失色，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俊美异常。
“……！”
看到女神降临，圣子略微暗淡的双眸猛然一亮，撑着地面半支起身来，想要冲过来，又害怕祂生气，犹犹豫豫地顿在那里。
他甚至连唤祂一声都不敢了。
只是用那双好像散碎了点点星光的眼睛看着祂，满溢着难言的期许。
女神冷淡地望了那些花朵一眼，上面全是圣子的气息，有些还沾了他的血，应该都是亲自摘的。
“放那么多花干什么。”祂抬起眼，眉心拧紧，终究还是开口和他说话了。
于是圣子就情不自禁笑起来，颊边抿出一点甜甜的酒窝，轻声道：“这是给您的赔礼，您上次……看起来很生气。”
赔礼…也用不着亲自去摘吧？
女神的目光落在他散发出血气的手臂，圣子察觉到祂的视线，不动声色将手往后藏了藏。
“手。”女神言简意赅道。
圣子迟疑一瞬，终究在祂严厉的视线下选择了妥协，膝行几步离得近了些，衣袖落下来，将手腕递上去。
他有双很漂亮的手，指尖如玉，掌骨根根凸起，看起来修长有力，而此时掌心里却有处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伤口有两个大拇指那么大，是贯穿伤，连森白的骨头渣子都看得到，只是用绷带随意扎上了，没有任何治愈措施。
这样的伤势，普通人早就痛得满地打滚了，圣子却还能笑得出来，还笑得又甜又动人。
惊人的忍耐力。
女神随手拂过，可怖的血洞眨眼间便愈合。
“多谢女神。”圣子的笑更柔软。
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女神……还生气吗？”
女神眼神沉沉：“你说呢？”
吵吵吵，就知道吵。
吵起来就没个完。
烦死了。
“下次给我换个词。”女神忽然说道：“再提光明就杀了你。”
还有下次？
拉斐尔眼神一亮，眼眸动人，笑吟吟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趁现在气氛正好，女神好像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大胆地再次表白道：“拉斐尔愿…永远陪伴您，永远侍奉您。”
这次召唤在正午时间。
暖融融的阳光从神殿屋顶的大洞中投射进来，落在花瓣上，圣子的发梢上，将氛围萦绕的温暖又纯洁。
白衣青年跪坐在祂脚下，眼眸满足又深情，他看着祂，仿佛此刻就算迎来生命的终结也心甘情愿。
女神却撩开眼皮，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短促、含着冷意。
对于一个有很多钱的富豪，你问他金库里有没有一枚特定形状的金币，他肯定是不知道的，得仔细找过以后才能知道。可对于一枚金币也没有的人来说，这是个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的问题。
——没有。
黑暗女神迄今为止，还是个没有信徒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