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钟鸣

　　“我……我不会……”阿肥小声回了一句，两只手局促地不知该放在哪里。
　　许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清虚子轻声道：“无妨，不过是些繁文缛节罢了。”
　　“这不叫繁文缛节，这叫规矩。”一旁的长眉老者闭着眼说了一句。
　　“不急，日后慢慢教导便可。”清虚子指了指广场中央，又道：“且先看试炼吧。”
　　长眉老者点点头不再言语，清虚子便朝阿肥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在自己身后。
　　见没人再看自己了，阿肥这才悄悄打量起周围。
　　广场上五百多号人慢慢开始骚动了起来，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少年们开始不断离了座位，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放肆大笑，有的骂骂咧咧，万般丑态毕露，只有极少数几十人勉强皱着眉头，不过阿肥看的分明，他们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开始有些控制不住了。
　　首座闭眼的老者蓦地轻喝出个古怪音调，阿肥离得近，只觉的脑袋好似被大锤狠狠敲了一记，耳朵里嗡嗡嗡响了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清虚子温和的声音在阿肥耳边响起。
　　甩甩脑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阿肥小声道：“我一天没吃饭，饿了。”
　　一阵沉默，清虚子才道：“此间事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却说那首座老者一道轻喝，缠绕在少年们身上的紫气就猛地一退缩成一团，首座削瘦的手指凌空点了数下，之前勉强坐着的数十个少年便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眼睛里略微有些失神。
　　明轩飞过来朝着两旁的弟子吩咐道：“这些便是过关的，其余的还要一些时间才能醒过来，你们在此好生看着，等醒来之后便告之他们结果，安排他们下山去罢，过关的四十二名弟子我便先带走了。”
　　说罢又瞪了一眼躲在人群最后面的魁梧壮汉道：“明涯！你在此看着！若再敢吃醉酒，就给我滚去万灵苑打扫一个月！不许用灵力！”
　　见明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明轩这才哼了一声，灵力放出带着少年们飞走了。
　　氤氲紫气从一众弟子头顶飞过，在八位上仙的面前停了下来，流光溢彩幻化不定。
　　首座闭着眼道：“如何？”
　　明夏站的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瞳孔里出现了一道婀娜多姿的紫色倩影。
　　一道沉闷的咆哮声自首座耳边响起：“都是些普通人，无甚么十分好的天资，不过倒是有一个小家伙，我无法窥探他的底细。”
　　“谁？”清虚子沉声问道。
　　好似错觉一般，阿肥觉得他的声音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便是你身后那小子，他明明身在幻境之中，偏偏却又能看透我的本质，我的本事用在他身上是不成立的，仿佛……交错的两个世界一般，怪哉！”
　　没人说话，良久以后首座才道：“知道了，你且退去吧。”
　　“遵命。”紫气咯咯笑着，贴身绕八人飞了一圈，朝着不知名的地方遁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首座老者突然朝着阿肥问了一句。
　　“俺娘唤俺作阿肥，住在长乐村，进村口左拐第二户就是俺家，俺、俺爹死了，俺娘种地，平时也去请仙参。”心里有些紧张，不过阿肥看得出这个老者身份十分尊贵，索性便一股脑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了出来。
　　长眉老者掐了个诀，朝着周围的人道：“不曾撒谎。”
　　“入门试炼已毕，我等便就此各自散去吧。”清虚子诵了声道号缓缓站了起来。
　　“善！”其余六人点了点头，各使神通离开了。
　　首座却未曾动身，只等众人都走了，才朝着清虚子的背影道：“师弟请留步，我还有一事相问。”
　　“师兄请讲。”
　　缓缓起身，首座修长的白袍下露出一对只剩下白骨的双足。
　　在阿肥身边停下脚步，首座轻声道：“孩子，能和我说说你在试炼里遇到了什么吗？”
　　阿肥抬起头不解地道：“什么试炼？”
　　清虚子的身子一顿，僵硬地扭头和首座对视了一眼。
　　“好了师弟，带着你的徒弟快走吧。”
　　“师兄……”
　　“走吧。”
　　太阳自天边徐徐升起，给太虚门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瞧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首座长舒口气盘腿坐了下来。
　　大大小小的动物们都从洞穴里爬了出来，抖擞掉一身的雪静静沐浴着阳光。
　　朔北的天空从早到晚都是阴风怒号日星隐耀，阳光真的很少见。
　　“真是个好天气啊。”首座垂着头喃喃自语。
　　在一座低矮的荒山处落了下来，清虚子带着阿肥一步一步往上爬，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口大青钟前停下了脚步。
　　阿肥躲在清虚子的身后偷偷看了两眼，青钟面上油腻腻的，满是蛛网和灰尘。
　　“敲它。”
　　“我吗？”阿肥指了指自己。
　　“嗯。”
