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窟

　　夜阑愣了一下，惊诧地看着文晓江。
　　“昨晚我说服了我爹，我想去西边的曳云山拜师学艺。”文晓江冲着夜阑微笑道，“听说在咱们青州各地云游的天师大多都出自那里。”
　　夜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一路小心。”
　　“你果然不会挽留我！”文晓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天师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听说能成为天师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我没把握能成为那个‘一’。”
　　文晓江摸了摸胸口，隔着衣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缕青丝，那是去年七夕他们在夜市里相遇时她送给他的，“就算我不能成为天师，我会留在那里，哪怕给天师做饭扫地。”
　　“你会做饭？”夜阑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文晓江不禁一窒，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你似乎找错重点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阑突然笑起来将手搭在文晓江的肩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个天师做兄弟也是个很不错的事情。”
　　文晓江笑了笑，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坟场，以往最安静的地方今天却是最热闹的，段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遇难者的尸体已经被文家的人帮忙掩埋了，昨天的雨下的太大太急，并没有渗入地下多少，新鲜土壤的气息在上空弥漫。
　　“夜阑，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放心吧，她若在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我沉浸在悲伤中。”文晓江扭头看着夜阑勉强得笑道，眼泪却是忍不住得流了下来，“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会尽力的。”
　　峡云岭上，化蛇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一空，堆积成山的尸体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些被压倒的草木无法在一天之内恢复原貌。
　　老夫子站在崖壁前，他已经不是昨天教书先生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干练的服装，等他带上恶鬼面具，即使白色的发须暴露在外，也很少有人会猜到这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
　　他伸出手摸了摸岩壁裂缝上残留的粘液，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轻轻一跃便跳进了裂缝。
　　火折子微弱的光在狭窄的石缝里还是足够的，石壁上到处都是湿滑的粘液，淡淡的妖气夹杂着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偶尔可以看到几片化蛇的鳞片，想必是被锋利的岩石划伤后散落下来的。
　　在这种阴森的环境里，老夫子确实没有一点恐惧，也许是因为带着青色恶鬼面具的他看起来比一般的妖更加可怖吧。
　　走了数十丈之后，空间开始变得宽阔起来，一个巨大的“天坑”出现在他的面前。
　　“天坑”上方直通天空，下方却像是无底深渊。一道光束从“天坑”口斜斜地射进来，却只是照亮了小小的一方空间。
　　老夫子皱起了眉头，他对峡云岭很熟悉，从来不记得山顶有一个洞，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的大雨和化蛇的暴动使得山顶破裂了。
　　“不对！”老夫子猛然想起些什么，他猛地一甩手，一只铁钩从袖间飞射而出，牢牢地抓住侧面的岩壁。他顺势一荡便来到了岩壁上，踩着突起的岩石几步便来到了天井口。
　　随处可见的粘液和背其黏附的岩石残渣无不昭显出一个事实。老夫子深吸了一口气，昨日夜知秋守在那原本是唯一出口的崖壁前，裂缝只有那么大，即使化蛇蜂拥而出同时出现在崖壁前的数量也是夜知秋可以承受得了的，于是化蛇们就将山顶凿开，悄无声息地绕过夜知秋和他直奔峡云镇。
　　夜知秋和他提过化蛇的智力挺高了很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不是智力的提高，而是在峡云岭中的大妖已经苏醒了，而且它有足够的实力和精力控制并指挥如此多的化蛇。显而易见，这个妖不好对付啊！
