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村

　　“物有自然事不烦，垂拱无为体自安，体虚无物身自闭，寂寞旷然口无言......”张瞎子定身打坐，一盏茶的功夫，脸色竟有些好转。爷爷趁这会儿已经将张瞎子的竹竿找回，刚才看着就有些熟悉，现在才恍然想起，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毕竟这竹竿救过我的命！
　　张瞎子打坐完毕，想要起身，爷爷上前便伸手要扶，没想到到张瞎子竟推掉爷爷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哼，还是当年一样，瞎逞强。”爷爷将手收回，斜眼看了看张瞎子，冷冷说到。
　　“要你管！把我的棍给我！”张瞎子也是脾气十足，对爷爷也是一板一眼。
　　刚才还惺惺相惜、感人至深的两个老头儿，现在却又无端生分起来，是害羞吗？两个老头真让我苦笑不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兄弟吧，平常打打闹闹，偶尔生生闷气，但是一旦真遇到事情，绝对会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吧！
　　从爷爷手里夺过竹竿，张瞎子便敲着地往村中一步一步慢慢走去，月色下身影被拉得老长。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张瞎子有点可怜，可能是寂寞吧，孑然一生，却只有一棵竹竿常伴身边。
　　“张爷爷路上小心点！”我冲着张瞎子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确实出自真心，我对张瞎子出手相救心存感激，更是好感倍增。“这路上有的地方没了月亮照着，黑，您走慢点！”后面这句话一出口，我便立刻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接着便有些羞愧地红了脸。
　　“知道嘞！孙子！”张瞎子远远答道，我听着总感觉有些别扭，不会是在骂我吧？
　　爷爷望着张瞎子逐渐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我身边。
　　我双手撑地便想站起，不过一动，胸口便立刻传来阵阵疼痛，我尽量不表现出来，一直强忍，但是嘴唇却不争气，一痛便不自主的抽动。爷爷急忙伸手扶我，我可没胆子像张瞎子一样把爷爷手推开，借着爷爷的力，我慢慢站起，然后爷爷让我把胳膊搭他肩上，我竟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搭了上去。
　　爷爷搀扶着我，捡起菜刀重新别回腰间，又捡起黑蛟皮鞭，缠在了手中，这时才想起那被砍了一刀的魅，四下寻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刚才我拔下菜刀的时候，那魅已已经都丝毫动弹不得，没想到竟是装的，果然是狡猾非凡。
　　爷爷倒也没显得有什么吃惊或者惋惜，只是淡淡地说到：“也许它命不该绝，也算是个灵物，只希望它能吸取点教训，呆在山中好好修行，别在出来害人。”
　　没了乌云遮掩，月色斐然，竟让人忽略掉了那璀璨的漫天繁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人们总会被那些最无用却最耀眼的事物所吸引，而忽略了真正关键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因素。
　　月色下我和爷爷一步一步往村里走去，竟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交流。我不知道爷爷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反正我的脑袋是一团乱麻，有太多太多想知道的，却又不想去问爷爷。
　　“你是不是现在心中充满了疑问？”爷爷最先开口，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爷爷是最懂我的，也明白我不会主动去问那些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没，没有......”还想说没有，我的神情语气却出卖了我。
　　爷爷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背，缓缓说到：“张瞎子和爷爷确是故友，也一起经历过很多生生死死，至于当年为什么我们要去招惹那个紫袍男人，爷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紫袍男人已经盯上了你，爷爷也不知他究竟有何企图，也许和你的通阴眼有关，也许是你身上别的什么异能吸引了他，你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爷爷的预期，爷爷也不知道你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哦......”我有些不满的回答道，感情说了和没说一样，我反而更加好奇，还不如什么都不告诉我。
　　“哦什么哦，臭小子，你还有意见啊！”爷爷敲了敲我的脑袋，“有些事情爷爷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是不想让你过早地就去承担一些你承担不了的事情，等时机成熟，爷爷自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嗯，爷爷，我明白了！”我相信爷爷，他做每件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考虑，这也是我不多过问的原因。
　　我和爷爷回到家中，爷爷将我小心扶到床上，问我感觉怎么样了，还痛不痛，不过这几天接连而来的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把我弄的是筋疲力尽，身心俱疲，实在是太累太累，脑袋一粘枕头，立马倒头死死睡了过去，真的是雷打不动。
　　第二天中午，还在睡梦中的我依稀听到屋内有响动，立马清醒，睡意全无，伸头四下张望，却见是爷爷，便又立刻放松下来，躺了下去，我真的快被搞出条件反射了。
　　“爷爷，你这么早干嘛呀？倒腾什么呢？”我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问正在翻箱倒柜的爷爷。
　　“还早？再睡你连午饭都别吃了！”爷爷对床上的我嚷嚷道，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手上的动作一会儿都没停，“看你这劲头，身上的伤应该没啥大碍了吧！”
