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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迷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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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芳推测,彭氏的确完成了任务,拿下溪州、锦州和奖州,甚至在拿下奖州后,还打通了蜀楚的通道。但是,真要把这三州全部交到彭氏手上,马氏肯定也不放心。
  因此,随着马殷在930年去世、彭玕933年去世、彭瑊和彭王后在938年去世,可以想见,老人们在世时尚未完全激化的矛盾,终于爆发。
  王芳判断,939年的溪州之战是结果,而导火索远在932年已经开始燃烧。
  932年,不仅是马希范即位楚王的时间,同时还在芷江设置了懿州,等于是取代了叙州和奖州;也是这一年,马希范的亲信向元和,在沅陵西边修莲花塘,想来,马氏也早已取回了辰州。
  这是两个很重要的位置,辰州的地位不用多说,芷江这里更是战略要点。举例来说,比如开国大典那会儿,林总与白崇禧就在湖南展开了上百万人的衡宝之战。衡是衡阳,宝是宝庆邵阳。
  这二人是属于同一类型的天才型军事家,敏锐灵动。当时,林总一心想要报四平战役一箭之仇。但白崇禧行踪飘忽,根本不知他的主力所在。
  怎么办?老毛出招,大包围迂回作战。简言之,分三路,中路为主力,紧紧咬着白崇禧;东路,派陈赓直下广东,切断桂军与粤军的联系和海上退路;西路,再分两路,47军守永顺和大庸,而38、39军从常德和桃源出发,一直向前推,先后解放了从沅陵辰溪到芷江的所有县城,并摁住了芷江机场,还有去贵州的通道。
  最后,我军终于拿下了桂军四个精锐师。而47军于第二天又发起了湘西战役攻击宋希濂部,使五溪地区在1949年10月16日获得了全部解放。
  所以,马希范一上台就设立懿州,分明便是要掌控芷江这个要点,是不可能让给彭氏的。而彭氏,说不定在这之前,已经公开把锦州和奖州的刺史印信给了彭允滔和彭师佐了,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铜柱上是这二人担任溪州刺史。
  这就产生极大的利益冲突了,彭氏进入溪州,到932年已经超过二十年,手上有三州印信,雄霸五溪,却眼看要被马氏摘桃子,感觉难忍。
  王芳推测,应该就是在马希范即位的932年这一年,马氏与彭氏的裂痕已经很大了。而马希范这么果断,甫一即位便诸多动作,相信绝非巧合,大约也是曾得父兄遗命,根本利益在前,亲家什么的,也顾不得了。
  当然,大约是923年,也就是王彦章击败符彦通后,马氏应该已经把溪州刺史授予了彭瑊,并不是真的小器。
  因此,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马殷最初手中只有一颗溪州印信,锦州和奖州的印信或许就是彭氏在与后蜀武泰军的交战中缴获。随着彭氏夫人去世,她又没有儿子,二者亲家的关系就差不多到此为止。
  所以溪州之战的起因、所谓反对马楚苛捐杂税,应该只是一部分理由。真正的关键,应该还在于南江地盘尤其是锦州和奖州的分配。
  同时,王芳又换了一个角度推演:比如说,910年,潘金盛、昌师益、宋邺和符彦通等联手进攻,一直打到了湘乡附近。那么,这属于什么性质的战争?是湖南的内乱吗?