　　瞧着面前这个有五六个自己那么大的青钟，阿肥挠了挠头道：“我敲不动。”
　　“试试。”
　　见师父坚持，阿肥只好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使出老劲打在钟身上，嘎嘣一声指骨脆响，痛的他脸都皱成了一团。
　　“师、师父，我真敲不动。”
　　“用掌试试。”
　　“哦。”阿肥委屈的点了点头，闭上眼换成右手颤抖着拍了出去。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倒仿佛双手拍进了水中一般，大青钟嗡的一声闷鸣，无形的波纹自钟身上扩散而出，周遭的云雾顷刻间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师父，我拍响了！”睁开眼阿肥憨厚地道。
　　“哦。”清虚子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转身道：“既然响了，那便走吧。”
　　来时是踩着剑，走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要在天上飞，阿肥老老实实地跟在清虚子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丢下去。
　　瞧了瞧阿肥偷偷背在身后的左手，清虚子轻声道：“还疼吗？”
　　“不疼。”
　　“疼就说。”
　　“不疼。”
　　嘴巴突然不由自主地张开，一颗圆圆的东西飘了过来，化成流水一般的东西淌进了他的肚子里。
　　阿肥有些惊恐，想挣扎，却动不了。
　　“冰魄丹，疗伤用的。”
　　左手有些痒痒的，阿肥在裤子上蹭了蹭，伸出来再看时，却发现之前的红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别人帮你，要记得说谢谢。”
　　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
　　“谢谢师父。”阿肥站在清虚子的身后小声道。
　　一路无话，良久之后两人才在一处庭院落下。
　　推开门进去，清虚子在首座坐下闭目养神，阿肥不知该干什么，又不熟悉，便只好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恐慌。
　　嗖嗖嗖几道破空声呼啸而来，清虚子睁开了眼，脸上挂起了笑容。
　　“大青钟几百年不曾响过了，怕是有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快些进去吧，师父生气了可不好。”
　　门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近，阿肥抬头一看，却是几个风神俊逸的男子走了进来。
　　“师父，早不敲晚不敲，偏偏要在我向雯师妹表明心意时敲，好不容易精心准备了一次，又给搞砸了！”刚踏进门，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就大声抱怨道。
　　“你快算了吧，人家雯师妹能看上你？整天不好好修习，净做白日梦！”书生身旁一个执剑男子无语地道。
　　“我找又不是你找，你管我作甚！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六百年的老光棍？”
　　“你……”
　　“好啦，别说了！也不嫌丢人！正事要紧！”瞪了掐架的两人一眼，几人中为首的一个朝清虚子行了个礼，恭敬地道：“百年不曾见师父了，今日忽然传唤我们几个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清虚子指了指阿肥道：“吾新收的徒弟，特意告之你们一声。”
　　几人面面相觑，不确定地道：“我们的小师弟？”
　　“嗯。”
　　“师傅有近百年不曾收徒了吧，这是遇上绝世天才了？”
　　书生打扮的男子绕着阿肥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耸了耸鼻子道：“无垢灵水？这还是我和大师兄去抚仙湖寻来的，没想到师父给你用了。”
　　清虚子道：“阿肥的天资一般，不过为师受了他一株化形魂参。”
　　“那便说得通了，师父渡劫受了重伤，那魂参却是咱们无法寻得的无上宝贝。”执剑男子沉吟道：“小师弟就交给我们吧，师父快些去闭关，尽快消了雷劫留下的隐患。”
　　清虚子抚须道：“为师正有此意，在我出关之前，阿肥需你们来教导了。”
　　“整天对着他们几个早都看腻了，有个小师弟，却正好陪我耍。”书生打扮的男子笑道。
　　“不是耍，是要好好教导。”清虚子无奈地道，只是话音刚落忽得脸色一变周遭气息大乱，把身后的阿肥整个掀飞了出去。
　　执剑男子眼疾手快，忙伸手凌空一把抓住阿肥，另一只手掐诀，和其余几人一同点在清虚子身上，良久之后混乱的气息才平复了下来。
　　“不能再耽搁了，为师得去闭关了。”缓缓地睁开了眼，清虚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阿肥瞧着这个刚认不久的师父，觉着他眨眼之间好似老了几十岁。
　　“恭送师尊！”
　　这次没人贫嘴，也没人嚷嚷，就连一旁愣着的阿肥也被拉着单膝跪地。
　　清瘦的身体化作点点银光消失，转瞬之间变的无踪无影，阿肥站了起来有些茫然，他谁也不认识。
　　“小师弟。”
　　阿肥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欢迎加入长兴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说话的是为首的方脸男子，正朝着阿肥努力地笑着。
　　“师兄。”书生忽得走过来拍了拍方脸男子的肩膀。
　　“嗯？”
　　“你真肉麻！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