　　爷爷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自己可还受着伤呐，赶紧摸摸胸口，却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呼吸也十分顺畅，简直感觉比受伤前状态还好，我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是吐了假血。
　　“爷爷我没事了，”我冲着还在忙碌的爷爷喊道，“不过你这是在干嘛呀？”
　　“给你收拾东西呢！”
　　“啊！”这下子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张瞎子最后说的话，让我出村？走得越远越好？不会是认真的吧！我一下子从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便跑到爷爷身边。
　　“爷爷，你不会是认真的吧？那张瞎子的话能信？”
　　“什么张瞎子的话，爷爷本来就打算把你送出村！”爷爷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忙碌，义正言辞地对我说到。
　　“我不走！就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你就把我送出村，太儿戏了吧！”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王陵村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我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舍不得耗子、亮子自不用说，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爷爷。
　　“儿戏？虚无缥缈？你觉得这是儿戏吗？最近发生的这一件一件事，是虚无缥缈吗？”爷爷看着我，竟有些生气，我知道他这是关心我，担心我的安危，是着急。
　　“反正我不走！”我把头一扭，竟顶撞起爷爷。这是我第一次顶撞爷爷，以前的我总是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满的，也总是憋着不说，没想到现在竟明目张胆地跟爷爷唱反调，真的是越长大越不听话啊。
　　爷爷反而出奇的冷静，并没有骂我，转身走到我的床边坐下，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对我说到：“爷爷明白你想的什么，爷爷又何尝不想留你在身边，爷爷可是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的，要说送你走，爷爷可比谁都舍不得，比谁都伤心！可是相比陪伴，爷爷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危，你让爷爷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生活在一颗定时炸弹旁边而无动于衷！”
　　爷爷说着说着眼睛竟又红润起来。接连两次看到爷爷流泪，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爷爷也是人啊，再坚强也有软肋，而我，毫无疑问就是爷爷最怕被触及的那根软肋。
　　“爷爷，我听你的，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况且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老是呆在我们这个巴掌大点的小山村里，我都快闷死啦！”我一改语气，对爷爷爽朗地说到，像是在安慰爷爷，更像是在安慰我自己。“不过临走之前，我想去和耗子、亮子说一声，不然等我回来，他们非吃了我不成！”
　　爷爷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说到：“去吧！早去早回，我再给你收拾收拾东西，下午我找了你铁柱叔送你去县城坐车。”
　　我来到了耗子家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进去该怎么和耗子说呢？为了躲避鬼珠男人的追杀，我不得不出去些日子避避风头？其实自从大生死后，耗子、亮子，或者是村里一些别的孩子都被家里看的紧了些，没事别乱跑，耗子、亮子也很少找我来玩了，而近期发生的种种事，甚至让我觉得，大生、耗子跟我走得近了，很可能也会惹上事端，身处危险，所以我都开始尽量不自觉地避开他们。
　　我站了会儿，终于也没推开门进去，转身离开，在村里晃悠了一圈，现在要走了，才发现村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竟都是如此可爱。
　　我回到家里，爷爷已经给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满满一大包。吃过午饭，便和爷爷一起来到村口，看见铁柱叔已经架好了驴车，在等我了。
　　爷爷把手伸向口袋，给我拿出了一千块钱，这笔钱在那个时候，那个小山村，对我来说真的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巨款，爷爷递给我，让我放好，说出门在外，多带点钱总是有必要的，我本想拒绝，爷爷却直接给我塞进了衣兜里。
　　“我给你一个在汉阳的远房亲戚都联系好了，你铁柱叔会把你送上车，到地方下了车就会有人会接你。你第一次出远门，记得多小心，用得着的东西爷爷都给你放包里了，还缺什么到地方再买。出门在外和村里面可不一样，人多骗子也多，不要谁的话都信，凡事多留个心眼......”
　　“好啦爷爷，我都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担心啦！”爷爷竟说个没完，“铁柱叔在等我，我过去了哈，你赶紧回去吧。”
　　“到地方记得找个电话，往村里拨个电话，让爷爷知道你安全到达了......”
　　“知道了爷爷！”我边说便从爷爷手里接过行李，往驴车走去。
　　“还有，记得常给爷爷联系！”
　　我摆了摆手，却不敢回头，我不知道努力绷住的脸，会在哪一刻崩塌，我怕我下一秒的嚎啕大哭，会让爷爷更加不舍和难过。
　　再见了，生我养我的半个家乡，承受我十几年来淘气爱闹的王陵村；
　　再见了，我最好的兄弟们，和我从小玩到大的耗子、亮子，还有走了的大生；
　　再见了，我最亲最亲的亲人，给我父爱母爱、抚养我长大成人的爷爷；
　　我不知前方的路如何，也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为了一切的一切，我会好好活着！
　　再见。