  不是,这是站在后世的角度看问题。真要说起来,这或许是马殷的侵略所导致。
  要知道,自大唐三次划分行政区后,到唐末五代,后世的湖南大致被分为了三块:一块是雷氏占据的澧朗地区,行政上属于江南西道,安史之乱后属于鄂岳道;第二块是马殷入楚后的地盘,一共七州,属于安史之乱后横空而出的湖南道;第三块是五溪地区,则属于黔中道,亦即黔州都督府、黔州观察使和武泰军。
  因此,在朱温篡唐并开始五代十国时期的907年时,马殷并没有后世湖南省的版图概念,他进入湖南后,甚至还和雷氏一起攻打鄂岳道的荆南。
  但是当朱温看到雷氏投靠了吴国,于是要求马殷和荆南合作,消灭雷氏,又给了马殷完成拼图的机会。908年年底,马殷得到了澧朗二州,并萌生了进攻五溪的勃勃野心。因为此前,雷氏实际上控制着五溪地区。他既然接手了雷氏的一切,当然不会对五溪视而不见,这就是彭氏进入五溪的大背景。
  而对于生活在五溪的人来说,他们也没有一个后世湖南的概念,从唐玄宗开元年间划入黔中道起,他们肯定也把自己当成了贵州和重庆人,这样的日子都过了近两百年。比如溪州刺史田英死在官邸,他会回到彭水县安葬等。也所以,才会发生马殷拿下澧朗后不久,双方紧接着就爆发了战争。不管是谁开的第一枪,都谈不上湖南人的内斗或者少数民族造反什么的,理解为边界纠纷或吞并与反吞并倒是更恰当。
  这自然和晚唐藩镇割据导致中央无力有关,和王建的前蜀以及孟昶的后蜀对于五溪的鞭长莫及有关。总之,五溪地区在唐末已如脱缰的野马,在那里自由地奔驰,与中央和地方政权的关系非常松弛。那些土酋大姓,包括吴著冲等,都获得充分的发展机会。
  因此,不管接下来吕师周如何击破飞山蛮,还有王彦章击败符彦通,直至彭氏崛起于五溪等,都需要换个视角去看问题,那是割据政权之间的交锋,是五溪土著反抗新压迫的斗争,并非湖南内部的事情。
  当然,站在一个后世湖南人的角度,可以把马氏、彭氏和当地强宗大姓的这一次合作,当成是完成湖南省版图的大行动和大贡献,自此,五溪才真正成为了湘西。否则,比如没有彭氏的努力,湘西这个概念便应该止步于常德桃源县。从沅陵到新晃,从张家界到通道,或许是分属湖北、重庆和贵州了。
  另外,溪州之战还有几个细节也可以推测。首先,彭士愁在战前已经联络上了后蜀孟昶,好像还获得了黔南巡内的头衔,那为什么后蜀最后没有出兵呢?
  这大约有两个原因。其一,后蜀管理黔中的是武泰军,治所在重庆彭水县。但后蜀所有的节度使其实根本不在治所,他们都是遥领,派的是手下管理,很难决策调兵。像939年溪州之战这一年,武泰军的节度使是王处回,这人还兼武信军节度使,是个使相,根本不在重庆,这也是后来孟昶整顿遥领的一个原因。总之,后蜀只能对彭士愁说,路太远了。
  再一个,即便彭士愁联络上了孟昶,出不出兵也难说。因为,有个叫作欧阳彬的衡山人,曾经想投靠马殷,失败了,于是去了前蜀,并当了兵部侍郎和翰林学士,在后蜀也得重用。孟昶真要讨论出兵,这人无论哪个角度,都不会赞成。
  另一个细节就是向宗彦了。以向氏的实力和贡献,还有向宗彦的身份,为什么向氏在战后就他一个人留名铜柱?像覃氏和龚氏都至少有两人。而且,向宗彦不仅没得到守溪州刺史,排名还很靠后?
