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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为是。”
看了许久，王二终于看明白了眼前这乱糟糟的情形。
这些死囚中的修行者，仗着有修为，平日便是驱使着没了修为的同道或者凡人在行刑之日相互厮杀，为了提高效率还弄出了些彩头。
这样每次死囚消耗了一部分，大狱满意了，他们这些修行者也安全。
这一回也是一样，刚才戈壁上那些厮杀，八九成就是他们撺掇手下那些江湖人士弄出来的。
快速消耗掉那些老弱病残，以凑够数字。
等没什么好杀的了，接着又搞出什么彩头引着大家自愿了结。
可你以为你是谁？
操弄人心这事往往不长久，而且很容易遭到报应。
王二是读历史出身，无数例子证明，你以为掌握了百姓的命脉，可以随意弄些什么苛捐杂税，征发徭役，可一旦到了某个临界点，这百姓往往先要了你的命。
乱糟糟的人群从王二身边路过，有人在里面激烈咒骂着，有人在高歌，还有男女突然抱在一起的，总之，不太像归圈的牛羊，而是有点那么一丝野性和反抗在人群里四溢。
“没用”阴冷的声音再次出现，“激昂一时罢了，等他们回到自己的洞里，不到一会，就会有人开始动摇。”
“反正要死，为什么不吃饱喝足再死。”这老孙声音不再和以前一样干干的，竟然带了一丝生气。
“所以你看那些人在台子上开始乐呵了。”
王二扭头一看，果然，台子上的人围坐下来，端着不知道哪来的酒水，你来我往起来。
就连站在下面的那些修行人，也似乎得了好处，欢声笑语的。
“这鬼地方，人人都不太正常，所以你拿常理来推测，得到的往往失之千里。”
“后悔吗？”他继续问王二。
“后悔。”
王二迷茫了。
他以为自己看明白了，可眼前的现实又让他糊涂了。
“后悔？”老孙嘲弄地笑了起来，“后悔什么？”
“后悔炼了真经，还是后悔被人扔到了这个鬼地方？”
“都有。”王二声音小了不少，而满腔的怒火变为了浓重的郁闷，填充了整个身体。
“告诉你，我活了不知多少年月，但只要自己做的决定，就从没后悔过。”
老孙的声音倒是大了起来，“后悔不解决问题。”
“我问你，你现在最想的是什么？”
“出去。”
“这就对了，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怎么能出去才是你现在最该想的。”
是啊。
这里的一切，王二只是个外来者。
这些死囚，怎么进来的，犯了什么罪，王二一无所知，也许自己现在靠着的尸首在外面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也许那些表情木讷的人们，换个地方，个个都是为害一方的狠角。
就连那些哭天抢地的老太太，说不定也是心狠手辣的老手。
自己后悔个啥呢？
还是关心下眼前。
怎么出去。
出去以后怎么去找九局算账。
这才是自己要关心的。
王二坐在地上发了半天呆，直到日头偏西，赤裸的上身觉得冷了，这才回过神来。
高台上的人影早已散去。
王二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件棉袄披在了身上，有些寥落地向着石洞方向走去。
到了自己的石洞，王二发现门倒在地上，而周围的石洞也是一样，倒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木门。
今晚不关门了？
王二听见不远处的石洞中人有人在吆喝，“兄弟们，咱们以粥代酒，被关在这里许多年，今晚咱们就在我这里好好聊聊。”
以粥代酒？
聊聊？
都被憋的发疯了是吧。
王二摇着头，身子一矮钻进了自己的石洞里，顺手还将木门掩在了洞口。
修炼会口诀，等明日一早，就去找那个什么甲丁。
不管打不打得过，拼命这事，想明白了王二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小米粥早就吃完了，空空的大碗搁在地上，旁边那盏油灯无风自燃，自己亮了起来，很快，不大的石洞里就充满了浓浓的油烟味。
外面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凌冽，估计那罡风刮起来了，这样也好，省的担心半夜有人摸进来。
王二拍了怕地上的蒲团，散去了些尘土，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放松了心神，逐渐进入到玄而又玄的状态里。
现在，炼气的效率很高，不大的一会，王二就觉得浑身有热流奔腾，一日的疲倦和丧气一扫而空，将心神集中到小腹那里，泥潭还是那样，墨绿的泥浆无声翻腾着。
泥潭中的土堆越发的高大，几乎占据了泥潭三分之一的面积，扎根在土堆上面的小树也是茁壮的不行，挺拔着身子，顶着十来片叶子，威风凌凌地站在那里。
王二看了半天，总觉得今天这泥潭有些不对。
将目光转到悬浮在空中的那幅画，没什么变化，仍旧是那只青绿色的章鱼，和那两句话：向西而行，必死。万物归一，得生。
万物归一。
王二想起了今天戈壁上惨烈的场面，以及那些飘在身边的人体。
还有自己右手上，如闪电般一瞬间刺穿所有心脏的触手。
成了个了不得的怪物了吗？
王二在心中喃喃自语。
从混沌中来，往混沌中去。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些人死后露出的笑容。
得到了救赎？
王二有些疑惑，是谁能够给与这些死囚最后的救赎？
泥潭中，墨绿的泥浆无声翻腾着，王二看了许久。
总觉得这泥潭里，有什么大方不太对劲。
直到，有一只墨绿的手从泥浆里缓缓伸了出来。
很小的一只手，如同玩偶一般。
从翻腾的泥浆中探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只。
王二不知怎么了，丝毫没有恐惧之感，只是呆呆看着泥潭中伸出了如林的手臂。
很快，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头颅破开了泥浆，在王二的目光中大口地喘息着，这些小小的头颅，起先面容十分模糊，而当云彩中洒下阵阵雨丝后，面孔上的泥浆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露出一张张的人脸。
个个带着安详的笑容。
这下，王二一眼就将他们认了出来，都是死在触手之下的死囚们。
雨丝似乎激活了这泥潭中的小人，他们无声地在泥潭中游动，向着中央的土堆围了过去。
刚开始，他们似乎非常犹豫，在土堆周围不断地触摸，试探。
但很快，有人带头上了岸，雨水还在不断地洒下，王二看的入神，这人身上的泥浆被冲的干干净净，然后，他竟然奔跑起来，一直跑到土堆上的那颗树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五体投地。
很快，泥浆里的小人们一个个上了岸，又被雨丝冲干净了身子，与第一个人一样，都围着树，开始下跪膜拜。
这是怎么了？
小人们很虔诚，似乎那颗树是什么伟大的神灵一般，他们趴在地上，双手向前伸展，脑袋埋在胳臂中间，就这样一动不动趴了好久。
王二似乎忘了时间，只是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心口忽然跳了一下。
和上次长出叶子的感觉一样。
将目光转移到树上，果然，在小树的最顶端，有一粒芽孢在缓慢地舒展。
厚重的云朵依旧不断地洒下雨丝，树下趴着的小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手拉着手，围成了一圈，个个仰着头，看着那逐渐伸展开的叶子。
碧绿的叶子只有一片，上面用金色的纹路描出了个手掌的模样。
而那手掌上方有一团线条缠绕，宛若星系。
“吾自混沌中来，往混沌中去，万物归我，万物归一。”
细细的吟诵声突然响彻王二的脑海。
就连一直悬浮在树旁的那幅画，也在哗哗作响。
王二将目光转到那副画上，原本那两行字逐渐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个金色的小字。
混沌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