　　一个火把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过了数息才坠到洞底，整个“天井”的样子被大体地展现了一遍。整个“天坑”呈一个纺锤形，高度有四五十丈高，底部隐约有流水声，火把刚到洞底就被水浸灭了。
　　老夫子拿着火折子在岩壁上谨慎地跳来跳去，离洞底越近岩壁上的粘液越是稠密，一股腥臭逐渐弥漫。
　　过了许久，随着草鞋踏到地面，老夫子终于到“天坑”底了。坑底分为两部分，南边一半是缓慢流动的地下暗河，河水清澈异常，但由于光线不足和河水深不可测显得漆黑一片，让人生惧。但此刻老夫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条暗河上，他一盯着北面崖壁上那三座石门。
　　太阳已经升起，送葬的队伍依然络绎不绝，哭声依旧萦绕在峡云镇。
　　文晓江牵着骏马缓缓而行，这匹马是他父亲重金买来的良驹，他家虽然还有好几匹骏马，但他父亲执意要将这匹最好的给他。
　　翻过这座山就看不到家了，文晓江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峡云镇。骏马打了一个响嚏，自顾自得啃起了路旁的青草。
　　文晓江跪在地上，向着峡云镇磕了三个响头，“阿爷阿娘保重！孩儿走了！雨铃保重！我会替你报仇的！”说完，他翻身上马，冲着远方山坡上的小黑点挥了挥手，便挥起马鞭向西奔驰而去。
　　看着文晓江消失在西山头，夜阑矗立良久才转身离去。夜阑两岁的时候夜知秋才带他来到峡云镇定居，与镇子上的人没有亲缘关系，现在与他亲近的左邻右舍都遇害了，好友也离开了，同窗也有不少葬在了南坡，这座偌大的镇子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孤独，就像昨天独自在暴雨中奔跑时一样。
　　当肚子咕咕作响时，夜阑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小丫头。父亲一大早就出门打猎了，家里还有许多昨晚剩下的肉汤，足够他和风铃吃两顿了。
　　急匆匆地回到家，推开房门，只见火炉下木柴正劈啪作响，锅子里的肉汤正在翻滚，风铃踩着木凳站在一旁，小手拿着竹筷不停地翻找着肉块。
　　听到门响，风铃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夜阑，便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翻找起来。
　　夜阑扶了扶额头，也不去问风铃这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如何自己点火烧饭，将她抱到桌子旁盛出一碗肉汤放到她面前。
　　“天坑”下，老夫子轻轻抚摸石门的门柱，门柱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远古时代的文字，老夫子隐约可以看懂一些，大体是歌颂一位神明为民除害将妖魔镇压与此。而这三个石门最上方分别刻着三个词“往生”、“今生”、“来生”。
　　“三生门？”老夫子仔细回想起自己读过的古籍和听过的传说，其中并没有关于“三生门”的任何记载。不过一切问题的来源似乎显而易见。这三个门已经不知建造了多少年，多年的坠石和昨天的化蛇之灾使得地面铺满了碎石，若是有大批化蛇经过的话必定会留下痕迹，就像现在从“今生门”前呈扇形延伸出来的蜿蜒的“足迹”。
　　老夫子深吸了一口气，摘下一直背在身后油纸伞，沿着化蛇的痕迹走入“今生门”。
　　浓厚的血腥味从前方传来，老夫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血腥味并不属于人类或其他生物，它属于化蛇，而且是数目众多的化蛇。
　　“哒！哒！哒！”草鞋踏在了粘稠的血液上，清晰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血液还有温度，它们是刚死不久！”老夫子第一次表现出了诧异，事情似乎正朝着他从没有设想过的路线发展，他快速向前跑去，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那昏暗的光并不像是来自外界，那应该是来自火焰。
　　近了！老夫子冲出了甬道，一个宽阔的大厅出现在他的面前，八个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整个空间，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长明灯，若是在以往，这灯光足将整个大厅照射得没有一丝阴影。而现在，大厅里除了石柱与灯还多了许多树根与化蛇。
　　从大厅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的树根刺穿了大厅里数目众多的化蛇，它们或在地面上，或在墙壁上，又或者被树根举在半空中，鲜血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顺着树根流到地面。
　　大部分化蛇已经停止了挣扎，只有极少数化蛇还在不断发出嘶吼轻轻扭动着身躯。
　　这幅画面似乎比昨天被他用“天雷引”屠杀化蛇更加恐怖，与此同时一个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战族猛然浮现在他的心头。
　　“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