  向氏,不管是向元和,还是向宗彦,乃至于向宗彦也许就是向元和的化名,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和彭士愁一样,也娶了一个苗族的姑娘。而从古至今,不管是土家族,还是苗族,在对外通婚上,是有严格规矩的,甚至根本就是不允许的。想来,向宗彦取得向氏领袖地位,也花费了大量功夫,完成了与本地的融合。
  简单说,所谓潜伏,即是从汉人转变为真正的本地人,然后再成为刺史,则可以破了唐朝无法真正治理五溪、或土司羁縻制又感觉不是真正的大一统、这么一个千古难题,这或许也是马殷与彭氏兄弟当日的壮志与理想。
  关键是,向宗彦始终都是马氏的亲信。他和马楚的关系,绝不比彭氏和马楚的关系差。因此,溪州之战时,向氏不仅没有参与叛乱,甚至还和彭氏大打出手。刘勍和廖匡齐在酉水北岸作战,向宗彦则在南岸,从莲花池一直打到了会溪坪。
  当然,向氏绝想不到,当马楚拿到三州印信后,其实已经满足了,他们只能被牺牲。好在功劳和影响力毕竟摆在那里,向氏不仅在苗族这一块的颇有影响,而且,无论是澧水流域还是五溪南江,甚至酉水上游和整个鄂西地区,还有大量向氏族人。向宗彦于是依然得以铜柱留名,甚至和彭公爵主、田好汉一起封神。同时,向氏依然是溪州土司政权里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担任土官。
  当然,王芳也推测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彭氏联手向柏林攻击吴著冲的时候,向宗彦根本就还没来湘西。向宗彦可能是随着马希范上台,并布局湘西,比如派向元和修莲花塘时才来到沅陵。
  向宗彦有个身份是溪州左厢都押牙,于是必然和彭士愁取得联系,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会跟随彭氏造反。而向柏林毕竟是外乡人,即便出力再多,五溪大族也不会允许其进入权力中心,于是代表官方且融入苗族的向宗彦顺势取代之。
  不过,王芳并没有在宋家包看到向宗彦。据说,他被调去北方抵抗契丹了。后来,其实也就是明年(944年),传说向宗彦因功而被皇帝赐酒,而酒中有毒,到白马渡时就毒发身亡了,令人叹惜。
  以上全都是王芳个人的臆测,完全没有证据。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看清溪州之战的一些迷雾。
  总之,彭氏进入五溪是全力以赴,拿出了浑身解数,而且完成了既定任务,甚至自此完全融入了当地。只是在马楚不可能让出根本利益的情况下,或许还有强宗大姓的撺掇下,彭氏在后期有所膨胀,在没有后蜀的支持下就草草起兵,终至失败。
  而马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战后都完全掌控了五溪地区。假如没有马希范后期的腐败,还有兄弟相残,马楚的强大是不容小觑的。协议一出,贵州那边一大帮人立刻跑来归附,如此,马楚不仅有湖南全境,还有广西大部、广东一部,现在又拿到了贵州一部,这份实力已经很可观了。
  简言之,马氏可以给彭氏以荣耀,但也要求其不跳出自己的掌控,比如独掌整个五溪。像身在长沙的彭师暠,后来就曾遥领辰州刺史,这都是马氏可以给彭氏的,但彭氏不能变成马氏的威胁。
  所以说,懿州的设立,包括莲花塘的屯兵和水利建设等,或许就是双方矛盾冲突和溪州之战真正的导火索。随着双方老一辈和彭夫人的去世,而最终爆发出来。
  同时,战后马楚给予彭氏的也并非真正的土司王,或者说,溪州是以彭氏为主的土司联盟制。只有到了北宋,才实现了世袭。这也是此后溪州王城不断内迁北迁的一大原因。它不一定是辰州或马楚给的压力,还有溪州各大姓的争夺所致。
  这或许也是马氏布下的后手,田氏与向氏等五大姓得到了扶持。尤其是田氏,不仅在溪州排第二,甚至获得了懿州刺史之位,配合他们历代在黔州的老底子,在五溪的影响绝不下于彭氏。
  因此,溪州立铜柱之事,的确是多赢,马氏满意,彭氏能勉强接受,各大姓也认可。而且,这也开启了土司制度之先河,是在唐代尝试把五溪地区确立为经制州而失败后的一种新的尝试。到了元朝,土司制度真正形成,到明朝而鼎盛。
  而按照协议,此后免除溪州徭役,赋税自供;不许外人乱入诸州四界劫掠;不准强买溪货;诸州本部科惩自主,不得随便兴兵侵犯;不向溪州本都兵士抽差等,这对于酉水两岸,终归是一个好事。
  (对溪州之战的困惑和好奇是本书写作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小说至此算是已完成大半,接下来将按照原定大纲尽快收尾,争取十万字左右把想写的东西略略交代便完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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